水月庵也就是馒头庵,它位于西城,坐落在一片松林茂密的低矮山丘上,因它附近有水池清泉而得名,前朝时也有人管它叫水云庵或水潭庵。
山丘的东面坐落着荣国府的家庙铁槛寺,西边则是是水月庵,两座庵庙不过三四里地,中间隔着一湛蓝清澈的幽潭,水潭面积不大,方圆约莫两三里。
水潭西北角就是泉眼,潭水冬暖夏凉,即便是冰天雪地的冬日,潭水也不结冰,或许是地气暖和的原因,这一带的梅花和桃花开得都比城里要早一些,是春日赏梅观桃的佳处。
一路风景虽好,焦文俊一行人却无欣赏风景的心情,下了马车就直奔水月庵。
水月庵前冷冷清清地,山门还贴着官府的封条,顺天衙门把静虚等一干人,暂时羁押在一个院子里,另派了几名衙役和沈玉凤一道守在水月庵里,保护事发现场。
水月庵面积不大,大约两三亩,红墙黄瓦,翘脚重檐,古朴典雅,虽然有些破旧,但依稀可见当年辉煌时胜景。
庵堂建有大雄宝殿、观音殿、天王殿、药师殿、藏经阁等,供奉如来、文殊、普贤、观音等菩萨,但水月庵最出名的却是水月观音了,京城妇人到水月庵来多半是为了求子。
焦文俊提审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尼姑智清,从智清进门起,众人就愣神了,智清一身缁衣缁帽,却体态袅娜,左顾右盼,神采飞扬,根本无一丝出家人的气度。
她约莫二十上下年纪,颜色不错,肌肤如玉,眉梢含情,带着一股春意,极为妩媚动人。
沈玉凤在边上解释道:“智清师父是带发修行的,她还未正式剃度出家。”众人恍然大悟,难怪这个智清看起来不像出家人,观其举止做派,还有那么一丁点风尘味。
智清在路上就听衙役说是大理寺焦大人传她过去,心里一阵激动,这焦大人想必就是青桃姐姐和青杏姐姐昔日的主家,焦大人一定不知道,横尸禅房的女子中还有一个是他昔日的妾室。
一日夫妻百日恩,青桃姐姐和青杏姐姐虽然有错,焦大人也不必那么心狠,把她们卖入青楼,青桃姐姐和青杏姐姐也不至于落得横尸禅房的下场。
焦大人就是把两位姐姐送给乡下穷汉,也好过卖到青楼受苦,母亲说得对,男人的话千万不能信,他们若是心肠狠起来,转身就能要你的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初青桃姐姐被人暗算,推搡滚下楼梯,瘸了一条腿,楼里姐妹没少嘲笑过她,奚落过她。
最终青桃姐姐被沈妈妈以一两银子的身价,卖给一位乡下汉子,如今日子虽然清贫一些,却有儿有女,老来有依靠,不像她和青杏姐姐无依无靠,只能栖身水月庵。
青杏姐姐太心高气傲了,那申家主母可是京城有名的胭脂虎,凶悍无比,申老爷到她面前一个屁都不敢放,她居然相同她较劲,那不是自寻死路。申老爷虽然软弱无用,但对青杏姐姐还有几分情义,不仅归还了她的身契,还许了静虚师太一笔银子,送她到水月庵安身。
若她能听从青桃姐姐的劝,还俗嫁给乡下汉子,未尝不会有好结果,可她贪恋尘世繁华,舍不得荣华富贵,选了这么一条不归路,继续同申老爷纠缠不清,她在申家吃得苦头还不够吗。
智清偷偷打量了焦文俊一眼,这焦大人居然如此年轻英俊,难怪青杏姐姐不甘心,非要扎小人诅咒焦夫人及她的孩子。
他三十出头年纪,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带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比那申老爷强了不止百倍。
大人年少英俊,身居高位,岂是那等乡野男子可比的,换她身处青桃青杏的位置,也会对动心的,不甘心焦夫人一人霸着大人不放,两位姐姐会出昏招也不稀奇了。
焦文俊来之前已翻过案卷,他已经大致清楚了两个死者的身份,那了因就是他昔日的妾室青杏。被卖到青楼后,后被姓申的富户买回去做妾室,那人是出了名的惧内,他妻子是那一带有名的胭脂虎。成亲十多年了,还没孩子,迫于宗族压力,胭脂虎才允许他纳妾。
昔日两个妾室里,青桃还算老实本分,没什么心眼,这青杏就不同了,她可是一肚子坏水,没她不敢做的事。只是他从扬州回来后,从未踏入过她的院子,青杏才稍微安分一些,倘若给她生下一男半女,小樱还真不是她对手。
他来京城前,就想把这两人打发出去,陪上两份嫁妆,在乡下找两户妥当的人家,把她们嫁出去。原本青桃都点头同意了,被青杏一番挑唆,又摇头反悔了。
听说青桃进去没多久,就遭人暗算,跌下了楼梯,磕破了头,瘸了腿,被老鸨一两银子卖给了一个乡下穷汉。倘若当初听他安排,老老实实嫁人,她们的小日子也比如今好过多了,即便不嫁人,在焦府安分守己,他也不会少她们一口饭,青杏不至于连命也搭上。
人得*是没有止境的,若有止境,就不会有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了。
焦文俊沉声问道:“智清你住在东厢房,当天夜里,可曾听到西厢房有声响?”
智清想了想说道:“那天夜里,贫尼睡不着,一直抄经书,约莫快三更时分,贫尼才歇下。睡下不久,迷迷糊糊还听到三声野猫叫。”
智清又补充道:“大人,水月庵这一带常有野猫出入,贫尼也不以为意,再后来贫尼睡着了,就不知道了。”
焦文俊又问道:“那智清师父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智清道:“次日轮到贫尼当值,贫尼早早就去厨房煮粥,可粥都快烧熟了,师父和其他师姐都起来了,了因和了全两位师姐还未起身,师父就让我过去催两位师姐。大人若不信,可请师父和其他师姐做证。”
焦文俊转头同沈金宝交换了一个眼色,沈金宝点点头,焦文俊让人把静虚请了过来,焦文俊没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于是又问道:“那申老爷是否经常会来水月庵看望了因?”
智清道:“除了送师姐到水月庵来那一次,申老爷就未来过水月庵。”
焦文俊和申金宝不由狐疑起来,了因了全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呢?难道真得如传言所说的是铁槛寺道士的。
智清瞟了刚进门的静虚师太一眼,战战兢兢地说道:“了因师姐和申老爷大都是在山下智能儿师姐家见面的。”
静虚脸色一白,目光狠狠地盯着智清,智清知道她把智能儿师姐扯上来,静虚师太决计饶不了她,水月庵不会再收留她了,脸色不免有些灰败。
沈金宝有些讶异,原来是老尼姑在捣鬼,智清才不敢说真话,焦文俊立刻吩咐让人把静虚带下去,温身说道:“智清师父,你若有难处,不妨讲出来。”
智清哭道:“大人,我不想出家,我没有克死夫君,是他们气死夫君,还逼着我出家。奴婢求求大人,赏我一碗饭吃,就当个粗使丫鬟也好。”
焦文俊和沈金宝愣住了,焦宛清也很意外,那边沈玉凤开口了:“我身边正缺人,你若会做饭绣花,到我家干活也使得。”
智清闻言大喜,不停地给沈玉凤磕头,沈金宝不由怪女儿性急,怎好把尼姑带到家里来。想想女儿当着焦大人面都答应了此事,他也不好反悔,大不了贴点嫁妆,把她嫁到乡下去,也算功德一件了。
智清道:“智能儿师姐是师父的女儿,是师父未出家前生的。智能儿师姐厌倦佛门,她称佛门净地是牢笼,她爱上了常在荣国府出入的秦公子。两人偷偷好上了,秦公子父亲不同意,把秦公子关在家里。智能儿师姐怀了身孕,从水月庵逃了出来,偷偷去看望秦公子,结果被秦公子父亲给逐了出去,把秦公子父亲给活活气死了。秦公子原本体弱多病,受此打击,也一病身亡了。”
“智能儿师姐走投无路,又回到了水月庵,可她的肚子也掩饰不住了,师父在山下买了个旧院子,把智能儿师姐安置在那里。智能儿师姐身无长物,只能帮人浆洗缝补拉扯孩子,师父也时不时接济她,日子过得极为清苦,因此申老爷才会想到租赁她家的院子。”
“了因师姐能说会道,又精通书画,师父常带她和了全师姐出入京城府邸,拉了不少香油钱,她出手极为大方,智能儿师姐母子日子好过多了,不仅置办了五十亩田地,还把小虎子送去念书了。”
焦文俊他们早已查明,那姓申的富户没有作案时间,那日正值他父亲十周年忌日,头一天就携妻去乡下祭祖了,那几日他和他的兄弟一家都在乡下。
焦文俊沉吟道:“那姓申的富户膝下无子,不会这个时候对了因下手,他大费周折把人安排到寺庙里,就是想瞒着家中那位胭脂虎,偷偷生个儿子出来。”
智清忽然道:“大人,奴婢想起来了。了因师姐前几日还很高兴地说,再过十来个月,她就解脱了,不用呆在水月庵了,还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道走。”
焦文俊道:“那她有说是什么事没?”
智清摇摇头,说道:“师姐只是说,以后不用再看人脸色了,不用侍候人了。”
焦文俊又问了有关了全的事,智清说道:“了全师姐不爱说话,整日板着脸不理人,我同她不熟,不过她和了因师姐说得很来。我听了因师姐说,了全师姐是大户人家庶出女儿,嫡母想把她许给一位六十岁的老头当小妾,她不愿意,拿了银子跟人偷跑出来的。”
见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焦文俊让人把智清带了下去,他和沈金宝一致认为,了因这边问题不大,她肚子里的孩子,十有*是那姓申富户的,反而是了全问题多多,她平常与谁有来往,水月庵里其他人根本不知,唯一知情的了因也死了。
偏偏水月庵出事那天,禅房院子以及围墙内外一个脚印都没留下,围墙边树上也没发现什么痕迹,令人很困惑。
难不成他会飞檐走壁?
若作案之人是武林中人,要破获这案子就有些难度了。
一出禅房,李珏一径轻入后天井,把身子往上一耸,如飞鸟一般,跳上围墙去,飞也似又从围墙上了屋顶,往东走。
焦宛清也轻轻地纵上屋顶,沈玉凤见状,不甘示弱也跃了上去,两人一道往西走了,焦文俊和沈金宝则负责仔细搜索各处院子。沈金宝见李珏焦宛清在屋顶如履平地,暗自佩服他们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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