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陆统领留守汜水,太子萧渥领一队精兵沿黄河下游往中游去,沿途一路查看民情灾况。
汜水的瘟疫已经上报,黄河下游一带也有好几个先出现了小规模疫情,好在不算太严重,河南巡抚已经从洛阳护送军医过来,沿途一路救治病患。
这一对精兵有百余人,本是由太子妃统领在手,随着太子在水灾之中声望一路水涨船高,太子妃也就渐渐交放到太子手里。萧渥不辞辛劳,不耻下问,态度端正,胸襟宽和,于一路之间日渐脱胎换骨,让太子妃释怀欣慰不已。
到了月底,河南境内的洪水终是退去,却是剩下大水漫灌之处,一片狼藉。
五谷损伤,民物流迁,百姓困乏,流离道路。
十数日后,太子夫妇终于进到河南洛阳,和羽林都尉苏铭重新会合。
苏大哥自接到太子妃无恙的消息后,便一路专心于洪灾险情,一月之间,已是辗转河南大小十数县城,太子夫妻沿途而来,许多县城之间都留下过羽林都尉的足迹,百姓之间依稀流传着苏都尉的传说。
苏铭的眉眼之间,于两月中淬出些坚毅凛冽之色,带着铁血和风霜,举手投足之间,颇见沉稳干练。
太子妃见到哥哥的第一眼,就不由感叹:“从前只觉得父亲气魄强大,哥哥如今倒是也有些像了。”
“从前只觉得你太过硬气刚强,”羽林都尉看着妹子削尖的下巴和因此显得格外乌亮黑沉的眼睛,温柔一笑,“如今你也有几分像是个真正的太子妃了。”
太子妃站在太子身侧,抬了抬尖尖的下巴,转脸看着萧渥相视一笑。
历经患难,或许两个人都有所改变。
苏大哥细看了一番妹子,半轻不重一拳击在太子肩头,心疼道:“我妹子黑了一圈。”
太子殿下握了握太子妃的手腕,语带疼惜:“其实不止黑了,我觉得她还瘦了一圈。”
“算你清楚。”羽林都尉半黑着脸地听完了这句找死的大实话,末了还是失笑,又捶了两拳道,“看在她气色还不错的份上,此番就饶了你。”
熙和十七年十月,已故安国公的孙女,皇长子妃康氏孝期已满,完婚的旨意随着封大皇子为安王的诏书一道发下。十月初九,安王萧泊出宫开府,在安王府中与康氏完婚。
不日,皇帝褒奖了太子在灾区的一系列事迹,命工部尚书及兵部侍郎赶赴河南重修水闸,展开水患督工的收尾工作,再拨山东、山西米粮各八万石赈河南灾。太子身处灾区,沿途押送米粮一事便交给了安王督办。
安王亲身出京赶往山东,沿途押送赈灾的米粮物资赶赴河南,一路稳定流乱,安抚灾民,百姓感戴不尽。
两位皇子在民间的声望一时都高涨起来,称道是仁德太子,康平安王。
消息传到洛阳,无异于一阵及时雨降临。灾后安置的问题任重道远,没有物资米粮支撑,总是捉襟见肘。
一场大灾,先是来了太子,再是安王,一嫡一长亲自前往,更显出了皇帝的重视。
河南巡抚感激涕零地对着太子老泪纵横:“皇上天恩,黄河一带百姓同被恩泽,没齿难忘。”
萧渥也是心神大定,两个月以来,终于第一次从心里从了一口气。
此时洪水退去,赈灾也已初见成效,艰难的一切终究要过去,肩上的担子也开始有人分担。
大哥文韬武略俱佳,他一来,想必会好上很多。
随后的半个月里,萧渥的表现让苏铭小吃了一惊。
太子殿下和苏都尉搭伙辗转于各县之中,慰问县令,巡视城防,镇定人心,安置流民,虽然做得不如他熟练……也算有模有样。
两天下来,苏都尉搭着太子殿下的肩膀,感慨道:“士别三日,果然当刮目相待。”
萧渥在苏辛面前一向,在苏铭面前却不可以不得瑟,闻言道:“吕蒙非复吴下阿蒙,我也不再是东宫萧渥,大兄何见事之晚乎?”
“你神气个什么?”苏铭轻哼出声,傲然道,“都是我妹子调|教得好。”
太子殿下想到这些天的并头夜话,心底一片柔软的温情,化在了轻轻扬起的唇角边。在苏铭愕然的目光里,萧渥镇定自若而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是,都是太子妃的功劳。”
黄河水患到了灾后安置和重建的阶段,太子夫妻便没有什么要亲身出力的地方了,各地的县令这些年下来,早就做得娴熟。十几个县城中的青壮劳力都编入了民兵队,修补房屋城墙,重造防洪分洪水闸堤坝。萧渥和苏辛挨个巡视慰问了河南的十几个州县,很大程度地振奋了民心。
接着就等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安王萧泊,带着最后一批米粮物资,在灾后的十几个州县发放救济。
太子妃于是把重新考察黄河下游河段的河流地形提上了安排。
黄河下游河道渐宽渐缓,泥沙淤沉累积形成地上悬河,夏秋暴雨洪峰只是,最易决堤泛滥。
而各县县衙中存档的水文地理图册实在太过粗糙。
太子妃便带上了太子,沿着主河道一路考察灾区附近的河流地形,将受灾严重的几个州县的河道水文图描画记录成册,统一汇总成河洛各地水文图。
谁知连月水患,饥馑之下乱民顿生,连日来竟遇上了好几拨山贼。好在随身跟着数十名士兵护驾,加上太子妃本人威武难当,对付几个小毛贼总还不在话下。
多半都是临近县的灾民,恩威并施地教训一番,让军士尽数领了回城中重新登记户籍。
看去多是偶然之事,然而苏辛还是不放心,去往下一个县城时,太子妃便换了一身和萧渥一样的男装,虽然遮不掉多少身体特征,但远远地坐在马上英姿飒爽,和太子并肩时,多少却也有一番迷惑性。
一行人循着河道沿途行至荥泽时,已是一路平安未有险情。见荥泽县令安置善后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城内城外一片安宁,这才稍稍放了心。
哪知就偏偏出了事。
荥泽县辖区域河道弯曲回环穿城而过,城外数条支流河网密集,地形复杂。荥泽当日受灾算是严重,许多民宅都被冲成了一抔黄土。太子妃于是留了一半的军士在城中帮工,和太子只带了十数个军士出行。
苏辛给十几个士兵分了组,分别在几个定点的河段记录数据。太子妃带着太子一路沿着河道驱马前行,在还算平整的大石上铺开白纸,简单几笔勾画出河谷地形图,标明了河道走向和支流径流情况。
低头凝神之间,猛然听见耳边风声响动,皱眉回头之际,却见从丘陵之中,冲出一伙黑衣蒙面的山贼。
和以往几次衣衫褴褛的小毛贼不同,这次的山贼个个手持三尺长的大刀,看准了两人冲上来,下手又快又准,刀刀狠辣。
交手几下之后,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了凝重。
这一伙“山贼”并不容小觑,个个都是练家子,手下很有一番功夫,行动之间颇有默契,而且目标惊人地一致。
不管苏辛怎么阻拦怎么去吸引注意力,他们手上的刀都只认准一个人。
——萧渥。
看那一心取命的架势,怎么都不像是拦路求财的山贼。
苏辛在心里算了一下,如果他们全都冲着她来,她应付起来大略不成问题,问题是现在以她一人之力,不可能一下子缠住这十几条大汉。
倘若有漏网之鱼,萧渥那边就危险了。
“跑!”太子妃挥着佩剑逼退身前两人,转身一把拉住太子的手臂,往身后一拽出去几步远。
于是一路且打且退到河岸边,他们的坐骑也感觉到了危险,正在不安地刨着蹄子。苏辛看着萧渥翻身上马,回身一剑将一个山贼斩于马下,自己跳也上了马背。
他们的军士在河道上游,却被山贼们堵死了方向。太子妃咬了咬牙一夹马腹,道:“只能先往前!”
话音未落,两匹马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
穿过河谷跑上山路之后,总算暂时甩开了贼人,太子妃加快了马速和前头的太子并肩,偏头道:“萧渥,我们换一匹马骑。”
太子殿下骤然回头:“为什么?”
“我骑着你的马去引开这伙人,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先找地方藏好,过后可以带齐了人来找我。”
萧渥断然道:“这不行!他们那么多人!”
苏辛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动静,笑道:“十个二十个又如何?这种段数的货色,我还不放在眼里。”
萧渥心里一松:“既然如此,我在你身边也是无妨……纵然帮不上什么忙,看着你也是好的。”
太子妃摇了摇头,佩剑还提在手中,剑身之上淌着殷红的血。没等萧渥反应过来,苏辛已经扶着他的肩膀,凌空一跃跳到了他的白马上。
“不行,萧渥,你不能留下来。”身后的太子妃语意低微,“你在身边,我总是掣肘,反而受累。”
这样绵甜的情话,叫人心醉,却是在这样危急攸关的时候。
她说,他是她的掣肘。
太子殿下的心颤了又颤,极力想要反驳:“不行……”
太子妃不由分说把人提起来,放到了自己的枣红马上,伸手拍了拍肩。
“萧渥,你是太子,你留下来出了事,就是我护卫不周,我也活不成。而我留下来,你只管放心,绝对死不了。”
山路崎岖,太子妃的笑意却是从心底透出来的舒展从容,有如娇艳的玫瑰。
“要不然这样,我收拾了他们就等着你,等你带着军士们来救我回去。好不好?”
一番话有理有据,歪了头半带笑意的娇憨与挑逗,萧渥情知不能反驳,只觉得:“那你千万……千万等着我。”
太子妃含笑点头,反手用佩剑的剑柄用力一击马臀,看着那枣红马扬蹄狂奔而去,顷刻之间不见踪影。
当嘈杂之声从身后传来之时,苏辛俯身马背一路疾行,找了块还算开阔的地方,下马迎上身后的追兵。
太子妃提剑而立,挡开了身前错乱的箭矢,淡淡冷笑。
系统对身体各项指数进行了重新核对,她的精神力充沛,心情稳定,状态良好。
很好。
苏辛于是把体能数值调至巅峰,她的声线平稳温和,唇边一点笑意清淡如水。
“太子妃苏辛,在此恭候。”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发错的内容,现在已经替换过来。特意多写了一点,算是给买错的姑娘们赔礼~
谢谢大家的支持。
接下来几天我会努力补上更新的。或许会有双更或者一章六千的更新。
洪灾剧情基本写完了,接下来进入下一个大剧情。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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