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心中一惊,慌忙道,“公主千万不要这么说,公主心地善良,就像活菩萨似的,您一定不会死的。睍莼璩晓”
楚嫣淡若清风的一笑,带着一丝嘲弄,“人总是要死的,不过是早晚罢了,何况,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一次离开,只怕就是永别了。”她柔和的目光落在柳绿身上,又道,“柳绿,你想出宫吗?我可以让母后为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不,柳绿誓死跟随公主。”
楚嫣的目光变得有些茫然,带着一股不属于十六岁少女的沧桑,“柳绿,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亲姐姐,我不忍心让你跟着我一同客死异乡。”
柳绿的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公主既然将奴婢当做姐姐,试问这时间哪有亲姐姐抛弃妹妹的,无论前路是天堂还是地狱,奴婢都跟定您了。轹”
楚嫣浅浅而笑,轻轻的握了下她的手。
许是说了太多的话,楚嫣躺在软榻之上,很快就入睡了。睡梦之中,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拂过她面容,她睡的浅,辗转了下身形,便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憔悴的面容,正低低拭泪。
“母后,您来了。”楚嫣从软榻上坐起,侧头对柳绿责备道,“你这丫头怎么也不唤醒我。艟”
“是我不让她吵醒你的。”沈惠的手掌覆盖在女儿苍白的小脸上,心头又泛起一阵酸涩,圣朝国都距离大翰万里之遥,楚嫣身体又不好,根本经不起车马劳顿,也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
“好端端的母后哭什么,女儿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母后该为阿芙高兴才是。”楚嫣温笑着,握住母亲的手。
而她贴心的安慰,反而让沈惠泪落得更急了。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是早产,原本以为孩子是健康的,等稍稍长大一些才发现她先天不足,一直以来便是病魔缠身,可是,记忆中,这孩子无论是怎样的病痛,都是笑着对她说:娘,我很好,一点也不痛。
“阿芙别怕,娘亲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们不去圣朝,我们不去。”说道最后,沈惠的声音都哽咽了。
楚嫣却淡淡摇头,轻轻的抱着母亲,“父皇一言九鼎,阿芙不能让他失信于天下人。”
“可是,这太委屈你的。”沈惠的手抚摸着楚嫣柔软的发丝,“阿芙,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错生在了帝王家。”
楚嫣巧然一笑,语调故作轻佻,甚至还带着几分俏皮,“女儿一出生便是金枝玉叶,自幼便得万千宠爱。享受荣华富贵之时觉得那么理所当然,要为国家牺牲之时,却悔恨生在帝王家,这又是何道理呢。”
沈惠沉重的叹息,在她来之前,君宁便说过,她是无法改变阿芙的决定,这个孩子,想别人永远比想自己多。“阿芙,你的婚期,你父皇已经定下来,就在下月初二。”
楚嫣微愕,下月初二,那不就是七日之后吗,她没想到竟然会那么快。“是圣朝皇帝的意思?”
“嗯。”沈惠点头,“君无忧在那一日迎娶你出宫,启程赶往圣朝,待归国之后,再选良辰吉日正是拜堂完婚。”
楚嫣沉默片刻,温声回道,“一切由父皇母后做主便是。”既然什么都无从改变,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接受。
……
七日,转瞬即逝,在离别的前夜,楚嫣到郊外行宫与皇祖父皇祖母拜别。她自幼身体不好,而祖母精通医术,她几乎是在皇祖母怀抱中长大的,父皇有五位公主,放在心上疼宠的只有她一个,一来,她是嫡女,又是长女,二来,五位公主之中,她的容貌是最像皇祖母的。
她站在行宫之外,宫门却是紧闭着的,楚琰与沈天瑶避而不见。
“公主明日便要远嫁,太上皇与皇太妃这是何意?难道公主要走了,就如此绝情了吗!”柳绿愤然道。
楚嫣依旧浅浅笑着,有些微苦涩,“若我面见了祖父祖母,明日最怕也走不了了。”
“奴婢不懂。”柳绿茫然的询问。
“祖母是性情中人,她一向最偏疼的便是本宫,若她见了我,只怕是舍不得放我离去的。可是,父皇的圣旨一下,祖父祖母都不能让父皇失信于天下,所以,不见反而更好。”
真正的亲人是放在心中挂念,见与不见,反而并不重要了。
“扶本宫到石阶上吧。”
柳绿搀扶着楚嫣到冰冷的石阶上,她屈膝跪地,对着殿门三口头,“祖父祖母,阿芙来向你们拜别了,孙女不孝,不能承欢膝下,请祖父祖母务必保重身体,阿芙一定会好好的,祖父祖母无须牵挂。”泪在眸中不停打转,而楚嫣一直坚强乐观的微笑着。
“公主,地上寒凉,您起来吧,不然明日又要病了。”柳绿搀扶着她起身,而此时,殿门缓缓开启,侍女怀抱着一把白玉琵琶走出。
“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皇太妃让女婢将这白玉琵琶交给公主,说是送给公主的嫁妆。”
“替我谢过皇祖母。”楚嫣将琵琶抱在怀中,指尖轻轻荡过纯白的琴身,这白玉琵琶是和田白玉所铸,价值连城,是皇祖母心爱之物。她有了这把琵琶,就等于皇祖母永远陪在她身边。
“太上皇还有一句话让奴婢转告公主: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楚嫣轻蹙眉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在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终于懂得了楚琰的这句话是想告诉她:看似绝望,却是命定的姻缘。
“公主,我们回吧。”柳绿出声道。
而楚嫣抱着白玉琵琶却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指尖轻轻勾动琴弦,如水般流畅的曲音顺着指尖划出,她唇片轻动,天籁般的歌声缓缓荡漾。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国色天香任由纠缠,那怕人生短,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楚嫣嗓音清澈干净,而泪珠却顺着脸颊缓缓而落。此曲唱罢,她就真的要离开了。此去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全无定数,她并不怕死,可是,她怕自己死了,会让亲人难过,所以,她一直非常坚强的活着,即便是活在病痛之中。
……
出嫁的那一日,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天空是蔚蓝的。
楚嫣一身凤冠霞帔坐在铜镜之前,母亲为她梳理着如瀑的长发,她一边梳,一边落泪。
“母后,阿芙会幸福吗?”她低低柔柔的询问,语气中有一丝苦涩。毕竟是年幼的女子,对于茫然的未来,心中难免有忐忑。
“会的,我的阿芙一定会幸福的。”沈惠哽咽着回道。
铜镜中倒影着少女美丽的容颜,就像歌中所唱的那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却带着淡淡的凄婉与哀伤,让人看了忍不住要去心疼。
“皇后娘娘,时辰已到,该送公主上轿了。”喜娘在殿外催促。
沈惠亲手将红绫盖在楚嫣头上,一路搀扶着她步入轿辇。按照规矩,她只能送楚嫣到宫门口。高高的城楼之上,沈惠将头靠在君宁肩上,默默流泪。
“放心,上天会眷顾阿芙的。”君宁温声安慰。
“可阿芙是我唯一的女儿,现在她走了,我的心也空了。”
君宁笑着握紧了她的手,“惠儿,你还有朕。”
另一面,因为楚嫣身子虚弱,经不起策马颠簸,便该由水路护送她去圣朝。
楚嫣在船上住了整整两日,并未见到她的夫君,一问才知,君无忧已由路路赶回圣朝。楚嫣嘲弄轻笑,对于这场联姻,看来她这位夫君比她还要不上心。
一路护送她们的是京城十万御林军统领慕容随风,楚嫣尚未见过,但据柳绿所述,便是帅的没有天理。
凤冠霞帔十分繁重,楚嫣随手脱掉丢在了一处,柳绿见状忙阻止道,“公主不可,未抵达圣朝之前,这身嫁衣是不得脱下的,外面的教习姑姑整日的看着,公主这么做万万不可。”
“很重。”楚嫣轻吐两字,眸中突然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不如,你替我穿着,在榻上圣朝之前,你就是倾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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