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砦不苟言笑的面孔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诡异，赵小慧的眉头揪在了一起：难道是大家联手演的一场戏？如果是那样的话，李雯就不仅仅是个心理学专家了，完全可以媲美奥斯卡影帝。
张砦掩着嘴巴轻声：“不是苏涛干的。”
又不是苏涛？可不对呀，如果是一般人的话，且不说周围有布置严密的外援，就是李雯自己的防身术也应该基本够用了，还怎么会弄到如今这个地步？
其实，赵小慧对李雯的现在是说不出的惋惜，堂堂一个有头有脸的心理学专家，遭了这样的事情，以后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职业，怎么面对自己的学生？赵小慧不是一个心脏强大的人，想象不到李教授怎么解救自己。看留着原地也帮不上什么忙，心情已经乱成一锅粥的赵小慧挪步走到几米开外的地方。
夏末的天气这会儿已经有些微凉了，赵小慧却烦躁的厉害，残酷的现实再次动摇了自己献身国安的决心。不能凭借一时的感情用事追求高尚，高尚之后的卑微生活谁来负责？
不能只凭表象简单的说赵小慧自私自利，没有大局观。毕竟，国家目前的各项保障鼓励政策尚不健全，犯不着以身犯险，把自己搭进去。
“不舒服？”
是张砦。
回望这位永远冷静、理智的负责人，赵小慧的心事无从张口。两个人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互相都理解不了对方的境界，再说了，张砦的是领导，赵小慧是各项命令的执行者，虽说这两日相处的不错，但赵小慧到底脑子没有抽筋，不会告诉自己的领导自己不想干了。
“没事。”只能掩下所有的情绪，没有焦距的看着远方。
张砦静静的等了两分钟，他也从年轻的时候走过，怎么会不理解赵小慧的心情呢？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国家表面一派祥和的背后有多少人精神被摧残，身体被伤害，家庭被迫解散。
“小慧，李雯的事情不是苏涛干的，也没有被其他人钻了空子。其实，这都是对方人为造成的一种假象。”张砦缓缓开口，语调不惊，像在告诉赵小慧‘冬天来了，大雁要往南飞了’一样与己无关。
赵小慧被这石破天惊的内容惊到了，眯起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像被石化一样定定的看着张砦。
“我也是不久前才想到的，苏涛虽然是um基地未来接班人的第一人选，但就我们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他是不会做出这样低级无趣的事情来暴露自己的。我掌握的苏涛应该是一个有争议性的间谍头子。”
“可是受害者会说谎吗？”赵小慧依然不相信，既然不是已经被证实的事实，自己就有怀疑的余地。
“受害者不会说谎，但有一种迷幻药会让受害者产生幻觉，而幻觉的内容可以由施药方来掌控。”
“也就是说，通过精神支配，让受害者感觉自己受到了性虐，那些情节都是被人为植入的，对吗？”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赵小慧再不明白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对，受害人身上的伤并不是像大家断定的那样由于施虐造成的，而是后天人为补上的。”
“太厉害了，这样的事情竟然医生都验不出来。”赵小慧觉得这才应该是影视剧里特工的超能力表现。
“你是怎么知道的？”真的很纳闷。
“感觉。”
赵小慧听闻忍不住用眼神邪邪的划拉了一下张砦：“张负责人，梅小梅是不是就看上了你的这种感觉？”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小慧并没有想很多，可能是一时年轻人的心性不成熟，张口就来吧。话一出口，赵小慧就有些后悔：时机不对，场合不对，这是公然嘲笑领导私事。可是覆水难收，赵小慧只好讪讪的笑了一下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那个，张负责人，……”想要解释，却每一句话都显得欲盖弥彰。干脆闭口。
几秒钟的沉寂，张砦并没有出现赵小慧想象的各种表情，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
那边，刘处长走过来：“张负责人，李雯的事情怎么办？”
“你负责善后。”
“但你是负责人。”
“负责人要求你善后，不妥吗？”张砦领导架子摆的十足。
人是自己请来的，刘处长没一点办法，恨恨而去。
“他们不知道实情？”赵小慧从俩人的对话中看出了端倪。
“当然不知道。”
“怎么可能？”
“都知道了还要我这个负责人干什么？”张砦理直气壮的反问。
“张负责人，你还知道什么？”
“很多。”
“比如说？”
“比如说，李娜很快要出事了。”
“这是早晚的，再比如说？”
“再比如说，你一定会安然无恙。”
冲张砦一笑，有会意，有感激，原来他都知道。
“你懂的。”张砦恰如其分的套用了眼下这个流行词。
话刚一落地，所有端着的、架着的全都化进了哈哈大笑里。
这一笑，成见尽消。
“我们走吧，朱政委快要来了。”张砦冲赵小慧摆头示意一下，准备从旁边绕开。一个负责人就那么不管不问的离开毕竟有些说不过去。
“竟然刘处长都不知道。”赵小慧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越想越纳闷。
“当局者迷，再说了，他还没资格认识苏涛。”
“张负责人，请注意立场，您的态度好像很恭维苏涛。”
“当然。”张砦一点都不避讳。
“对苏涛我真好奇。”觉得不合适，赵小慧又加了一句：“但我可没兴趣和他见面。”
“过分解释就是掩饰。”
张砦说话越来越往流行语上靠了，不知道到底他有多大。赵小慧心里猜度着。
“我43。”走在前面的张砦并没有回头，很突然的来了一句。
天哪，他真的会读心术？赵小慧在后面偷偷一笑。
“你说，朱政委会找到合适的心理学专家吗？”
“一会儿都知道了。”
上车后，张砦专心开车，赵小慧一路无话。
没多久就到了闹市区与别墅区的交汇处。
一处不大的超市门口，车停了下来，但没有熄火。
张砦下车，赵小慧在车上等着。
两分钟后，朱政委与张砦并肩走出超市，赵小慧注意了一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言不发的上车，离去。
俩人的脸色都有些黑，缺少和谐。
三个人都不说话，但与刚才的安静不一样，车内的气氛很紧张。
车一路开到了另一个密点，这是一栋普通的六层民宅，国安的房子在二楼，不高不低，既隐蔽又便于快速离开。室内是普通的家居装修，甚至连儿童房都布置的有模有样，一点都看不出异样。
“朱政委，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张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顺手把车钥匙放在茶几上，把外罩扔在了餐厅的椅子上。
“好啊，谈吧。”语气明显带着不善和不屑。
“我们是来工作的。”张砦开头。
“我没有工作吗？”朱明德梗着脖子，很不服气。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张砦把一叠子发票摔倒了眼前的茶几上。
一看这情形，赵小慧什么都不明白了。
“难道工作还要自己垫钱？”朱明德继续强词夺理的争辩。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
“我就是到刘志臻那儿，他也不会不给我报。”朱明德比张砦的火气还大，拿起桌子上的发票和车钥匙，大步三行的走了。
赵小慧看张砦没有动，自己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跟出去。
“小慧，你能想象到刘将军对我们有些同志的心痛吗？你以为他乐意搞大整顿？”张砦有些垂头丧气。“我本身以为自己能劝住他，路都是人自己选择的，到时候怪不得他人。”语气幽幽，很有惋惜之意。
“其实，都在你的预想之中吧？”赵小慧闪着自己的眼睛继续：“你只是借这个机会让他无话可说而已。”
“国安已经到了非整不可的地步了。”张砦并没有正面回答赵小慧。
“可是，刘将军自己不是也把我们的事情往外说了吗？”
“赵小慧，你是不是想问我母亲是做什么的？其实，你若直接问我倒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但你这样拐弯抹角的打听，我不喜欢，暂时不想告诉你。”
赵小慧被说中后有些脸红，在这个问题上自己确实不坦荡。“对不起，我只是对梅小梅很好奇。”
“梅小梅的身份不简单，你慢慢都会知道的。”张砦摆明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赵小慧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能缓解现场的气氛。俩人都沉默着。
车也被朱明德开走了，俩人步行了一段，身上都有些出汗，想要打个出租车，可不巧的是，这会儿正是白班和夜班交接班的时候，拉客人的空车特别少。眼看着一辆辆空车开过，却没有一辆停下来。
“张负责人，要不打电话叫个车来接咱们吧。”赵小慧实在不想走路了，这天一动就出汗，后背上衣服全贴在了身上，难受的要死。给同事们打个电话，谁不能来接一下呢？
“你要不想走，咱们就在旁边的小酒店开个房休息一下。”
啊？赵小慧想不通张砦竟然会这么说，虽然很累了，但毕竟离密点不远，距离案发地也不远，怎么看都没有到要开房间的地步。到底是领导，不是不给你选择，是你自己不要选择。真是一句话把人的后路堵死了。
“只是我们现在去哪儿呢？”赵小慧觉得跟着这样的实干领导出去挺好的，什么都不用费心，只要跟紧不把自己弄丢了就行。
“赵小慧，你被自己的亲人背叛过吗？”张砦不紧不慢的问，仿佛没有听到赵小慧的问题。
赵小慧想说没有，可又怕地邪，说什么来什么，便直接岔开了这个话题：“你呢？”
丝毫不介意赵小慧的不配合，继续追问：“问你呢？你有没有被人被判过？”
“张负责人，我对这个话题没兴趣，拒绝回答相关的问题。”赵小慧坚决不吐口。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能忌讳一点就忌讳一点，有时候，赵小慧也是有点小迷信加小固执的。
“带你看一出好戏？”
“若是关于我的笑话就免了吧。”赵小慧基本都能猜到绝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家的那些破事不想青天白日之下被人观展。
“听听吧，很有意思的。”张砦递过一只耳麦。
赵小慧有些疑惑的接过来，也有些恍然大悟，这耳麦的功能远远超过给自己配备的。怪不得他凡事都能先知先行，原来背后还有高人指导。
耳麦里传来的是两个人的对话，一男一女，赵小慧对这两个声音都很熟悉。
没错，男的是谭军，女的是李娜。
一个是自己老公，一个是自己的伪闺蜜，他们两个认识赵小慧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自己不在，他们聊什么？
要说没有难过绝对是骗人的，既然已经和谭军提到了离婚，谭军当然有再找老婆的权利。但把谭军和李娜拉在一起，赵小慧心里不舒服。
听到的时候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刚好是正开心的笑着，男的爽朗，女的娇柔。赵小慧忍住心里的厌恶，继续听下去。
“谭行长，以后有什么发财的门路可得想着提携提携我们呀。”
李娜这马屁拍的真是地方，谭军最喜欢别人这样跟他说话，不管真情还是假意，反正很长自己的志气。
果不其然，就听到了谭军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声以及虚假的谦虚：“哎，说什么呢，一切都好说。”
赵小慧心里冷笑着，一个拍着，一个接着，一唱一和，还真是一路货色。
“你们家都是谭行长主外，小慧主内吧。”
“对呀。女的嘛，还得以家庭为主。”
男的从骨子里总是看不起女的，天经地义的认为女的就是自己的附属，给自己生养孩子，照顾家庭，给自己服务都是理所应当的，哪怕她也有工作，也挣着不菲的工资。
可要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大男子主义也就罢了。偏偏是花着你的钱，享受着你的付出，却永远不会承认你工作的辛苦和收获。可当你提到辞职做全职奉献家庭的时候，对方又坚决不同意。
所以说，这就是一种完全利己的，虚伪的大男子主义。
赵小慧无比鄙视！
“小慧这一段时间在外出差，谭行长既要工作又要顾家，真是辛苦了，回头得让小慧好好补偿补偿你。”
赵小慧相信谭军能听出来“好好补偿”的深刻内涵，不知道他会怎么接呢？就他那点能力。其实，赵小慧的内心也是相当邪恶的。
“我觉得你们工作很不划算，天天那么忙，还不挣钱。”谭军转移话题。
“对呀，我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大家都想搞点副业。”
赵小慧算是听出来了，不管谭军说什么，李娜都会说“是是是”，或者“好好好”。
“你能跟小慧联系上吗？我还有点事儿想问她呢？”谭军并不是傻子，大家交流，你套我的话，我套你的话，相互利用罢了。
“你不知道小慧和谁在一起吗？”李娜的语气有些惊诧。
谭军有些摸不着大小头，你们的工作不是不让说吗？难道赵小慧有所隐瞒？是个正常人心里都会犯这样的嘀咕。
“不知道。”声音很平静。
赵小慧能听得出来谭军心里的波澜，这是故作平静。
“她跟我们的钻石王老五一块儿出任务了，俩人行动，同吃同住，怪不得小慧不敢给你说，嘿嘿，肯定是怕你吃醋。”李娜的玩笑半真半假。
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赵小慧才听出了头绪。李娜这弯绕的有点大，不过可惜了，全是无用功。谁让她事先不做足功课，了解一下自己的感情问题呢。
“李娜，你是小慧的朋友我才跟你说这么多，但你背后这么说朋友可不厚道，尤其是还说给她老公听。我会把这些都告诉赵小慧，也不建议她和你继续交往。”谭军直接挂掉了电话。
赵小慧从来不知道谭军还有这么率性、认真的一面。心里不由得为他喝彩，也有由衷的感谢，不管以后两人走到什么地步，总归要好好谢谢他今日对自己的信任与维护。
自己可能对谭军一直都没有认真了解过吧，原来这个男人也有这么闪光的时候。当然，他也有赵小慧不想再容忍的缺点。
一方面想要追逐更美好的东西，一方面又不想放弃眼前的安稳，永远都在纠结犹豫中。
可能大家都在这样纠结的活着吧，有现代女性第一人之称的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里就曾这样说过：我厌倦了贞洁又乏味的日子，又没有勇气过堕落的生活。
赵小慧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就想嘲笑自己。
不管怎么说，和谭军夫妻一场，也并非没有可留恋的。特别是当听到谭军在外人面前如此维护自己的时候，不可否认，心底的那片柔软被触及了。
每个人应该都有这么朝三暮四的一面吧。赵小慧这么给自己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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