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冰冷的哼声,仿似让空气都冻结:“你们都知道了她的事,竟都不告诉我,这样的人待在大哥身边,绝对不行,今日你也不准我杀了她。”
上官穆惜扶额:“我们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一冲动,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杀了她,虽然那样做可以解决隐患,可你怎么面对殇?你又让殇如何对你,难道你还想让殇在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
“那不一样。”顾隐寒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哪里不一样?”上官穆惜打断他的话,认真地瞥着他:“隐寒,你自己心底也清楚,其实是一样的,现在的你和尧夕,就如同当年的天之和家人,都是殇在意的人,若你还想再让殇经历一场,你可不听我等。”
顾隐寒却错愕当场,却又似乎只是被揭破了某些情绪,他一直在担忧,因为大哥时不时的话语,时不时的情绪,还是颇具意味的言语,都让他们清晰的察觉到了他的感情。
上官穆惜说完,便没再说话,只是按照之前的速度,不急不缓的走着:“今日我来,只是想看看尧夕的想法,出乎我意料的坚定,或许,如果是这个和殇一般有着坚定执念的女子,就算那样的蛊毒,也侵蚀不了吧。”
他冷眸中第一次有着剧烈的情绪在闪动,他跟了上去,眼神冷冽如冰,这是第一次,他用一种异常认真的表情看着上官穆惜:“为了大哥,我姑且相信她,但,只要有一点威胁到大哥,我一定…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上官穆惜脚步顿了顿,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好似默认了他的做法,他边走边撇开了这个话题:“明日就是逐月节,我顺便跟她提个醒。问天得到的资料,圣地的人早已经进入了枢中城,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菲叶…”
说到这,上官穆惜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顾隐寒:“隐寒,你说…繁帝,萧若菲,菲叶,尧夕这几人,你比较赞同谁?”
顾隐寒已经恢复了往日,虽然还是冷酷,不过已经平和了下来,他冷眸闪了闪,似乎在思虑,随后才开口道:“繁帝不可否认是个奇女子,在这样的乱世,能撑起天枢,一般男子也不可相比,
只是,身为帝王,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冷酷深沉,生杀夺予,这恰恰是不喜束缚的大哥所不喜,萧若菲,情深意重,非大哥不嫁,在所有闺阁小姐中,敢做敢为,算是不错,
但无论如何,她都脱离不了闺阁小姐的各种礼仪世俗,行为习惯,并不符丝毫不在意世俗看法的大哥。
菲叶小姐…菲叶小姐自小与大哥一起长大,先知一族的圣女,按照圣地习俗,大哥未来的妻子人选。菲叶小姐天资聪慧,淡雅似雪,和大哥很像。
尧夕…尧夕我看不懂,你说她宁静悠远,却经常做些惊世骇俗之事,你要说她冷漠至极,她却又被世俗所羁绊,说她逃避,她却有着常人少有执念。”
顿了顿,他皱眉:“若是以我来看,菲叶小姐更适合大哥,但…”
“但我们都看得出,殇和尧夕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开心,会怒,会生气,会犹豫,有着七情六欲。”上官穆惜接过他的话,淡淡道。
顾隐寒也沉默下来。
上官穆惜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顾隐寒心中的矛盾,自小作为殇的护卫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在顾隐寒的心中,殇的安全是第一位,只要有一丝的威胁,他都要抹杀。
而对于尧夕,离得这般近的,他已算是留情了。
生活在这样的世界,每个人心底都有着自己的坚持,也都有着自己的无可奈何。
他抬头,看看天色,日暮降临,月华未升,沉沉的黑云就那般压在众人的头顶,灰暗的颜色,整个世界在这个时刻,充斥着一股灰暗的雾气。让人实现受阻,看不清前方。
这样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乱世百姓们的心情,雾霭霭看不清将来,看不到希望…
大战将至,无论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感觉到了一种紧迫感,那是战争的残酷,亲人离去的伤痛,以及乱世颠沛流离的悲哀所积攒的气氛。
在这样的气氛中,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逐月节。
逐月节,圣天公用时历八月十六,正是月圆之时,逐月节在坊间也被成为许愿节,鸳鸯节,这个节日,是男女互相表达心意的节日,也只有这个节日,待字闺中的小姐们,丫鬟们,可以大大方方的出门,可以相约自己心上之人,泛舟同游,或是街灯月下,相约白首之日。
乱世的爱情,总是最艰难的,今日定下的誓言,或许,下一刻,便会战死沙场,或是冲散分离。
但爱情是美好的,无论男女老少,心中都有一个美丽的梦,这一天,都会打扮一番,相约而游。
尧夕穿着白色里衣,坐在梳妆镜前,有些震楞的看着铜镜里其实很是模糊的面容,她自起床洗漱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梳妆柜上摆着一套精致的步摇,发簪,很美,很华丽,是老管家今个一大早便抱过来的,据说是白芷柔留给尧夕的嫁妆之一,尧青吩咐,今日一定要尧夕带着。
尧夕敏锐的察觉到了不一般的信息,不过尧青此时在去边疆的路上,所以,她一起床便在纠结于此。
“小姐,您该梳妆了,在如此下去,要是有哪位公子来约小姐,那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去?”飞花边帮她梳着长发,边唠唠叨叨的劝着。
如愁正欢快的翻着一箱又一箱的衣服,整备着今日的服装,也附和着:“是啊,小姐,你就听飞花姐的,赶紧梳妆吧,也不知允公子今日会不会来,若是允公子来了,小姐还是这副模样,那就丢大了…”
伊祁清殇是说过让她今天等他,但她不认为他那样的大忙人会来的这般早,忽然想到几日未见紫双,尧夕问道:“紫双姐姐去了何处?”
“哦,紫双小姐说她这些日好像查到了她要找的人的一些线索,这几日她看小姐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忙碌,便不来打扰小姐了,只是让奴婢告诉小姐一声,让你不用管她,等她过几日便回来找小姐。”飞花梳弄着她如丝绸般的长发,边回答着。
尧夕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开心,终于找到线索了么?
“紫双姐若是有什么需要,无论我在不在,能做到的,你们尽量都满足她。对她便如同对我一般。”
三个丫鬟笑道:“知道了,小姐。”
飞花更是拉着尧夕的里衣,转身对着如愁哂怒道:“如愁,衣服还没找好么?这天开始有些凉了,小姐染了风寒,看你怎么交代。”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哇!就这件了。”如愁从箱子中拿出一件素色夹棉流苏锦裙,裙边绣着几朵梅花,似是有风,梅花朝着裙角飘零,生动至极。
“嗯,确实不错,就这件吧。”忽然轻缓的声音淡淡响起,几个少女一惊,豁然转头看向门口,只见晨光下,如魔似仙的男子手中提着一壶酒,微微斜倚着门框,背着阳光,银发微微散发着光晕,整个人在阳光下竟让屋中的人觉得太过刺眼,想要避开,却又如同沉迷一般,眼眸定在他的身上,再也转移不开。
“你怎么就来了?”尧夕愣了愣,随后站起身来,此时的她,长发散乱,身上也仅仅着了一身雪白的里衣,显得有些单薄,但她却很自然的朝他走去,却被飞花一把拉住,将她挡在身后。
几个丫鬟的红了红脸,如愁也赶紧挡到她的身前,嘟着嘴对着伊祁清殇道:“允公子,虽然我们家小姐与你之事传的沸沸扬扬,但你们毕竟还未成婚啊,你也不得随便闯进我家小姐的房间,还是需要避避嫌…”
见到几个丫鬟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提着一壶酒的伊祁清殇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了怔愣的表情,虽然时间很短,但还是被几人捕捉到了,而她们身后的尧夕,也同样愣愣,忽然想起这个世界已不再是前世的风俗,虽然现在她其实没有露出什么,但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她这样的装扮是不能被男子所见。
她转眸看向门口的男子,看到他一瞬的怔愣表情,顿时勾唇轻笑,惹得男子挑眉瞪了她一眼。
男子收回目光,自若的转过身,优雅淡然,轻缓的声音带着歉意:“在下并不是有意,只是敲了门并无人搭理,在下鲁莽。”
现在轮到众丫环愣了,她们虽然这样说,但一直认为,中人仰望,天神一般的允公子,怎么也不可能做道歉这样的事。
但是看着此时背着她们,伟岸如山的男子,阳光下少了一层疏离,全身带着柔和的气息,让众人打心底感觉,其实,那个原本以为离她们会很远的允公子,其实也挺亲和。
伊祁清殇走到院子里,就那么静静的站在落英阁中唯一的一颗红枫树下等待着。秋日的红枫正浓,一身血色的男子,一树灿如火焰的红枫,男子与周围的环境,仿似融为一体,远远看上去,仿似一副梦幻的美丽画卷。
尧夕站在窗前,看着明明世人皆尊崇的男子,而此刻却静静站在红枫树下,耐心等待她的男子,默默不语,之后,她安静的坐到梳妆柜前,任由飞花,似梦和如愁三人忙忙碌碌的为她打扮。
一炷香的时间,尧夕站了起来,素色优雅的长裙,衬得她身子窈窕,裙角的梅花随着她的脚步,仿似绕着她轻柔飞舞,煞是美丽。
往日的尧夕,长发只是最简单的发式,习惯性只带一只简单的玉簪,今日的她,温润大气的汉白玉发簪,精致华美的步摇,让她比平日间看上去,多了一层玉润的感觉,少了一层淡漠的野性。
她拉开门,朝着男子缓缓走去,三个丫鬟躲在门后面,偷偷的望。
男子转过身,一瞬便见到阳光下的少女,温润如月,宁静似莲,俏生生立于秋日有些晕染的阳光下,竟一时灼了他的眼,燃了他的心。
仿似感受到了少女的美,一片枫叶悠悠飘落,在她身前轻轻旋转,她抬起手,轻轻接住,落下的枫叶,没了灿如火焰的热情,却多了暗红色的沉静。
她看了看手中的枫叶,再看向男子。
“看什么?”男子卓然立于红枫下,眼眸柔和,专注的看着少女。
她走近他,将手中红枫叶伸到他的身前:“它和你好像。”
伊祁清殇低头看了一眼,笑道:“颜色么?”
尧夕却摇了摇头:“不仅仅是颜色,更是它的沉静,没有热烈如火,没有灿若朝霞,却有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沉静,看透世间的淡然,能舍能得的心,最主要的…”
“嗯?”
尧夕笑:“最主要的,都是老天将你们送到我的身边…”
尧夕没在说什么,但他却懂了。
他伸手,将她拉进怀中,在这个秋日红枫下,静静的拥着她,珍惜的感受着她…
躲在门后面的三名少女,红了脸,眼中却有着透亮的光芒,在这样的乱世,依然,少女们也有着美丽的向往,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都是期待着,赞美着,眷恋着…
在将军府上上下下,或是嫉妒,或是羡慕,或是仇恨,亦或者祝福的目光中,伊祁清殇拉着尧夕离开了将军府。
时间还早,两人迎着晨光顺着将镇路缓缓走,将镇路如同往常一般,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影,比起反方向的将守路却是冷清很多,望着这条被岁月磨过的巷道,尧夕忽然觉得有些感慨:“允之,从那次被李长命抓捕到现在,明明只过去半年,但我却觉得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感觉这期间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啊。”
伊祁清殇伸手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尧夕脚步顿了顿,低头看着两人契合的手,他的手不大,却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圆润如玉,恰恰能够将她的手包裹,她还记得,他第一次牵她的手,是在万寿山的古墓里。
当时的他,身上的蛊毒未解,他的手冰冰凉凉的,但在那样的环境下,就是那双明明会让人觉得冰寒的手,却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她想,其实,在这双手第一次在她害怕的时候,牵起她的那一刻,这个男子,在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很急了吧。
她歪过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允之,这么早,我们去哪?”
“先吃点东西,然后我带你去找一条河。”瞥了依然一副迷茫模样的少女,伊祁清殇勾唇,拉着她加快速度,没有往繁华的街道走,反而带着她进了蜘蛛巷,他似乎经常来,对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巷子熟悉至极。
几乎没有碰到什么人,他带着她在深入蜘蛛巷深处,一个毫不起眼的房屋外停下。
“这里是?”尧夕奇怪的望着这个很普通的房屋,不知道他带她来着是为何。
伊祁清殇拉着她继续往里面走,边走边轻声解释:“这里面的一双老人在我被暗杀重伤的时候救过我,何婶做的面很好吃,有…家的味道,所以想带你去尝尝。”
说完,男子目不斜视,好似有些尴尬。
尧夕明了,看着烟波柔和的男子,知道,这里面的这双老人,他是在乎的,反手拉住他:“那我们快进去吧,一大早什么东西都没吃,好饿了”
如同他所说,何叔何婶都是很平和的两个老人,只是,两人眼睛都看不清,只能模糊看到身影,或许,连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拉着手,拍着肩膀,像个普通人一般,愉快坐在有些破损的木凳上的这个男子,竟会是外面传说中高高在上,清冷疏远的允公子。
伊祁清殇没说,尧夕也没说。
她不知道他是怕说了,他们便会对他有隔阂,还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他身份后觉得担心,亦或者,只是觉得无关乎身份。
这对老夫妇许是没有孩子,打心底将伊祁清殇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开开心心的拉着他说着家常,而尧夕的到来,实则被他们看做了儿媳一般,对她热情关心。
蜘蛛巷有些潮湿,老人怕冷,在屋内燃了炭火,印着炭火的光芒,整个屋子都显得很是温暖。
尧夕和伊祁清殇被两人围在中间,就坐在炭火之前,尧夕转头,看着炭火光芒下印着的男子柔和温暖的面容,又看着慈祥,发自内心笑意的两位老人,忽然明白为何他会喜欢来这里,也会每个月都来。
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他们曾经是他的恩人,但现在,她知道,那只是其中一个最轻的理由,以他的身份,报答的方式很多,而他选择这样的方式,不仅仅是为了报恩。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算计,是这个乱世的一个平和之地,有的只是关心,慈爱,以及温暖,小小的,简陋的房间,却如同他所说的,他们做的面,这里的一切,有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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