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湖面上,忽然起了汹涌的浪涛,就仿佛风和日丽的海岸,骤起暴风,风在呼啸,海也在呼啸。
又仿佛在湖底来了两条上古洪荒时的蛟龙,正在海中作生死的搏斗。
神水宫的弟子都吃惊的跑了出来,这一潭澄清的湖水,本是她们心目中的“神湖”,如今怎会变成了“魔湖”?
又见湖水忽然壁立而起,在初升的阳光中看来,就宛如一道碧绿的水晶墙,灿烂生光,不可方物。
刹那间,这水晶墙忽又消失,水面上接着泛起了一连串的涟漪和水泡,又宛如有个多事的妖神,在湖底升起了一炉魔火,将整个湖的水都煮沸,然后再将天地生灵一起投入,供他咀嚼。
这景象壮丽奇幻,却又带着一种不可形容的妖气,令人见了不但目眩神夺,而且毛骨悚然。
神水宫弟子大都是自幼就入宫来的,在这种环境中生长,使她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和凡俗中的人不同,也不该有凡俗中那些凡俗的感情,所以她们从不知道“爱”是何物?也从不知道“恨”是何物?“恐惧”这两个字,她们更觉得是十分可笑的。
可是现在,她们心里却起了一种莫名的震颤,仿佛觉得已有种不可抗拒的灾祸将要降临到她们身上。
有些人甚至觉得她们生存的天地已将毁灭。
这不但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恶战,也是一场妙绝人寰的大战,其中变化之奇妙,除了当局者只怕谁也无法体会。
这一战更甚于昔年的天下第一剑客与韩文的剑道争雄,当日,黄鲁直亲眼目睹了韩文的威势,戴独行的人虽然并不在场。但他也在数里之外感受到了璀璨的剑芒。
正所谓满堂花客三千醉,一剑光寒十四州,那一战。已经算是江湖武林十年来少有的大战了;
但今日一战,却更甚那一战。似乎乾坤已被倒转,日月黯然无光……很难想像,人力,竟然会有这般强大!这已经如同妖魔一样了!
“可怕!太可怕了!”;
戴独行这位老爷子历经江湖六十余载,没错!这还仅仅是他在江湖上初露峥嵘到现在,六十余年,他见过多少事情?他甚至见证过天下第一豪侠铁中棠与魔教教主独孤残的巅峰之战!
但今日的光彩。实在是摄人心魄,难以让他自拔!是以,他喃喃自语,甚至忘记了被水母阴姬打出来的水花堪比暗器。划伤了他的肩膀,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小心!”,楚留香连忙将戴独行拉过来,看了黄鲁直一眼,又向后退去了不少。
黄鲁直幽幽一叹。看着手中的长剑,黯然地摇头,道:“黄某六岁学剑,至今也有四十载,原本自己与观鱼老人可以煮茶论剑。可以与薛衣人一较长短,可韩先生接连两战……实在是让黄某连抓起手中的剑的勇气都快没有了啊!”
楚留香摸着鼻子,他虽然不会剑法,当他品剑的能力也是天下闻名,无奈的苦笑道:“黄老前辈无需这般!他啊……就是个怪物!可现在,我还是为他担心!这一战,他只怕不轻松啊!”
“哦?”,戴独行醒过神儿来,道:“他现在尽占上风,把水母阴姬压制住了,香帅又何出此言?”
“戴老爷子!一鼓作气啊!”,楚留香砸了咂嘴,道:“若论及内力,水母阴姬更胜于他,他太骄傲了,可以克制水母阴姬的寒冰绵掌却不用,非要用剑;占据地利,水母阴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若韩文不能一鼓作气,怕是……难了!”
韩文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话,他现在已经被镜湖中的惊涛骇浪所包围,只觉得身上负担的压力已越来越大,全身的血管都似已将爆裂,鼻子里也已将呛出血来。
水母的掌力本就是在水中练成的,别人的掌力在水中发挥不出,但她的掌力却不过打了个折扣而已,韩文让了地利,又不用寒冰绵掌克敌,纯粹是自找苦吃。
此时此刻,韩文只觉得四面的水似乎已越来越浓密,浓得就像血一样,他的身形已渐渐被滞住,渐渐不能移动。他自知已到了死亡的边缘,已经有些忍不住想要用寒冰绵掌了!
谁知“水母阴姬”的身法竟已慢了下去,举手投足间,也渐渐有了种力不从心的现象,韩文心中是暗暗蹙眉,他实在想不到水母阴姬内力那么深厚,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手中的剑停了下来,韩文一跃而起,不是向前,而是向后,他拉开了与水母阴姬的距离,道:“你刚才的表现……已经死了!”
水母阴姬自水底出来,喘不过气来一样,脸涨得通红,高手过招,一瞬间就可以判定生死,韩文刚才已经可以置她于死地了,可他却没有那么做。
喘息了良久,水母阴姬喝道:“你刚才不出手,你会后悔的!”
“我从不会对自己的做事原则后悔!我说要与你公平一战,自然要公平!”,韩文傲然的说道,同时,他也缓缓的举起手中的双剑,一剑横于胸前,一剑竖于背后:“你调整好了吗?”
韩文本想不通水母阴姬怎么会如此,但现在他明白了,水母阴姬是有……哮喘病的!因为哮喘病,她也练就了如同楚留香有鼻窦炎,用皮肤呼吸的特殊功夫,很奇特。
如果楚留香在水里就像是鱼一样呼吸,那么水母阴姬就像是——海豚,一旦体内储存的气不足,她就会犯病,水母阴姬没想到韩文竟然如此厉害,几十招下来,她不得不沉在水下,借住水的能力来与韩文相争;
她更想不到的是,这么多招下来,她竟然不能击败韩文,体内的气不足,又被韩文压制,自然是难以呼吸。劲道弱了很多,韩文可以取她的性命,偏偏却放过她了。
“疯了!他这是疯了!”。楚留香连连摇头,他自忖。就算是连同黄鲁直与戴独行上前,与占据地利的水母阴姬搏斗,只怕三五十招之内,水母阴姬也能杀了他们,韩文……竟然如此托大!
“他虽然放弃了杀掉水母阴姬的机会,水母阴姬的招式也还是那样的凌厉,令人震撼。但她的气势……再也压不到韩先生了!”,黄鲁直长叹一声,道:“这是王道之剑!水母阴姬要败了!”
楚留香偏头看了一眼黄鲁直,又看向镜湖中搏斗的两个人。久久不语,但他却不住的点头。
或许是觉察到自己在气势上处于弱势,水母阴姬与韩文且战且行,却是也学韩文主动的放弃地利,以图扭转在气势上的下风之势。她在陆地上也是一个超级高手,但……绝对是比在水中弱了不少。
两个人直打的天崩地裂,树木成片的倒下,亭台楼阁被悉数摧毁,本来宁静的神水宫。却是被搅得天翻地覆,一直生活在这里的神水宫弟子全都是末日来临一样,谁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
“你放弃了地利,虽然在气势上扭转过来,但你胜不了我了!”,韩文一边打着,一边说道:“三十招内,我就能取了你的性命!不知以为然否?”
“狂徒!等你杀了我再说吧!”,水母阴姬娇斥一声,又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掌力拍来,空气中都是爆响之声,迷雾也全都被吹散,劲风呼啸,着实吓人的很。
韩文不紧不慢、平平无奇的刺出一剑,以点破面,水母阴姬的掌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他的步履依然殷实,一步一步的向前,一步一剑,不断的破去水母阴姬的招式!
刚好第三十招,韩文的剑,陡然间变了,像是九幽而来的厉鬼一般,杀意沸腾!脚步一踏,宛若缩地成寸,径直的刺向水母阴姬雪白的脖颈咽喉之处!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这就是自叶孤城处传承而来的剑!
水母阴姬似乎连凝练内力都做不到,她心生恐惧,平生第一次竟然想要逃走,她想要变换身法,躲过这一剑,可以她的武功造诣,她已经看到了,自己就算是有二十三种身法变换,依然要葬身剑下!
死亡是如此之近,水母阴姬几乎绝望了!她的手脚都动弹不得,她眼睛里已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种悲哀乞怜之意。韩文忽然发现一滴晶莹的泪珠,自她眼睛里流了出来。
泪珠浮游在她苍白的面靥上流动着。死亡,是公平的,在死亡面前,最伟大的人也会变得很平凡,剑锋距离水母阴姬仅仅是那么米粒儿一样的距离,停了下来。
韩文收了剑,道:“我赢了!”
水母阴姬闭上了眼睛,默默地转过身去,在她的背后,就是她的庭院,她的房间,走了好一段距离,水母阴姬突然转过头来,道:“你也有怕的东西吗?”
韩文微微蹙眉,良久,道:“有!但我怕的东西跟你们可能有些不同!”
“不同?”,水母阴姬皱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韩文点了点头,忽然笑道:“本质上也相同,我也怕死!正因为如此,所以要比所有人都强……骄傲的人都是活不长的!失败,也许是新的开始,你,无需自寻短见!”
水母阴姬一言不发,正因为韩文了解她,所以他才知道,水母阴姬只怕是想要自寻短见去。
他的劝说却没起到任何作用,水母阴姬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整理好了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衫,如老僧入定,仿佛永远再也不愿醒来,就算是死,这个女人也崇尚着从容不迫的死亡。
石门渐渐阖起,渐渐挡住了韩文的视线,将“水母阴姬”隔绝在门里,非但隔绝了整个世界,也隔绝了她的生命。这门,却是她自己造成的。
韩文叹了口气,知道今夜只怕任何人再也见不着她了,他若从来也没有见过阴姬,他绝不会觉得有丝毫遗憾。但现在,也不知怎地,他心里竟觉得有些伤感。
也许,这就是高手寂寞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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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样了?”,楚留香已经赶了过来,伸手拍了一下韩文的肩膀。虽然他知道韩文很讨厌有人拍他的肩膀,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
“噗——!”;
韩文一直站在水母阴姬的院子前,被楚留香拍了这一下。却是一口血箭喷了出去,吓了楚留香一跳;
韩文道:“有没有水?给我喝几口!呼!别担心。内腑被震伤了而已,毕竟是水母阴姬,就算是我也不能全身而退就是了!”
戴独行与黄鲁直也赶到了,相视无言。
韩文突然道:“人都到齐了,那么……出去吧!这里,让人不太舒服啊!”
说完话,他拔腿儿就要走。楚留香却是叫道:“等等!”
韩文回过身,道:“你难道还有事情要做?”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不是!我是在想……怎么出去!”
“嗯?”,韩文面有惊奇之色。道:“原路返回……难道行不通?”
楚留香点了点头,显得很无奈,说道:“进来的路与出去的路不是同一个!就算是你进来的那一条也是如此,我们现在,出不去。需要另寻办法!”
韩文面皮抽搐,良久,才问道:“你们是怎会来的?是不是苏蓉蓉终于还是将入宫的途径告诉了你们?那出宫的路径呢?她难道也不知道么?”
楚留香苦笑道:“你走了之后,我们就求她说出来,万般无奈之下。这才告诉我进来的路径,但出去的路……他也不清楚!”
韩文有些郁闷,问道:“她自己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楚留香耸了耸肩道:“她怕跟我们一起来有所不便。”
韩文道:“那么她的人呢?”
楚留香道:“她说,她要赶到那菩提庵去,去寻脱身之法,现在看来,我们需要过去了!”,他笑了笑,接着道:“她倒是对你甚有信心,说你此战必胜。”
戴独行在一旁苦笑着道:“看来她只不过有点为我们担心,再三劝我们莫要出手,可是我们一到这里,就将她的话全都忘了!一把年纪,脸都丢光了!”
黄鲁直这时也走了过来,讷讷道:“敝友是谁,韩先生现在想必早已知道了,他早年所做所为,虽令人无法同情,但近年来他已改过自新。”
韩文摇了摇头道:“他的事我都已知道,也很同情他,只可惜他……”
黄鲁直面色惨变,道:“他……他莫非已遭了毒手?”
韩文不语。
黄鲁直嗄声道:“论起他昔年之行事,也的确死有余辜,可是……可是……在下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的?”
楚留香天生就是八面玲珑的心,许多事情他稍加推断就知道了,插言道:“杀他的人也已被人杀了,我想而且是神水宫主为他报的仇,如今他们一家三口,想必已在天上团圆,前辈又何必再为他伤心?”
黄鲁直黯然垂首,喃喃道:“不错,以他的罪孽,落得这样的下场,老天也不能算是亏待他了!”
话虽如此,他目中还是难免热泪盈眶。
楚留香道:“水母阴姬呢?”
韩文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间屋子,还是没有说话。
楚留香摇了摇头,知道问不出什么,他忽然转身望着那神水宫的弟子,含笑道:“姑娘的芳名能告诉我吗?”
这少女是伺候水母阴姬起居的,刚刚被水母阴姬赶出来,本已听得眼睛发直,走也不敢走,此刻又吃了一惊,吃吃道:“我叫南苹。”
楚留香柔声道:“我们想到外面的菩提庵去找人,不知南苹姑娘你能带路吗?”
南苹望了望那道已关得紧紧的石门,道:“师父并没有要我带你们去,我自己也不敢作主。”
楚留香笑道:“姑娘只管放心,你带我们去,她绝不会怪你的。”
南苹咬牙闭唇,似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留香轻轻拉住了她的手,道:“我们走吧!”
南苹的脸也红了,想挣脱他的手,却垂下了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居然痴痴的跟他走了出去。
黄鲁直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无论多凶的女孩子,一见到这楚香帅,好像就变得一点法子也没有了。我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戴独行也笑了,道:“老弟。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黄鲁直道:“难道他对女孩子真有什么魔力,我怎地连一点也看不出?”
戴独行笑道:“你若也看得出,那就糟了!”
“为何?”,黄鲁直忍不住问。
戴独行笑道:“那江湖上就要少了一个君子剑,多了个黄香帅!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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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泻入湖中,湖水又自地下流出。瀑布不竭,湖水不溢,生生不息,永无断绝。这正是大自然的玄妙。
韩文他们沿着一道地下的水流往前走,只觉地势渐高,尽头处又有十余石阶,石阶上就是出口。
南苹道:“这上面就是菩提庵,也是本宫的门户之一。若有人想要入宫,这是最方便的法子,因为大师姐看来虽凶,其实心肠却很软,别人若是对她苦苦哀求。她很少会狠得下心来拒绝的。”
走过这一段路后,她似乎已和楚留香变得很熟了,非但再也不害怕,一只纤手也始终让楚留香拉着,没有挣脱。
但楚留香却在暗暗着急,她们的大师姐既然心很软,那么苏蓉蓉她们此时为什么还没过来接应他们出去呢?
韩文突然问道:“听说从这里入宫的人,都是被装在箱子里送进来的,是吗?”
南苹显然是有些害怕韩文,手上抖了抖,道:“不错,因为大师姐不能离开菩提庵,所以只有将人放在竹箱里,让箱子浮在水面上顺流而下,这出口就在大师姐所坐的蒲团下,我们平时很少到这里来,因为自从大师姐获罪之后,师父就不准姐妹们和她来往。”
楚留香忍不住问道:“她究竟犯了什么罪?”
南苹道:“这……我不大清楚了。”
她显然不愿再说起这件事,匆匆走上石阶,将壁上的铁环轻轻敲了敲,只听叮当之声,宛如龙吟,四面石壁都起了回应。
南苹道:“因为大师姐终日坐在蒲团上,极少走动,所以只要铁环一敲,她立刻就会知道。”
楚留香也不说话了,但心中还是有些紧张,这可是关系到怎么出去的问题啊!总不能就被困在这谷中吧!谁知过了半晌,地道上仍是毫无动静。
南苹皱眉道:“奇怪,大师姐现在难道凑巧不在上面么?”
楚留香心里虽急,反而安慰着她道:“也许她偶然出去走动走动,这也是人之常情。”
南苹道:“她绝不会离开菩提庵,上面的地方并不大,她无论在哪里,只要环声一响,她本来都应该听得到的,除非上面也出了事。”
戴独行砸了咂嘴,叹道:“上面不开门,我们难道就没法子进去吗?”
南苹道:“没法子,这条地道的出口只有在上面才能开启,因为师父怕我们偷偷溜出去玩……”
戴独行忽然一拍巴掌,失笑道:“我忘了一件事,想不到连你也忘了。”
南苹怔了怔,道:“我忘了什么事?”
戴独行道:“我听说……你大师姐又聋又哑,只有坐在蒲团上,才能感觉到你在下面敲击铁环,若是走到别的地方了,哪里还能听得到声音?”
南苹嫣然道:“她能听得到的。”
戴独行道:“为什么?难道她既不聋,也不哑,只是故意装出来的?”
谁知南苹还是摇着头道:“她的确又聋又哑,一点也不假。”
这次楚留香也怔住了,道:“既然真的又聋又哑,又怎能听得到声音呢?”
南苹笑了笑,道:“这原因你见到她之后,也许就明白了。”
楚留香怔了半晌,恍然道:“我现在已明白了。”
南苹道:“哦?”
楚留香道:“有人只要看别人嘴唇的动作,就能猜出他在说什么话,你师姐想必也有这种本领。”
南苹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她不但又聋又哑,而且……而且眼睛也不行了。”
楚留香又怔住了,吃惊道:“她难道还是个瞎子?”
南苹道:“嗯!”
楚留香直揉鼻子,苦笑着喃喃道:“一个人又聋又哑又瞎。却能听得别人向她苦苦哀求,而且还能听到敲门的声音,我自负聪明。却也是被搞昏了头啊!”
只听敲环之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南苹敲的声音更大。但过了半晌,上面仍然毫无回应。
韩文忍不住也走了上去。将耳朵贴住上面的石壁,好半晌,道:“这面石壁有多厚?”
“你该不会是想要直接斩开吧?”,楚留香咋舌。
南苹道:“至少有三尺余厚!就连师父也不能破开的!”
“她不是不能,是不想!”,韩文扭了扭脖子,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若我没有受了暗伤,或许在一炷香内连绵不绝的用剑气切割,或许可以,现在。内力不济,却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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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认为韩文的话是在吹牛,可……现在吹不吹牛都没用了,楚留香在一旁问道:“你难道什么都没听到?”
韩文皱着眉,道:“听不大清楚。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你可以自己试试!”
韩文都办不到,楚留香虽然认为自己的鼻子不灵光,耳朵与眼睛很厉害,但他也不认为能比得上韩文。
戴独行忽然自腰边的麻布袋里取出了个铁碗,道:“用铁碗扣在石壁上。就会听得清楚些。”
楚留香自然不会明白声波的原理,诧声道:“真的?”
戴独行笑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丐帮子弟偷鸡摸狗的本事冠绝天下,你难道还未听说过?”
楚留香含笑接过了铁碗,扣在石壁上,再将耳朵贴住铁碗,他眼睛渐渐亮了,双眉却皱得更紧。
韩文道:“有声音了么?”
楚留香道:“嗯!”
韩文道:“什么声音?”
楚留香道:“好像有人在说话。”
韩文道:“哑巴难道也能说话吗?”
南苹想笑,却没有笑出来,皱眉道:“这绝不是我大师姐说话的声音,她不会说话。”
韩文道:“也许是苏蓉蓉她们再求她要进来!”
楚留香沉吟着道:“不是……这是男人的声音,但嗓子很粗!”
南苹吃惊道:“男人?男人在说话?”
韩文失笑道:“男人也是一种人,有时也和女人一样地会说话的,姑娘又何必如此吃惊?”
南苹道:“但多年以来,从来也没有人敢到菩提庵去打扰的,江湖中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菩提庵这地方。”
韩文道:“连神水宫现在都有男人进来了,何况菩提庵?”
南苹脸色又变了变,道:“可是到神水宫来的人一定都有很迫切的理由,所以才不惜冒险,菩提庵却只不过是个荒凉的寺庙,既没有丝毫吸引人的地方,大师姐也绝不会和任何人结怨,他们到那里去的目的何在?”
韩文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想从那里秘密潜入神水宫来。”
南苹道:“依我看,他们也许是为了你们的朋友才来的!”
楚留香的眉毛蹙的更紧,突然间,他耳朵中也没有了任何声音,喃喃道:“没声音了!”
沉默,有时固然比任何语言都值得珍惜,静寂,有时也比任何声音都可怕。菩提庵中此刻正是死一般的静寂,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上面的人难道在一瞬间全死光了么?否则为何会忽然沉寂下来?
楚留香掌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
每个人都在紧张地等着,过了很久之后,戴独行忍不住问道:“还没有声音?”
楚留香叹道:“没有。”
南苹道:“也许……也许大师姐已将来的人全击退了。”
戴独行道:“那她为什么还不开门呢?”
南苹怔了怔,鼻尖也沁出了冷汗。
楚留香有些着急了,道:“我看一定出了事,否则她们绝不会这么久都不开腔的,蓉蓉与红袖倒也罢,尤其是甜儿,要她闭着嘴实在不容易。”
戴独行咳了两声。道:“也许她们还没有到这里来。”
楚留香忽然道:“我们现在退出去,由外面赶到菩提庵要走多久?”
南苹道:“那要绕个大圈子。”
韩文道:“多大的圈子?”
南苹道:“很大,轻功最好的人。至少也要走三四个时辰。”
戴独行跺脚道:“这可怎么办呢?简直快把人急疯了,老臭虫。你怎地也想不出法子来?”
楚留香沉吟着,忽又问道:“你大师姐若是答应将人送入神水宫,是不是会先给她们喝一杯有迷药的茶,免得被她们看到入宫的途径。”
南苹道:“不错。”
楚留香道:“甜儿她们也知道这回事,所以她们明知茶里有迷药,也会高高兴兴的喝下去。”
戴独行道:“不错,她们既然知道一喝下这杯茶就到了神水宫。自然非喝不可。”
楚留香道:“她们喝下去后,就被迷倒,自然就不能说话了,所以我们才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戴独行拍手道:“有道理。”
楚留香道:“但这位大师姐还没有将她们送下来。菩提庵中就来了外敌,这些人也许真是为了甜儿她们来的,就要大师姐将她们交出来。”
南苹抢着道:“大师姐绝不肯的,她们到了菩提庵,就是大师姐的客人。大师姐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们交给别人。”
楚留香道:“所以那些人就要和你大师姐谈判,不到谈判决裂时,他们也不愿向神水宫的门下出手的。”
黄鲁直道:“这也有道理,可是他们现在为什么不谈了?”
楚留香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给了大师姐一个限期,要她考虑考虑。然后再答复。”
黄鲁直道:“既是如此,她此刻必已身居险境。”
楚留香道:“不错,来的人若非她的敌手,也就用不着谈判了。”
戴独行着急道:“那么她为什么还不赶快打开这道门,让我们进去?”
楚留香叹道:“她身在强敌环伺之中,又怎敢将神水宫的入口显露出来呢?”
南苹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赞赏之意。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一个女人若用眼睛来赞美男人,那实在比说任何话都要令人喜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实在的情况是否如此,谁也不敢断定。”
南苹柔声道:“但我却可断定你猜的一定不错,因为除此之外,根本就不可能有别的情况发生。”
楚留香叹道:“但我却希望我自己猜错了,否则甜儿她们既昏迷不醒,你大师姐又不敢开门,我们更无法及时赶去……这种情况可真的糟透了。”
想到她们处境之危险,楚留香不禁忧形于色。但除了在这里干着急之外,谁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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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苹忽又一笑,道:“其实各位也用不着太担心,大师姐本是我们本门姐妹中武功最高的一人,她如今虽已残废,武功并未失去,一定能将那些人击退的。”
韩文摇着头道:“她若有把握能将那些人击退,一定也早就动手了,又怎会等到现在呢?”
说完话,他就盘膝坐地,开始打坐运气,恢复内力,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会用最暴力的方式破掉这扇石门。
南苹嗫嚅着嘴唇儿,道:“可是……可是我师父常说,大师姐的武功已绝不在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十大高手之下,那些人的武功难道还能比她更高么?”
黄鲁直在一旁苦笑道:“敢和楚留香作对的人,自然一定有两下子。”
戴独行道:“香帅能想得出那些人是谁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纵能猜得出那些人是谁,于事又有何补?”
李玉函夫妇虽然死了,李观鱼也死了,但不要忘记,李家还有人没死呢!他现在就怀疑凌云阁这个观鱼老人的娘舅亲勾引了那些人,毕竟韩文与楚留香将“拥翠山庄”破坏了!
楚留香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现在只希望你们的大师姐已看出自己的武功绝非对方的敌手。”
南苹皱眉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只因她若被逼得无法可施时,也许就会不顾一切。将这道门打开了。”
戴独行拊掌道:“不错,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南苹道:“若是换了别人,到了绝境时。也许会这么做的,但我大师姐宁死也不会。”
戴独行皱眉道:“为什么?”
南苹叹道:“因为我大师姐就因为无心泄露了本宫的出入道路。所以才受到重责,她这次又怎敢再重蹈覆辙?”
这似乎已是最后一个希望,此刻希望又告断绝,大家都不禁为之失色。
楚留香却眼睛一亮,忽然冲上去,用手敲击着石壁上的铁环,四壁都起了回声。震得人耳朵都麻了。
南苹失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楚留香笑道:“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戴独行拍手道:“不错,那些人听到地下有声音传出,就必定已能猜到神水宫的入口是在什么地方了,他们若已知道神水宫的入口在何处。那位大师姐也就没有什么隐瞒可言了,她若已没有顾忌,也许就会将这道门打开。”
楚留香也已喜动颜色,道:“到了聪明的办法没用的时候,笨方法也许会有用!”
“有用”两个字刚说完。已有一线天光照了下来。
庵堂的光线也不亮,日色被浓阴所掩,仿佛自古以来就照不到这里,使得这古老的佛堂,平添了几分凄凉之意。
黄幔低垂。也看不出神龛里供的是什么佛像,案上铺着和神幔同样陈旧的黄缎,低垂到地。
一个瘦削苍老的青衣尼,垂眉敛目,盘膝坐在神案前的蒲团上,虽然是坐着,犹可看出她的身材很高大。她枯黄的脸上已瘦得没有一丝肉了,露出了高耸的颧骨,使得她看来更憔悴苍老,也更严肃冷酷。
在她面前左右两侧,还有几具蒲团,左面蒲团也盘膝坐着三个很美丽的少女,头垂在胸前,似已沉睡。这三人正是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
右面蒲团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面色苍白,似乎戴着个面具,但青衣上血迹斑斑,又似受了重伤。他紧咬牙关,紧闭着眼睛,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那女的面上蒙着一方丝巾,只露出一双很动人的眼睛,只不过目光中也充满了惊惧和悲愤之色。佛堂中本来激荡着一阵阵震耳的金铁交击声,声音显然是来自地下,到了这时,才忽然停顿。
这时那青衣尼座下的蒲团已在缓缓移动,蒲团中露出了个洞穴,然后,就有三个人狡兔般窜了出来。楚留香与黄鲁直还有戴独行率先上来了。
蒙面的女子瞧见了他们,目中蓦然现出了惊喜之色,但青衣尼那双灰白的眸子里,却射出了比刀还锐利的光芒。她长袖一展,但见乌光闪动,带着一股强劲绝伦的风声,呼啸着向楚留香他们三人卷了过去。
单只这一股劲气强风已令人难以抵御,何况劲风中还带着“神水宫”见血封喉的独门暗器。戴独行首当其冲,只觉寒风扑面,骤然间竟被逼得透不过气来。
他大惊之下,身子一缩,凌空倒翻了出去,“砰”的,撞散了窗户,飞出窗外,只觉鞋子上微微一震,以他应变之速,竟还是难免被暗器击中,幸好他行走江湖多年,有个独特的喜好,喜欢穿大漠人才会穿的厚重牛皮靴,这原因自然是经穿。
否则他就算不死,这条腿也算废了,戴独行身子还在空中,已被惊出一身冷汗。窗外的古树浓阴,木叶甚密,他正想先掠到树上再说,谁知就在这时,忽听“哧”的一响。
寒光闪动间,已有一柄剑毒蛇般自木叶浓阴间刺了出来,来势之快,出手之毒,竟不在青衣尼的暗器之下。这一剑来得更大出他意外,他一口真气已用尽,身子还在空中,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躲不开这一剑了。
他嘴里刚冒出口苦水,手持打狗棒,准备拼这一剑,突见黑呼呼一团黑影自窗子飞出,迎着剑光飞了过去。只听又是“哧”的一声,剑光已穿透了这团黑影,竟是只蒲团,但戴独行并没有看到这是什么。
他脚尖一沾地,已又窜入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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