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龙近年来与星海的竞争愈演愈烈,繁华似锦的娱乐圈更新换代快,今天还在看她起朱阁,明天就看她楼塌了。两大老牌经纪公司虽然在市场上保有一定的声誉和影响,但越来越多的小公司四处鹊起,使得本来激烈的竞争更加激烈。演员个人的命运与经济公司紧密相系,这几年从云龙的当家花旦到底下的一众一二三流,都比不过星海。
所以,云龙今年推出的这部宫廷大戏很是关键,旨在收视率上力挽狂澜。
总制片就是当天晚上我在俱乐部见过的那个文气的女人,叫做余化,人称余姐,同时也是这部剧的总编剧。
在偌大的会议厅里,余化站在中间,高声说:“这部‘戏说风雨’筹备了两年之久,剧本改过无数次,从服装到造型,以及道具都是精益求精,在座的各位都是我们云龙的角儿,现在市场的情况你们应该也有所了解,按照电视剧频道的统计,星海去年的年度大戏的收视率达到了6点,也就是说,在晚间从8点到9点,全国电视收讯用户中有接近6%的人选择了收看,我这么说你们可能也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你们知道云龙最高的收视率是多少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等待着众人的答案。
演员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人说话。过了一小会儿,有个年青的小伙,吼了一嗓子:“4点。”
余化没说话,又有个女声说:“5点。”
余化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一片沉默中,我身后的常阮玉说:“3.21。”
余化朝她点了点头,“是,3.21,你们现在有概念了吧。”
四周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可能是从没有料想到两者几乎差出了近两倍的差距。我也倒抽了口气,不过我是为常阮玉竟然连这个都特么知道而抽得。
余化紧抿着唇,严肃地扫视了一圈,才说:“这一部戏承载了整个云龙的希望,我是不是要给你们压力,不说超越星海的收视,我们的目标是超越从前的成绩,力争保四破五。我也知道大家都很忙,都有日程,聚到一起不容易,剧组会尽量协调大家拍摄的时间,但是,这是云龙的大戏,希望你们心中掂量一下,有的人在外面爱耍大牌,有的人爱撩摊子,可这个剧组不一样,你们记清楚这一点。”
此话一出,台下鸦雀无声,我用眼风瞄了一下左右坐的人,有几个电视剧里常见的脸孔都微微埋低了头。
等到散会后,我才问常阮玉,“剧本上写着于晴要演皇后,可是怎么没见她人呢?”在我心里,自于晴给我打了那通电话以后,我就对她有了感激,她依旧是我一起吃盒饭的好姐妹。
常阮玉看了我一眼,“她也有个电影刚开机,可能明天才过来吧。”
我“哦”了一声,继续看我的剧本,等着试妆。
常阮玉却补了一句:“跟谢平之演对手戏。”
我看了常阮玉一眼,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眼牢牢地把我盯着,闪着洞悉人心的光,我于是又“哦”了一声,继续埋头看本子。
既然是谢平之去找她来帮我,那她心里大概是门儿清啊。我反正现在也想明白了,做演员和谁演戏都在所难免,胸襟要博大,要海纳百川。
造型师为季云挑的的服装颜色都很艳丽,以衬托她的显赫出身,行事狠厉,殷红色的长裙上绣着大朵的花叶如意,圆领上坠着一圈细白绒毛,头上梳着流云髻,更显露出的一段脖颈白皙修长。髻上斜插一支白玉凤鸟海棠钗,整个妆容突显了季云的高贵。
我踩着花盆底稳稳走了两步,转了一个身,脚步也不觉累赘。
常阮玉对这个造型很满意,表扬了我几句以后就拉着余化在屋边说小话,偶尔笑两声,两人似乎也是认识了挺长时间。
化妆师开始给我上眼妆,刚画好凤眉斜挑的时候,顾筱云也换好了衣服从更衣间走了出来。
白色交领小衫和浅绿色的长裙,显露婉儿的江南温婉气质,头发并没有梳髻,只是简单地盘了一小撮,垂在脑后,其余的头发皆披散而下。从镜子里望去,顾筱云也在打量我。
季云和婉儿的气质大相径庭,我的脸和她的脸,张扬与婉约的对比强烈。
余化看了我俩一会儿,朝常阮玉说:“跟我心里想得季云和婉儿一点都不差,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有一种张力,往后拍起来也有看头。”
我心想,简直是太有看头了。
顾筱云坐在我旁边的化妆台前,闭着眼睛,让化妆师给她上底妆。
我们从见面到现在,半句话都没说,仿佛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除了拍戏,我们就不必说话了。
米易的事情,我得知了真相之后也曾想过要去找顾筱云对质,可是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二来我也没那时间和机会,这次好不容易碰上,我却不再有那份急切了。索性也闭上了眼睛,感觉化妆师一下又一下地给我刷睫毛。
耳边忽然响起了常阮玉的声音,“这定妆照拍完,余化让你出去演一段,就演季云和婉儿第一次在宫里遇见那段。”
我睁开眼睛,看着一张妆容大气的面目,唇色与衣裙同色,青黛斜飞入鬓,美艳而凌厉,眯了眯眼睛,答了一声:“好啊。”
备场的时候,常阮玉站在我旁边,说:“这戏你得好好演,别人肯卖我们面子是好,可你不能演砸,砸了,你的面子就不值钱了,更重要的是……”常阮玉加重了语气,“我的面子也不值钱了,这个圈儿里的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决定的。现在,大伙儿还念着往日的恩情肯给我几分薄面,时间长了就全看你了。”
我明白地点了点头,她接着说:“你要知道,有人捧就有人踩,圈里更是这样,从前你和那顾筱云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现在你不能把个人的情绪带到表演里面,你要对自己的角色复杂,你的仇恨不是角色的仇恨,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情感,表演不是操控,最好的表演就跟鬼上身一样,你是被情节被情感推挤向前。”
常阮玉是人精,即使我不说,她也能一眼看明白我和顾筱云的过节。我细细想了一遍她说的话,我对于顾筱云的个人情绪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我入戏,可是季云对于婉儿的情感并不止于此。
她是高门贵女,一入宫门,深受盛宠。整部剧里对于季云对皇帝的感情着墨不多,我认为,她其实不爱皇帝。季云的独占欲不是为了爱情,她的一生为的是家门荣耀,为的是能够俯视他人的尊严。因此,婉儿的意外受宠撼动了她的地位,她的骄傲。两人的关系并不是一开始就陷入了水深火热。
最初的季云看待婉儿,应该是像看待其他被她睥睨的众生一样,从来就不是对等的。
想明白这点以后,我看向常阮玉,“常姐,你说的意思我懂。我尽量演,不好的地方你看了,我们再商量着改。”
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是在御花园里的琼楼歌台,是个临水的两层楼阁。
小黑牌一响,轴带开始缓缓转动。
微风徐徐,吹皱湖面,青衣歌女身倚横栏,唱起了吴侬软语,“旧事重省,铜锣巷陌醉还醒,笑莺花别后,刘郎憔悴萍梗。倦客天涯,还个西风轻舟,问旧时风景……楚王城阙,知几度经过,婆娑故宫流萤,漫吊景,冷烟哀草凄迷,乾坤谁望……”
季云斜倚在美人塌上,簪花的长甲随着曲调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榻前的香案。
急促的擦弦声后,忽然“叮”一声响,琵琶的琴弦折断,乐声骤停,抱琴的歌女“噗通”一声跪地,惊道:“娘娘饶命。”
季云睁开眼睛,脸上没有波澜,目光只在歌女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移向了立在歌台外的来人。
婉儿携两名侍女,福身道:“参见云妃娘娘,妹妹不知道姐姐在这里听曲儿,想着夏日闷热,歌台清凉,本是来解暑,却未曾想竟唐突了姐姐听曲。”
季云自榻上缓缓坐起,看了一小会儿婉儿的脸,却不叫起,只道:“你便是前些日子江南新进的才人,模样看着倒是可人,只是本宫乃家门独女,万万没有那劳什子的姐姐妹妹,担不起才人这一声姐姐。”
婉儿又伏地了身子,“娘娘恕罪,是臣妾唐突了,断不敢高攀娘娘。”
季云“呵”得笑出了声,“今儿个是怎么了,个个都求饶命,个个都求恕罪,当本宫会吃了你们不成。”
歌女的额头慌忙磕在地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季云皱了皱眉头,“聒噪。”
身旁立着的两个嬷嬷眼疾手快架起歌女,从二楼横栏扔下了湖去。
“噗通”的入水声之后,便有人扑腾上岸的声音,却再没有喊声。
季云看向还没有起身的婉儿,问:“你是江南何处进的,听着说话就跟吴女一般,可也给万岁爷唱过曲儿?”
婉儿埋头答:“在江南时曾唱过……”
季云躺回了美人塌,“甚好……来人,换把琴来,烦劳才人接着唱。”
婉儿转而跪地,“娘娘恕罪,臣妾不才,不会唱娘娘方才听得曲儿,臣妾只会些女儿之流的小曲儿,娘娘听得曲子,臣妾从未听过。”
季云眼也未睁开,一字一句念道:“六百里路中原,空老尽英雄,肠断剑锋冷,唱是不唱?”
婉儿:“娘娘……”
我正欲答话,导演却突然叫了一声卡。余化说:“今天试戏就到这里了。”
真有点意犹未尽啊。
作者有话要说:唱曲节选改编自刘过的西吴曲说襄阳旧事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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