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穿过人群,来到一个老人面前。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无力的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无意义的在空中挥动着双手。
“可怜那!可怜的孩子呀,再也见不到妈妈啦……”
“哎呀我可怜的孩子呀……奶奶疼你呀!我可怜的孩子,再也没有妈妈疼你啦……”
别哭了。我想上前拉她,可不知怎么,就是摸不到她。
别哭了……
脸上突然挨了一个耳光,我猛然惊醒,想去摸刀,挣了一下却发现手脚似乎都被东西缠着一般。我睁开眼,阵正律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大手抓着我的手腕,一只腿压着我的腿。
我瞪着他,他皱眉看我,冷冷道:“你又做了噩梦。”
好像是,那种悲伤的感觉还留在眼眶。我怔怔的看他半晌,他松开我,大手擦拭我脸颊,皱眉道:“你哭了。”
我胡乱擦着脸:“没事,我只是……我、我喝口水。”
我爬下床接了一大杯热热的水灌下肚,才觉得暖和起来。
我看着自己的手。在梦里没觉得,可是现在回忆起来,好像在梦中的我个子非常的矮,只能看到别人的腿。
阵正律下了床,我没回头,他从后面搂住我,下巴搭在我头顶。
“你看上去很痛苦。”他轻轻道,“不断的叫‘妈妈’、‘奶奶’。”
我浑身一振。
——这不是我的梦。
我是在任何情况下,也绝不会想到妈妈和奶奶的。
后半夜睡的仍然很糟糕。一会梦到有人追着我砍,一会又梦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哭。
早上起床时,雪终于停了。气温骤然下降,但空气很清新。晨练时冷冽的寒风扑到脸上,刺的脸颊生疼。
保洁阿姨们来打扫卫生时,吵醒了阵正孤。阿姨们走后,他在落地窗前打电话。我听到他连说“对不起”,从厨房出去,见他挂断电话,黑眉紧簇。
“怎么?”我奇怪。
阵正孤抬头看我,道:“那个电话,我刚刚拨回去,被骂了一通,对方说没有什么小乐乐,让我以后不要再骚扰他。”
我惊讶的睁大眼,道:“怎么会没有呢?他难道不是住长乐小区3楼505室?”
阵正孤摇头:“他完全不听说我,只我提到‘小乐乐’三个字他就一直在否定,急着挂了电话。”
阵正律坐在沙发上抽烟,沉默良久,忽然站起身,一言不发走到书房。我无趣的到厨房去准备午饭。
下午我正背书,阵正律过来叫我,道:“那小孩儿叫小乐乐?他母亲叫张美齐?”
“嗯。”我应。
他对我道:“你来。”我跟着他进书房,他正在用电脑查看柳绿市的旧闻,有一张照片,地上涂染着墨色的污渍。
我心中一跳,还没仔细看,阵正孤突然进来,他听着电话一脸惊讶,一边“嗯嗯”一边走到我身边,将电话递给我。
我不及看旧闻,先接过电话,“喂”了一声,对方还是那个男人:“你……你是朱小姐,是吧?”他说话带点南方口音。
“是。”我马上道,到走廊接听。
对方沉声道:“我是岑海明。”
“小乐乐的父亲?”我马上道。
对方沉默片刻,才道:“我刚才去营业厅查了一下,确实自上月底以来,我的电话有打到你这个号码所产生的话费。”
“是的。”我道。
对方又沉默好久,才道:“他说他叫小乐乐?”
“是的。”我又道。
对方沉声道:“他跟你都聊些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道:“呃,他就是一接通就叫妈妈,我就问他妈妈在哪里,他说大家都说他看不到妈妈了,再也看不到妈妈了,身边的人也不都不理他,他很孤独,问我是不是他妈妈,我不忍心让他难过,就顺口说是。他告诉我他叫岑家乐,家住柳绿市长乐小区,爸爸叫岑海明,妈妈叫张美齐,他让我给他讲故事,我给他讲……”
我说不下去,我听到对面的男人正用手捂着嘴,强行隐忍着哭泣的声音。
我不明所以,静静听他哭了半晌,他才勉强缓过劲,带着浓浓的鼻音颤声道:“你有没有……有没有录音?”
我怔:“呃,没有,因为……”
男人抽泣道:“你再给我……再给我说说,他还说了什么?”
我道:“呃,他特别能提问题,我给他讲故事的时候……”男人喃喃道:“是、是,他特别能提问题。”我接着道:“……他不停的打断我,问我‘男孩是谁’、‘他爸爸是谁’我每一句话都会被他打断好多次,我……先生、先生?”
对方终于压抑不住,号啕大哭,完全不能说话,我怔怔的拿着话筒,听他哭了约半分钟,电话终于被挂断。
我只觉得诡异,半晌走进书房,他们兄弟俩都看着我,我看看电话又看看他们,小心道:“我……我做错了?”
两人不答,阵正孤让开座位:“你先来看这个。”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还是那条旧闻。一男子当街行窃被人发现,情急之下一边逃跑一边拿出刀来冲着四周众人乱挥,正巧路边有一对母子路过,双双被男子砍中。母亲护着儿子,腹部、背部、头部和手臂多处中刀,
这难道就是小乐乐的母亲?我伤心的说不出话,阵正律却伸手过来拿住鼠标,点击新闻的下一页。
原来还有后续,我继续往下看:
——(接)送往医院经抢救三天后,终于脱离了危险。但她护在怀里的男孩(四岁八个月)却因为颈部中刀,失血过多,送过医院的途中死亡。
这……这是小乐乐的哥或弟弟?我惊恐的转头看向阵正律,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咚咚直跳。
他又打开另一则报道,上面写:“本来是平凡的家庭主妇张美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仅仅四岁八个月大的儿子小乐乐的这一趟原本快乐的假日出游,竟然成了最后的死亡之旅……”
我惊讶的叫了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后退数步,被阵正律托住肩膀。
——死的是小乐乐!不是小乐乐的妈妈!
这怎么可能?我又扑回电脑前翻看网页——果然!死的是小乐乐!网上有他全家在葬礼上痛哭的照片,他奶奶手里捧着他的遗像,掩脸痛哭,周围人扶着她。还有一个男人,掩着脸回避镜头。报道上说,因为刺激过重,小乐乐的母亲已经产生严重的精神癔想症,直到现在还不能接受现实,坚称小乐乐只是到同学家玩去了,玩累了就会回来。
屏幕上鼠标在颤抖,不断晃来晃去打扰我的视线。我盯着那颤抖的鼠标,忽然发现原来颤抖的是我的手。我松开鼠标,双手互握,强迫自己冷静一点。
我转头看向阵正孤,他漆黑的眼睛也难过的望着我。
“你……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小乐乐已经死了?”我颤声问。
阵正孤轻轻摇头,难过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小乐乐,也不知道小乐乐到底是谁。但我看得到电话铃响时,电话上包裹的煞气。我知道电话那头肯定混入了不是人类的什么东西。”
“所以你不让我接电话,一再阻止我。”我痛苦的攥紧拳,指甲深深掐入我肉里。
阵正孤道:“我不知道它是否已经缠住你,但现在它还只出现在我手机上,没什么大碍,只要不接它的电话,它执念淡了,自然就消散……”
“他怎么会死了呢?”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问,“他跟我说话时思维很清晰,他是不是……他是不是失忆了?对——有可能,这报道是假的,只是搞错了?”我抬起头,抱着一线希望看着兄弟俩。
阵正律皱眉,冷冷道:“九月,正视现实,岑家乐去年十一月已经死亡。”
我脑海中轰然作响,一片混乱。我茫然走出房间,在客厅兜着圈走来走去。
——所以小乐乐不用睡觉,所以没有人和他说话。
——所以他永远也见不到妈妈,因为他永远见不到任何人了。
我以为我能给他些许安慰,却原来我能给他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无论我做什么都帮助不了他。——小乐乐已经死了,肉身已经不存在,只剩下到处飘荡的灵魂,下意识寻求生前的留恋——妈妈的温暖。
我茫然抬头,见两兄弟都站在客厅。阵正律紧皱眉双眉,阵正孤表情悲伤,有点无措的望着我。
“这不是你的错。”他轻轻道。
我听不进去,错过他们,到玄关拿起外套和围巾,踩上鞋出门。猫追过来,跳上我的肩膀。
我带着猫毫无目的的在楼下乱转,慢慢转到小游乐场。猫自己去玩雪,我独自站着,看着被雪盖住的滑梯发呆。
——妈妈!小乐乐好想你!你有没有想小乐乐呀?
——妈妈!你怎么不来看小乐乐呀?
——爸爸也不见了,是不是你把爸爸藏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ucif3r和多一多给我的地雷!爱你们~~(>x<)mua~!
小段子(转)
为了响应关灯一小时,刚才开车回家的路上一直没开车前灯,这尼玛一路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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