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闻言心头发酸,搂着贾敏好一通伤心。
女婿林如海有才有貌,疼爱妻子,敬重岳家,当初为了偿还国库欠债,一封书信下江南,他咯噔不打奉上三十万,实在是有情有义有担当。
只可惜,寿岁不足。
夫妻情深,贾敏这般难以割舍也是常情,贾母实在没有阻扰道理。就是贾母也希望林如海早登仙境。遂当即着人寻了凤姐吩咐:“速速派人去碧云寺接洽,安排替你林姑父做法事!”
却是心里舍不得黛玉姐弟,因细细劝慰贾敏:“碧云寺虽然离得不远,毕竟是寺院,神神叨叨,黛玉青玉姐弟还是不要去的好,小孩子家天眼未闭,庙宇乃阴森之地,还是不要过夜得好!”
贾敏这一趟原本另有目的,没有经历照应黛玉青玉姐弟,贾母这话整合心意,顺水推舟应下了。
贾敏并未做什么有关林如海噩梦,却是那张有关忠顺王最新动向报告。却是陪都皇宫中那座奉先殿与上月遭遇雷击,房顶毁坏。今上以为这是上天警惕,因此决定前往陪都祭祀先祖,顺便狩猎,与草原诸盟友国会晤。
忠顺王跑到太上皇面前主动请缨,揽下了主持修缮之职。奉先殿供奉着本朝列祖列宗,修缮祖庙是国事更是家事,忠顺王作为皇室子孙,支持修缮实在是最恰当人选。
皇帝虽然腻味忠顺王用太上皇压服自己,却也反驳不得。遂下了严令,奉先殿务必在一月之内完工,免得耽搁祭祀大典。
如今却是半月过去,圣上即将带领百官起程。
贾敏正在斟酌如何整治忠顺王,暗哨传来了消息,忠顺王竟然罔顾祖庙安危,借着修缮之机,大行贪墨之事。雷击不过是毁坏了楼房一角,他却上报说什么所有房梁俱都毁坏,需要购进大批金丝楠木。把一座金銮殿修成黄金堆砌价格。
这还罢了,更恶劣的是他竟然以次充好,以旧抵新。
这却不怪忠顺王狼心狗肺,不认祖宗,实在是贾敏两口子出手太狠了,林如海将他的干将整残了大半,贾敏又将他在江南根基毁灭殆尽。
他要收买臣子,更要孝敬太上皇,这些都需要银子。
忠顺王这回穷疯了,顾不得祖宗了!
贾敏闻之大喜,敏锐察觉这是一个千载难逢报仇之机:贪墨罪整不死你个皇天贵胄,大不敬之罪呢?
贾敏对荣府讳莫如深,对青樱兄妹乃至武熊三兄弟并无半点隐瞒。故而,这一次贾敏便带着青樱与她兄长一家人同行,再有武熊兄弟三人跟着护卫。
林忠作为全权负责林如海超度事宜大管家,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翌日,贾敏带着黛玉青玉姐弟,姨娘青樱,内外管事,武熊三兄弟,丫头婆子,再有贾琏所率荣府家丁护院,一行三十多人浩浩荡荡到了城外碧云寺。
外头林忠等跟知客僧接洽超度事宜,这边贾敏被迎入后院紫竹林中紫竹小筑。
因为贾敏是女眷,不宜大庭广众抛头露面,所以外面的法事都是贾琏带着林忠与周瑞接洽照应,贾敏带领黛玉姐弟只需在开坛之时露面上祭,下余时间则在房中闭关念经。
这日正午十分,主持方丈为林如海开坛诵经,黛玉姐弟跪经至傍晚,拉着贾敏落了一会子泪珠儿:“母亲安心,女儿会督促弟弟习文练武!”然后,乖乖拉着弟弟青玉,由着贾琏护送回京去了。
贾敏目送贾琏护卫者黛玉姐弟离开,心里轻松许多黛玉太过聪慧,留在碧云寺迟早看出端倪!
这日黄昏十分,武熊翻墙而入,送进一人,正是青樱侄女儿瑞珠。
贾敏看着这个曾经忠婢因为自己插手至今好好活着,郁结心情稍稍愉悦,抬手道:“这些日子你就在这屋里代替我潜心念佛,日后我自然重重赏你。”
瑞珠叔叔原本托人要把侄女儿瑞珠送进宁府当差,后来被姑姑青樱居中插手,有周瑞家里暗地安排成了贾母房中做了小丫头。
贾敏上京,她便回到舅母身边成了林家下人。
青樱兄嫂一家人乃至武熊兄弟三人都住在林家老宅,打理老宅,实则都是贾敏暗桩子。
贾敏允诺,只要这次一举成功,林如海大仇得报,便给青樱一家老小脱籍,并赏赐他们一份大大家业。
瑞珠因为投奔舅母一家,也在脱籍之列。这让瑞珠十分高兴。那个不愿意做主子,乐意子子孙孙奴才秧子呢!
尤其让她庆幸的是,因为小姨青樱及时及至,她才没进宁府当差,否则,她早随着宝珠一起死掉了。
宁府秦可卿暴亡,她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在短短三月之内,全部暴毙,瑞珠堂妹宝珠尤其惨烈,她撞死在可卿灵堂上。
宁府说宝珠忠烈生殉主子,赏赐四十两银子。叔叔婶婶明知道女儿冤枉,却是无力替女儿报仇,直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晕厥。后来还是瑞珠的外婆托人递话,让她们不要妄想报仇,免得把仅剩一点香火也搭进去。她们才趁着宁府替秦可卿祈福放人之际,求了恩典,一家人返回金陵老家去了。
瑞珠深知自己如今活着,前程一片光明,都是沾了小姨之光,小姨却是得了贾敏恩典,所谓忠婢,就是关键时刻替主子去死,遑论如今不过是四十九日不见外人。
故而,瑞珠十分虔诚给贾敏磕头道:“该如何做,小姨已经告诉了婢子,太太安心,婢子必定不会辜负太太!”
贾敏招手让瑞珠近前,将一盏灵泉递给瑞珠饮下,再把一袋子七颗辟谷丹递给瑞珠:“开坛三日内不得进食,你虽是替我,却也是替老爷祈福,能欺外人,不能欺菩萨。此乃我用多种贵重药材炮制灵丹,你每日饮一杯壶中白水,吃一颗灵丹,当低得一天饭食。这灵丹虽能续命,却挡不住饥饿,难为你了。”
瑞珠捧着辟谷丹躬身道:“太太放心,便是没有这灵丹,婢子也没事儿,昔年婢子惹怒了婶娘,三天不吃饭照样洒扫房子照顾弟弟呢。”
青樱不知道这事儿,顿时红了眼睛。
贾敏也甚动容:“我信你,下去吧。”见瑞珠退下,贾敏看眼青樱:“叫他们进来。”
青樱轻轻开了窗扇,武熊三人调了进来。
贾敏吩咐道:“你们三人连夜启程,前往陪都,将忠顺王贪墨赈灾银两证据带上,再将这次修缮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事情理理清楚,务必人证物证齐全!”
武熊道:“旧木头已然刷了漆,要他翻船,除非将房梁取下重新锯开,这是根本不可能办到事情。与其这般绕来绕去整而不死,不如乘着这次他外出机会,半道上把他做了,替老爷报了仇!”
贾敏冷笑:“他死了,爵位有他儿子承袭,将来已然压着咱们一头,忠顺王府跟我林家不共戴天,我绝不能容忍他们害死了老爷再来欺压我的儿子!”
武熊愣了!
他一贯奉行快意恩仇,这也是当年他犯事缘故。要杀死忠顺王,乃至诛灭他全家,听起来可怕,坐起来其实很容易。反是整垮整个王府,实在不容易。毕竟忠顺王跟圣上血脉至亲,皇上纵然狠得了心,太上皇还戳着呢!
皇亲国戚裙带子绳,牵丝攀藤,要想忠顺王彻底扒下不容易。
贾敏却道:“仅只贪墨当然不足以要他命,这也是我吞了他的赃款不告发原因,他生在皇家长在皇家,有皇权维护,如今我偏生就让他死在皇权上!”
贾敏说道最后已经咬牙切齿了。
武熊了解夫人之恨,也佩服夫人志向,心里却深感夫人这话太过异想天开。
忠顺王是谁,今上兄弟,太上皇亲生儿子,太祖皇帝嫡亲孙子,就是他那外祖也是曾经首辅,太上皇的心腹。
武熊虽然今儿夫人宏愿难以达成,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帮助夫人,否则对不起林如海当初救命之恩。
隔日正是黄道吉日,林如海法事正式开坛,贾敏无需再露面,从此闭关念经直至七七四十九日结束方才出关。
闭关之后变换成瑞珠,青樱把关护法,确保等闲之人不得叩关。当晚,贾敏一身夜行衣潜出了碧云寺,张杰牵着两匹菊花青早已等候多时了。
二人快马扬鞭,宝马如飞,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驰陪都,半个月路程贾敏路上只用了五日。
这一次出行让武熊兄弟对贾敏其人刮目相看,他们实在没想到,贾敏一个出身大家贵妇人为了替夫报仇竟能拼成这样子。
从此兄弟三人心中对贾敏更添一份敬重。
却说贾敏赶到陪都,奉先殿修缮已经接近尾声,正要进行后期油漆工序。
贾敏歇息一天,与这日夜晚带领武熊兄弟三人来到皇宫,贾敏自己施展古墓派白练飞度上了城墙,放下飞索将兄弟三人带上城头。吩咐三人四面瞭哨,贾敏自己则潜进奉先殿,白练飞扬之间,人已经在金銮殿大梁上了。
贾敏取出怀里夜明珠细细在大梁上寻找,终于给她寻到一个小小虫眼,贾敏心头大喜,白练垂地,在地上做了暗记。
武熊以为贾敏会毁坏房梁或者再放一把邪火,让忠顺王误了工期,吃个天大挂落。却见贾敏跃上墙头良久,奉先殿上毫无动静,这般提着脑袋潜进皇宫,却无功而返?不由迷茫的很:“主子没动手么?”
贾敏冷笑:“我要等圣上剪彩当日动手,势必让他没有翻身机会。”
武熊大惊:“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成了也难脱身啊,请夫人三思!”
贾敏异常坚定:“你再给御膳总管奉上万两银票,换取你一个亲戚进宫瞻仰天威机会。”
武熊去了一趟,却将万辆银票悉数带回,赫然道:“我好话说尽,他却毫不动心,只说银子再多没命享用也是枉然!”
贾敏略微思忖,道:“你约他明日酒楼会面,我要亲自去见他!”
隔日,武熊定好包厢,再到门口将御膳总管王三宝迎进包房:“我家主子等着您呢!”
贾敏虽然年过三旬,却因为长期饮用灵水,吸灵气入体而肌肤柔嫩,莹白如玉,落在外人眼里,恰似二八年华。且李莫愁曾经独步武林,身上自幼一股傲视天下之霸气。
王三宝进内,直觉眼前一亮,却见一位碧玉年华美娇娘,明眸皓齿,婷婷玉立。见了王三宝,贾敏抿唇浅笑:“总管大人请坐!”饶是王三宝无根之人,也被这如花笑颜晃花了眼,心头悸动几下,身子瞬间一阵酥麻。只是他自知酥也白酥,由是,闭目、吸气、挺挺胸、收紧腹,“嗯哼”王三宝壮胆一般咳嗽一声,道:“你是哪家姑娘?见咱家何事?”
待他落座,贾敏莞尔一笑,将一叠银票推过去:“总管大人甭管我是谁家之女,小女若有称心如意之日,必定不忘大人提携之恩!”
如花似玉美人笑颜以对,花花碌碌的银票厚厚一叠,王三宝只觉得自己眼睛不够看,心肝一颤一颤噗通噗通一阵乱跳。
御膳房虽有油水,却是层层盘剥,到他这个总管手里也有数。这些年下来也不过积攒万两银子,三万银子足够他返乡去做个富贵田舍翁了。那时候,过继个侄子做儿子,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儿孙绕膝,神仙日子也不换了。
况且这女子这等容貌,这样的富足,家世非富即贵。至于用上这样手段邀宠,只怕是家族倾轧之故。再者,这丫头直说要紧御膳房,到时候,咱家派人给她陷在御膳房里,距离皇上远着呢,怕怎的?
再者,即便这丫头见了皇上,只怕就会一飞冲天成了人上人,与自己也是有益无害。
虽是知道这丫头进宫也无大碍,王三宝还是不放心,眼睛瞟着银票,最终决定赌一把,因道:“丑话我可是讲在头里,这三万银子咱家只管你进御膳房,你若是乱走闯下祸事,咱家可是认不得你!”
贾敏笑着把银票往前一推:“一言为定!”
王三宝将银票收紧袖口里,递给贾敏一道腰牌:“三日后,你卯正时分,送十只半岁以内小羊羔子进宫,届时自由人接应你,不过你可记住了,卯时一过,概不恭候!”
武熊守在门外心里一阵焦急,一阵期盼。他既想让主母达成心意,又不想让主母涉险,他日地下难见恩人林如海。
少时,总管笑眯眯去了。贾敏却是半晌无有动静,武熊不免焦急,正要叩门,隐隐听见抽泣之声。
武熊顿时心头一轻,夫人这个法子成了固然能够给敌人致命一击,一旦败露便是杀身之祸。
武熊这里正在彷徨,却见贾敏沉脸而出,劈脚下楼去了。及至贾敏上车,武熊正要安慰几句,却听贾敏吩咐道:“明日傍晚时分,我要十只毛色大小一模一样小羊羔子,办得到么?”
武熊一愣:“啊,夫人这话是,成了?”
贾敏轻轻一哼,不置一词。面上却有着势在必得之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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