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成和徐耀海站在刚下过雨的夜色中,身后的别墅里传来管庆林凄惨的痛嚎声。
借着黎明的天色,徐耀海看到他冷漠的脸色,还有冰冷的双眼。废了进化人的进化,在现在只能采取一种粗暴的方式,那就是捏碎进化人体内的能量核心,那种痛苦,即使没有经历过,徐耀海却能够想象。但这并不代表他对陶成的决定质疑,这毕竟是陶成的私人恩怨,他不清楚陶成的过往,所以没有置喙余地。
身后,管庆林的嚎声一声比一声弱下去,徐耀海在陶成的脸上看到一抹微笑,那笑容里面并没有喜悦,也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复杂而晦涩难明。他想,陶成和这个人之间恐怕是有故事的。
“走吧。”陶成道。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段路,这个时间,已经有勤奋的人们起来了,有准备上工的自然人,还有准备出城狩猎的进化人。
陶成走在前面,声音像这个清晨一样,带着一点点的微寒,“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人人都说她是夫妻权位争斗中的受害者,被高官千金夺走了丈夫婚姻和孩子,被逼远走他乡。每次说的人都像是在对我谆谆教导,让我不要忘记自己的母亲,我只觉得好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所谓的生母,连音信也从来没有收到过,我不知道当年的实情到底是怎样的,‘母亲’对我来说更像是陌生人。当然作为拖油瓶,不讨继母欢心是肯定的,但至少在我十八岁前没让我缺衣少食,也没让我流落街头,或者把我丢到孤儿院自生自灭,从这一点来说,我甚至觉得她比我那不知道身在何处的生母还要强很多。”
对于陶成的话,徐耀海不置可否,陶成也未想着从他口中得到评价,只是一件事在心中沉积久了,未免觉得压抑,能找一个人说出来,会轻松很多。徐耀海的品性是被他认同的。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了大学,因为已经成年,继母借口断了所有的供给,包括学费、生活费等。有一度我曾经想着大学不去上了,去找个工作能养活自己也挺好的。过了一个暑假,我还是去了学校,因为我发现没有了父亲权力的庇护,我真的什么都不是,这个社会很现实,很操蛋,却真实残酷。”
“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利用课余时间四处打工,虽然辛苦,没有了以往的锦衣玉食,却充实快乐。那段时间,我认识了管庆林。那个时候的管庆林优秀地让人嫉恨,意气风发,所有人口中都是称赞,这样的人会让人仰望。”陶成突然笑了一下,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讥讽,接下来的话在情节上突然急转直下,让徐耀海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两个月后,我们同居了。”
徐耀海微微张着嘴,扭头看着陶成。陶成的脸色很平静,仿佛他刚才说的是别人的事,让他看不出来他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
陶成没有注意徐耀海的神情,接着道:“不可否认,那段时间很快乐,管庆林是个温柔体贴的情人,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嗤——在他心中,有太多事比爱情更重要,甚至没有等到灾变的那一天,他就用事实告诉了我。”他侧头看着徐耀海,脸上带着笑容,“你知道他做了什么?”
管庆林做了什么?
徐耀海不知道,但他想他大致能够猜到一些,陶成对生父继母一家尚且手下留情,唯独对管庆林下了死手,当初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但即便徐耀海已经往恶毒的方向猜测了,听到陶成口中的事实仍然让他震惊,忽然觉得陶成只是废了管庆林的进化实在过于心慈手软了。
“……可惜我没有被玩死,原本我还想着我杀了几个人渣,这辈子不去逃亡就只能在监狱终老,没想到外面竟然末世了,呵呵呵……”陶成的经历充斥着嗜血的光芒,血腥锐利,还有那种被逼到绝望的疯狂。
比起陶成的遭遇,他和何玉军之间的事简直就是鸡毛蒜皮不值一提,陶成今年才二十岁吧。
徐耀海突然伸手抱住了陶成,让陶成吓了一跳。
陶成认同徐耀海的品性,但他们之间向来不怎么亲近,虽然徐耀海颇有亲近之意,但陶成一直没有回应,现在是怎么回事?
“喂,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把何玉军让给你!”陶成大声道。
徐耀海的脸有些黑,这是哪儿跟哪儿,松开了胳膊,掸了掸衣服,好像刚才的拥抱从陶成身上蹭到了什么脏东西。这小孩儿就不值得感动啊,还有安慰,看来神经粗大得很。
陶成并非不知道徐耀海是想要安慰他,但他对这方便实在经历得少,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这样生硬地转移话题。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走过了两个街口,两人的心里都平静了,陶成道:“你是不是准备离开了?”
陶成的话听在徐耀海耳中并不觉得突兀,从到达万县基地的第一天,徐耀海就知道自己的最终目的地不是这里,即便经过了大潮劫后,这样的思想也没有改变。他毕竟不是独自一声,在这个千疮百痍的世界上,他还有亲人,即便相隔万里。
“嗯,我准备去西北。”
“和李文轩一起走吗?”
“还没有决定。海澜决定跟我们一起走,她还有亲人也在西北基地。”
“海澜?”陶成愣了一下,“至少要等到骆大哥回来吧。”
“那是必须的,有些事还要和他商议。”话题突然一转,徐耀海道:“你那个弟弟,你是准备就这样让他自生自灭?”
“有何不可?”陶成对这个便宜弟弟没有丝毫所谓的亲情的,在他看来,他允许陶潜一家安稳住在基地,已经颇为忍耐。
“我看来,你那个弟弟可不是安生的主儿,这样放任不管,迟早有一天会是麻烦。”徐耀海道。陶成虽然聪明果决,但在某些事上,年龄和阅历造成的差别让他和徐耀海之间不同认识。
“嗯?”陶成微微皱眉。
“把他交给十三队的穆天华吧。如果我不离开基地,倒是很愿意帮你调.教调.教。”
“穆天华?”陶成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形象。
“穆天华此人热衷权势,很有上进心,极善交际,能力不俗,只要拥有足够的约束,倒是可用之人。这点你倒不用担心,江长焕有足够的考虑,他在用人方便,眼观独到精准,这一点,你和何玉军以后还要多和他亲近。军队方面可以交给云长,但并不能完全交给云长,云长某些理念和现实不合拍,这就需要你们之间多沟通。至于骆征和骆衡两人,对政权极度不热衷,但骆征此人学识极丰,他的很多知识对现在都极为有用,基地拥有这样的人才,如同多了一法宝。但想必你也清楚该如何经营你们之间的关系。”
徐耀海对陶成说这些,显然是推心置腹了。
陶成听得十分认真,万县基地现在已经拥有三十万人口,在一些小基地眼中已经很大,但在西北基地这种巨物面前不过一砂砾,虽然基地现在的发展势头很旺,但基地中缺乏治政人才也是事实。一套稳定行之可效的政府机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行的。
骆衡醒来的时候,已经停了,但洞口外面的天依旧是灰蒙蒙的,没有晴朗的意思。
骆征被“吵醒”,起身要坐起来,被骆衡笑着抱住了脖子,身子压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骆征看着他笑容灿烂的脸一愣神,伸手在他臀上拍了一巴掌,“醒了就起来了。”
骆衡不为己甚,笑着从骆征身上爬起来,跑到洞口,外面新鲜湿冷的空气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不受天气影响,格外明朗。
骆征收拾了睡觉的铺盖,从山洞里走出来,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山洞周围黑色的矿石砂砾上生长着稀疏的灌木和草丛,七八里外是一片黑拔拔的树林,经过了雨水的洗涤,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有一种肃穆。
周围传来不知名的鸟虫鸣叫,越发显出这个湿冷清晨的静谧。
“小衡,早餐想吃什么?”
骆衡没有回答,目光盯着树林的方向,一抹白色的影子正从那边的灌木丛中向这里奔跑跳跃而来,身姿矫健,看在骆衡眼里十分熟悉。很快,骆衡便看清了白影是谁。
小白!
骆衡的精神中发出一声欢呼,大笑着向小白跑去。
骆征也看到了在灌木草丛中奔跃而来的小白,笑了笑没有阻止骆衡,看着他跑过去,和小白在半空中撞成一团,滚在草丛里嬉闹。雨后的清晨,草丛间还有着浓重的水汽,很快,一人一兽身上就被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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