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崖顶上往下看,视线一片开阔。
放眼望去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山丘,河流一曲绕着山壁,隔着两座山头的河谷平原之上,依稀可以望见汜水城头,
两人开始循着山路往下走。
萧渥还是坚持要走在前面,一路披荆斩棘,护着苏辛穿过山野之中的乱石和横斜低矮的灌木丛。这山望着那山低,看起来距离很近,走起来却是艰辛。
暴雨过后的山路格外泥泞,黄泥一脚踩下去噗噗作响,不时有树枝被风吹得摇动一番,噼里啪啦砸下来一片豆大的水珠。
太子殿下牢牢攥着太子妃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路从早上走到中午,看着那么小小的山头居然只翻过了半个。
脸上的水渍分不清是汗是水,萧渥默然伸手抹了一把,用力抖了抖发酸的小腿。
这特么真的不是人干的事。
“累了么?坐会儿吧。”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太子妃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抹开了水,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半块空位。
太子殿下拖着沉重的腿脚蹭过来,挨着太子妃的屁股坐下。
那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就伸过来,抬起他的两条腿,搁在了自己膝盖上。
接着撩开了脏兮兮的裤管,伸手上去捏了捏又按了按。
太子殿下有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脏脚丫子,不自在地往回缩了缩:“苏辛,怪脏的。”
“别动。”太子妃手下一个用力,满意地听着太子发出一声哀嚎,扭了扭手腕道,“你这么强撑下去容易抽筋,我来帮你按一按。”
太子殿下抬起眼来,看着太子妃的手法娴熟,行云流水一般……不由自主挺直了腰干,时而忍痛吸气,时而痛快地轻哼出声。
太子妃认准了穴道下手,每次按捏下去都是狠狠地一痛,过后却又一阵酥麻松快的感觉,直直传到骨子里。
酸爽……就是这个味儿。
黑脚丫子上面的黄泥簌簌而落,等到太子妃拍拍手,太子殿下看着黑不溜秋的腿给重新揉搓得白里透粉,太子妃经手之地,每一块肌肉都舒服得不得了。
苏辛给他拉好裤腿,温和地问:“感觉好点了么?”
萧渥连忙点头,在自家太子妃温情的眼神里拍拍屁股站起来,心甘情愿地继续赶路。
这次起身过后,便一直走到直到夕阳下山的时分,再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莫言下山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正入两山连绵处,一山放过一山拦。
总算是翻过了一个山头,又从山下的河谷处辗转上了另一个山头。好在这座山头离县城总算近了些,眼看着再走过一两个小丘陵就到了河对岸,却是日头西沉,暮色四合,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昼长夜短的深秋,入夜时分,山头上草木萧萧,寒鸦阵阵。
地上汪着一滩又一滩的水,草木枯枝都还湿着,生不起火,更不可能落脚睡觉,太子妃夫妻只能相互扶持着继续爬山。
萧渥在前头走着走着,突然看到有些树的枝桠上有过砍伐的痕迹。
“伐木多是为了生火……”太子殿下走上前去辨认了一番,激动道,“苏辛,看样子,山腰上该当是有人居住!”
“嗯。”太子妃点点头,肯定了太子的判断,“如果有人,我们就想法子投宿一晚。”
望梅可以止渴,太子殿下重新打起了精神,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脚,迈开腿大步前行。
过了不多久,系统在太子妃耳边“嘀”地一声轻响:“红外感知,前方一千米处有热源。女王大人辛苦啦。”
太子妃心头一松,看了看在自己前头艰难跋涉的太子,想了想,几个大迈步上前,伸手将人横抱了起来。
萧渥一个猝不及防猛然悬空,心肝儿颤了一颤。
“苏辛你、你干什么?”
“看你累了。”太子妃语带怜惜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太子,“剩下的路不远,我抱你过去。”
萧渥虎躯一震。
这样的场景他简直在梦里想象过无数次,没想到这样轻易就成了真。
不过,稍稍有些和预想中的不一样。
明明在梦里,抱人的那个角色,才是他的。
太子殿下想了想,太子妃因为各种原因娇弱得走不动路,泪光点点,娇喘微微,他从身后几个大步上去,双臂一伸拦腰一抱,轻轻松松抱入怀里。
然后对着双颊绯红的太子妃说:“看你累了,我抱你过去。”
像一座巍峨伟岸的山脉,护着身后的涓涓细流。
身为男人的梦想。
然而,现实是他有一个强大如山的太子妃,不仅比他威武,更比他伟岸。
而他现在也日渐开始习惯,被太子妃抱在怀里的时候,除了脸红一红,居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萧渥趴在苏辛的怀里认真反思,他这次出门一趟,最大的收获,大概是找到了身为太子的职责和位置。
他大概这辈子在武力上都不会是苏辛的对手,不过那不是他的战场,他可以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大做强。
治国安邦,把比他更加弱小的子民放在心上,去努力做个好太子,未来再做个好皇帝。
苏辛马上定乾坤不在话下,那么身为太子的他,理当垂拱治天下。
比如这次黄河洪灾,如果能早早形成一套定时观测、旱涝预警的规程,能够抢在灾前做好防洪堤的加固和灾民的转移,灾情波及的范围和造成的伤害程度,就都会减轻许多。
他在亲身救灾上自然比不过太子妃和陆离,那么就要努力做到不辜负他们的任何一点付出。
更好地爱护他的子民,让他身边那些比他强大的人,能够更好地发挥用处。
路漫漫其修远兮,以他现在的能力,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但只有这样走下去,才能无愧于心地站在他强大的太子妃身边,而不至于自惭形秽。
苏辛再强,天下之大,总还是有需要他的地方。
太子殿下安心地将头埋入太子妃柔软的胸前,自觉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太子妃低头一看,轻咳一声拍了拍太子的头:“萧渥,你换个地方趴。”
即便是抱起了萧渥,苏辛走路的速度也没有因此慢下来,再走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果然便看到山腰处的一片坡地之上,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屋。窗内透出融融的火光,那一簇明黄的亮色在暗夜之中闪烁,让人从心底里头生出温暖。
太子妃放下太子上前敲门。
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带着一声小小的欢呼,门里的是小小一个男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阿娘你总算回来了……呜……”孩子飞扑入苏辛的怀里,转头望着目瞪口呆的太子殿下,破涕一笑,又唤道,“阿爹!”
萧渥抹了一把满脸的尘土,彻底石化在当地。
含笑带泪的孩子突然停下了动作,认真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两个大人,目光陡然黯淡下来。他默然从苏辛怀里出来,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侧开半个身子让两人进来。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孩子连连发问,没等回答,又小大人似的在屋子里坐下来,“晚上赶路很累吧,肯定又冷又累,你们要不要烤烤火?”
“谢谢你。我们都很需要。”苏辛拉着萧渥在炭盆边坐下,低头牵住孩子的小手,顺势蹲了过去,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人在家吗?”
“我叫张鹿儿,爹娘前几天出门了。”孩子伸手把炭盆拨了一拨,让那火苗烧得更旺些。暖黄色的火光里,孩子的一双眼睛黑莹莹的带着担忧,“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看见我爹和我娘?他们去山下的县城里卖皮子,已经去了好几天都没有回来。这些天一直下雨不好走路,我猜他们是不是和你们一样困在山里回不来?”
苏辛和萧渥对视一眼,彼此都是心里一沉。
山下的县城……好几天没回来……
见苏辛开始沉默,萧渥连忙凑过来接上了话头,“你爹娘是山上的猎户吗?”还没说完,肚子先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是啊,爹娘拿着大弓射老虎,一射一个准。”提到爹娘,鹿儿欢欢喜喜地应了,听到萧渥肚子里的动静,注意力又被转移了过去,问道,“你们饿不饿,我晚上煮了红薯稀饭,还剩了些在大锅里面,要是饿的话给你们热一热……你们太脏了,又脏又破,我还是先找找阿爹阿娘的衣裳给你们换吧。”
说着就窜起身子,先去后头的灶台上盛了两碗粥过来,又吭哧吭哧从屋子里翻出了两套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递到萧渥手里。
末了,孩子热心肠地朝门外指了指,建议道:“屋檐下的大缸里有清水,不过我提不动,你们可以去打一桶来擦一擦。”
“鹿儿真好。”苏辛弯腰把孩子抱了一抱,对着那天真而懂事的笑容,突然没来由地心里一酸。
太子殿下看在眼里,默然上前,从背后轻轻把自家太子妃抱了一抱。
两人去檐下草草打水擦洗了一番,换过干净衣裳,张鹿儿已经在屋子里的稻草上铺好了被褥,还送进来一盏小小的油灯。
太子夫妻于是合衣歇下,辛劳奔波数日之后,终于能够好好歇上一夜。萧渥枕着身下柔软干爽的稻草,简直比在东宫睡那锦绣大床还要舒服,舒服得让人想要叹气。
睡意朦胧之间,却听见“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张鹿儿的身影站在门外,小小的一团,十分孤单的样子。
“我一个人睡不着……能和你们一起睡吗?”孩子有些迟疑地挠着头,期期艾艾地说,“阿爹和阿娘说夜里有要紧事做,已经很久没让我和他们一起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晚上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就去洗洗爬上床睡了。
这一更补上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会稍微晚一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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