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直到引擎熄灭，机体下落时带起的晃动，才将他从震撼中唤醒。睁开眼，一切已经结束了。
画面转换，变回了实训室的模样。
亚尔张开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切断联系后，脑内仍残留着那种畅快淋漓的搏杀感，尽管精神已十分疲倦，却毫无所觉。
杀戮……
征服……
持有如此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力量，不知不觉受到了蛊惑，按下扳机的时候，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他。
毁灭吧！
电流通过神经，如黑夜里闪过的一道惊雷，在大脑深处炸开。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而是颠簸着，被这股力量带往更深处。感官和知觉都麻痹了，只剩下空茫。顺应着这个声音，几乎就要沉沦，按照它的指示去做。
破坏，残虐……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亚尔猛然清醒了过来。
隔离栏缓缓上升，另一台纯白色的机甲在他身旁落下。通讯机的信号灯闪烁着，沃恩清冷的声音传来：“看来，我们被分为一组了。”
“好像是。”
一阵眩晕袭来，亚尔稳住身子，等待脑内的刺痛过去。沃恩敏锐地问道：“不舒服？”
“没事。”
片刻后，眩晕停止了，亚尔笑了笑，说：“可能是精力消耗过度了。”
冰冷没有生气的眸子抬起，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过了会儿，他才开口，依旧是冷漠平板的语调：“你的情况不太好。”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陈述。
“再这样下去，会超过负荷的。”不远处，一红一蓝两台机甲也停了下来，与他们两两相对。沃恩说，“你跟我们不同，没受过专门训练，负担会更重。我建议你立即停止测试，去休息一下。”
亚尔有些惊讶：“你是在担心我？”
银红色的眼眸看向他，如果不是事先了解他，在这样冰冷的注视中，恐怕会有全身血液冻结的错觉。
“嗯。”
半晌之后，沃恩终于点点头，机械地说：“我帮你通知埃里。”
“不用。”
亚尔当即拒绝了，同时对这个金发青年的好感也蹭蹭上升。眩晕过后，对身体似乎没什么影响，“而且——”
感受到冷漠表象下的善意，亚尔的心情也明朗了起来：“我想试试和你搭档的感觉。”
“我会尽力配合你的。”
“彼此彼此，”
亚尔朝屏幕中的年轻军官微微一笑：“一起加油吧，沃恩。”
.
“咦？”
通过监控看到这一幕，查理斯摸着下巴，问：“他们两个感情这么好吗？”
“有什么问题？”
“因为那是沃恩嘛，”查理斯挠了挠后脑勺，说，“沃恩除了你，谁都不亲近。王妃嫁过来没多久就跟他打成了一片，简直可以荣登本月八卦榜第二了。”
“第二？”
埃里斯特捂着胸口抬头：“……等等，那第一是什么？”
“赌您能跟王妃在一起多久。”
查理斯想起自己押的赌注，一脸心疼：“大众普遍觉得，你们不出三个月肯定闹离婚。”
“我看上去有那么渣？”埃里斯特的脸抽动了一下。
“那不可能。”
查理斯觉得不该这么打击小王子的积极性，遂安慰他说：“一般的渣怎么能跟您比？您可是渣中之王，这叫渣得有格调，渣得有品位。”
“查理斯，你实话告诉我。”
某人面色深沉地问：“我上个月是不是忘记给你发工资了？”
.
四台机甲分成了两组，在原地待命。
“把量子光触的连接线给我。”接过技术员递来的附钮，埃里斯特把它贴在两侧太阳穴上，闭上眼睛，对查理斯说，“开始吧。”
“ok。”
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查理斯说：“视觉映像构成，立体投影具象化，距离完整模式还有3……2……1……”
“具象化完成！”
“开始模拟战场，粒子折射准备。”
下达完命令，查理斯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对场内的四位驾驶员说：“接下来是最后一轮测试，请各位各就各位，做好准备。”
“你擅长近身战吗？”沃恩突然问。
“还可以。”
“兰狄和古鲁斯都喜欢远距离作战，开始之后，我牵制住兰狄，你负责古鲁斯，只要打破他们的阵型就赢了。”
不愧是同期毕业，经由埃里斯特一手提拔的将领。这三个人彼此了如指掌，反而是自己这个外来者，成了战局中惟一的未知数。
——沃恩在赌，赌他的实力能与他们并驾齐驱。
被如此信任着，亚尔注视着对面的两台机甲，嘴角上扬。再次把手放在触感仪上，电磁波与神经元融合的刹那，他静下心来，提醒自己：这一次，不会再迷失了。
与此同时，控制室的看台上。
“精神波动达到稳定值，两者正在接近中。”一名技术人员记录下页面上的数据，对查理斯说，“预计五分钟后达到理想状态。”
“另外两个人呢？”
“147和172，偏差过大，无法进行交换。”
“没有中间值吗？”
“没有。”
两个可以，另外两个却不行……看着屏幕上波动曲折的线条，查理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虽然这项构思很大胆，甚至称得上乱来。然而，现实却证明了这项计划可行。在巨大的精神损耗前提下，不用牺牲驾驶员，也能维持运作。这是埃里斯特一直以来追求的，也是减少人才损耗的最佳办法。
他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了吗？
狐疑的目光又回到黑发青年身上，他正闭着眼睛，在脑内模拟出战斗场景。
查理斯翻开实验记录，跟沃恩匹配的另一组数据，来自于他。而现在，亚尔却代替了埃里斯特。单从数据上来说，这两人的契合度更高，难道这也是选择他的原因之一？如果是这样，那么亚尔的价值就远不止于此了。
是算计？
还是……
合上记录本，查理斯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摒弃出脑海。他还年轻，对事业固然看重，最珍惜的却还是自己的性命。
.
“混沌的王座终将苏醒，毁灭即为永存。”
自出生起，这句话就像梦魇盘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埃里斯特已经想不起来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去摆脱它，而等他真正理解时，一场腥风血雨也就随之而来。
“你是个疯子。”
金色的长发在眼前蔓开，那人义正言辞的对他说：“你在玩一场没有终局的游戏。”
我是疯子，那你呢？
黑暗中，埃里斯特阖上双眼，喉咙里酝酿着压抑的怪笑：“你和我是同类，我是疯子的话，你岂不也是条可怜虫？”
不过殊途同归罢了。
.
场景再一次转变，这次，四周不再是空旷的星海，而是他们都熟悉的某个地方。
——瓦洛尔。
瓦洛尔是达莱尔共盟的第三殖民星，拥有四百万人口和丰富的矿石资源，被重重防御带和舰队所保卫着。
现在，一切却被颠覆了。
跟记忆中不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那个小巧富饶的行星，而是一颗规模扩大了2-3倍，全副武装的军事星球。
这真的是瓦洛尔吗？
同样的疑问在每个人心中升起，埃里斯特的声音忽然通过特定频道，在驾驶舱里响起：“很惊讶？”
没有人出声，于是他轻笑起来。
“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埃里斯特说，“这是我特意为这场战斗设计的舞台，虽然加入了一点小小的恶趣味。”
“这是一点点？”
亚尔用手指戳戳他屏幕上的鼻子，虽然戳不到，也聊胜于无：“那下次你打算做什么？开满向日葵和忍冬花的花园吗？”
“这个建议不错。”
埃里斯特没有躲开，看着他略带孩子气的动作，也是一种享受：“我会考虑的。”
亚尔白了他一眼。
“总之，”将话题绕回原点，埃里斯特继续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关于对战模式。这次测试，并不是要你们切磋，而是并肩作战。”
并肩作战？
兰狄笑了，“陛下，那你想怎么安排？”
“很简单。”
埃里斯特说，“我会把模拟的敌人资料输入控制中心，你们以两人为一组，在对战中尽可能歼灭敌军就行了。”
“没有其他要求？”
“没有。”
暗色的眸子在灯光下缓缓眨动着，仿佛凝固的鲜血。
控制室的桌子上有只花瓶，埃里斯特伸出手，从中取出了一朵带露水的白百合，在唇边亲吻后，对着屏幕一笑：“那么，祝各位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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