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耳畔隐隐约约传来殷湛暴怒的声音，“存相到底怎么样了？存相要是再不醒来，孤就叫你们这群庸医统统人头落地！”
太医的声音还在颤抖，“回禀皇上，存相她只是烟尘吸入了体内，服了药后，修养几日便可以醒来。只是……存相的背部受到火焰灼烫，恐怕要在榻上躺上些时日。臣已经尽了心力，只是存相的背部被灼伤的肌肤处会留下伤疤。”
“哐嘡”一声，我的耳边只听到了瓷器落地的声音。
“别说是伤疤，就算是……”突然间，少帝恼怒的声音戛然而止郎。
一名青衣宫女慌忙跑到少帝的面前，喜出望外地说道：“皇上，存相醒了！皇上，存相已经醒了！”
少帝一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嘴角抽了抽，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二话不说便往内殿跑去，掀起金纱帐子，突然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存相……你醒了？”
我此时正迷糊着，还看不清楚他是谁。
许是殷钺和殷湛他们俩是叔侄，音色上有些相近，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把他当成了殷钺，喃喃道：“殷钺，我这是在哪里啊？锎”
殷湛的声音一冷，淡淡道：“是孤。桓王他尚在赶回长安的路上。这里是未央宫。”
我一愣，眼前的景致清楚了几分，正好撞到了殷湛的那双漆黑的眼眸。原先我是侧躺着的，当我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少帝时，下意识挣扎着起来行礼，突然间感到背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见我要行礼，连忙按住我的肩膀，耐心地说道：“存相莫动，存相的背部……有点小伤，太医说很快就会好的。但是，现在最好静养着。孤已经暂时把存相的政务交给了御史大夫，这几个月存相好生躺着。”
“几个月？”我皱起了眉头。
他皱眉，“什么时候痊愈，什么时候再处理政务。”
他的语气不容商榷，我只好沉默。毕竟，他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
少顷，他缓缓说道：“这放火的元凶孤已经查出来了，丁舍人已经被押入天牢了。至于郑栩她及时报告火情有功，孤本想封她个女官当，可她只希望留在宫中打理椒房殿，孤就遂了她的愿。”
我一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丁舍人是从哪里来替罪的？为何郑栩偏生成了有功之人？难道……我突然间心头涌上一丝惶恐，郑栩这次纵火，并不是以烧死我为目的，而是利用此事继续留在宫中？
“皇上……”我本想告诉少帝真相，却突然间止住了。
如今郑栩在暗，我在明，我若是贸然说出了此事，可能就跳入了她的陷阱，还是等殷钺回来后找他商议吧。
“嗯？”殷湛一愣。
我话语一转，“臣……臣恳请皇上恩准臣回丞相府，毕竟此处是皇上的寝宫，臣在此养伤，于情于理不合，若是惹来非议，皇上的威严何在？”
“不妨事，存相执政这几年来，一片冰心，此乃众人皆知之事。三国之时，孙权也曾为大将吕蒙重病而放下身份，多次前去探望他，更为此在墙上凿孔以视其病情。孤何尝不能效仿前贤呢？更何况，存相于之孤，亦师亦友，也算是孤的长辈，孤移出寝宫来也算是尽小辈之谊。”他说得很是合理，“等过几日伤口结痂后再回去罢。”
“可……”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殷湛一个眼神收了回去。
“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出事了！”突然间传来慌乱的声音，有一名内侍慌忙跑进了宫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出事了！昨日从大运河传来消息，桓王等一行人所坐之船遇到了突袭，船被动了手脚，整条船在顷刻间沉没了！”
这消息如惊雷一般，将我从朦朦胧胧中惊醒。
“什么？”我一时之间忘了君臣礼节，抢在皇上前面先说了话，“桓王呢？他怎么样了？快说啊！”
“桓王他……至今未有消息。”内侍低下头，“传信儿来的士卒说，桓王当时正与曹大人商议政事，当时船已经下沉了大半了。曹大人不会凫水，桓王就让曹大人先跳上了小舟。可是船越沉越快，甲板突然间一阵晃动，回过神来后，桓王他……”
我眼眶子突然间泛起了水雾，声音有几分颤抖，“可有派人继续寻找？桓王他不会轻易死的，一定要加大搜寻的范围！即使是……死了，死也要见尸！”
殷湛瞧我一副紧张的神情，心中也有几分焦急，“存相，你先冷静一些，孤一定会加大搜寻的人手的。若是桓王有个意外，存相你再垮了，整个大晋朝堂该怎么办？”
“皇上，恳请皇上恩准臣出宫！”
殷湛沉默。
“孤……准了。”
——*——*——*——
是夜。
虽说殷湛准了我出宫，但他并没有准许我离开长安。他派人把我送到了丞相府，又派兵守在了丞相府正门和侧门，防止我意气用事离开长安去寻殷钺。
我回来时，木管家慌忙跑过来扶我，老泪纵横地说道：“存相，您可回来了，老奴还真怕您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难以向骊将军交代。昨日骊将军还来了府里，得知存相您尚在宫中，便又去了一趟宫里。”
“骊渊回来了？”我一愣。
“是，骊将军在存相您出事的那天回来的。当时骊将军正好回宫述职，正巧瞥见椒房殿的方向有火烧，便是他将存相您从火堆里救出来的。”木管家说道。
“他现在在哪里？”
“约莫是回雍侯府了。”木管家答道。
“木管家，马上派人把他请过来，就说我又十万火急之事，唯有他可以帮上我的忙。”我话方说完，正巧瞥见丞相府的花厅有烛火亮着，“有客人在府内么？怎么不把客人请到正厅，反倒是请在了花厅？”
木管家一拍脑袋，“今个儿事儿一多，老奴人上了年纪，记了这个忘了那个。”他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外人，这才小声说道，“是云公子来了。”
“阿袭？”这让我着实吃了一惊。
刚巧，云玖袭从花厅走了出来，此时他正满脸的愁容。他抬起眼，突然瞥见了我的身影，眼前一亮，连忙到我面前来，唤了我一声：“阿存，快进来……他也在。”
他？他是谁？
我踏入花厅的第一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是程寰。
他不是在报恩寺吗？他这样轻易出来，岂不是很危险？他不是自己身上也有伤吗？他到底还顾不顾自己的性命了？
“你不该来看我。”我道。
花厅的灯火有些暗，他坐在漆黑的雕花椅上，脸色亦如我一般苍白。他瞧见我回来了，缓缓地站起身，愣了半晌，这才缓缓地说道：“我并不想给你添麻烦，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样了。毕竟，当年政变，我临阵倒戈，亲手把命运推到了这条路上。你如今仕途上遭受的，我有责任。”
“这不关你的事，命数如此，是你我改变不了的。”我是多么害怕面对他，“殷钺他曾听天竺的一位禅师说过一句话‘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对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唯一发生的事。不管事情开始于哪个时刻，都是对的时刻。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
这一切，终是结束了。
云玖袭见我和程寰这副淡淡的状态，心中也不是滋味。毕竟大家都是一同长大的，却弄到了这副光景。不该投降叛国的投降叛国，不该步入朝堂的步入朝堂，不该隐姓埋名的隐姓埋名，命运真是捉弄人。
“阿存，阿寰也是担心你。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还不是为了你吗？你们俩即使结不成夫……”他本想说“夫妻”二字，却又觉得这两个字说出来十分伤人，“也不该这个样子。即使回不到当初的那种关系，也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我云玖袭本就是军人，说话直来直去，若是伤到了你们两个，不要放在心上。”
良久，程寰笑了笑，低声对云玖袭说道：“阿袭，我们的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云玖袭咬牙看着我，冷声道：“归存，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阿寰得知你险些命葬身火海，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伤，硬是要来丞相府看你，你竟然给他这样的脸色看！你以为你如今是万人之上的丞相那又怎样？若不是五年前阿寰帮你，如今到底谁生活在谁的统治之下？你可知道，当年你父亲在浮图城时怎么死的？太子渲他……”
“阿袭，住口！”程寰突然间喊了一声。
云玖袭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咬了咬唇，这才恢复了理智，把话语放柔和了许多，“阿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给你脸色看的，而是最近发生了点事，我自己情绪不太稳定。你们还是早些回去为妙，丞相府的正门和侧门已经被少帝派兵封住了，若是发现你们那就不妙了。门口守卫每到酉时换一次，你们就趁这个间隙离开丞相府罢。”
我话音刚落，便听到丞相府外传来一阵兵器碰撞声，我意识到有人在丞相府外打斗，正想亲自出门去查探一番，云玖袭却拦住了我。我讶异地看着他，他这才缓缓说道：“你一介女子，出去太危险了，我替你出去看看。”说罢，他拿起几案上的剑，走出了花厅。
云玖袭出去少顷后，外面的打斗声突然间消失了。突然间，又一次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这次的打斗似乎更加激烈。我不禁疑心，难道云玖袭和来者打起来了？
随即，木管家惶急地跑到了花厅，“大人，外面来了几位异族打扮的人，说是呼延皇子亲自来慰问大人您。未曾想，呼延皇子的手下与门口护卫产生了口角，云司寇本想前去劝架，可未曾想呼延皇子亲自与云司寇动武了！大人，你快出去看看，呼延皇子和云司寇都快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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