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苍白的青年蜷缩着睡着了,眼眶还微微泛红,可是神情却安详天真宛若孩子。
乾隆只觉眼角酸涩,直到殿门外吴书来小心翼翼的提醒,才惊觉已经东方初白,他竟不知不觉地看了姚华大半个夜晚,无法入眠。
昨晚上从噩梦中惊醒的姚华在他怀里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声音沙哑,甚至哭得晕厥了过去,吓得他连夜叫了太医过来。
“过思伤脾,过忧伤肺,过恐伤肾,黄帝内经曰‘睡者,先休心,后睡眼’……”
“重点。”乾隆不耐烦地打断那串拽文。
“三贝勒常年郁结于心致体虚,大悲伤身失了调和,不能用药,只能好生调养。”太医赶紧停止了那些昭显自己医术的引经据典,“方才三贝勒虽悲泣伤身,却也是纾解了部分的郁气。”
总结来说,就是睡一觉,日后保持好心情。
乾隆沉着脸挥退他,“你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的。写些调养的方子来。”
“臣遵旨。”被半夜叫醒的太医吓出了一身冷汗,低着头退了出去。
“郁结于心……”乾隆叹了口气,用帕子沾了水,把姚华满脸的泪水擦拭干净,有时候不小心力度重了,姚华努努嘴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却也始终没有醒,摸索着抱住他一条手臂,孩子气地蹭了蹭,睡容渐显平和。
不想早朝啊。乾隆郁卒,可是他若是为了永璋不早朝,第二天那些闲得没事干就会盯着皇帝后宫大家来找茬的言官上的折子都能把永璋淹了。
他怎么能让永璋背负那些恶毒的言语呢。
乾隆小心翼翼地抽出了手臂,把里衣留在了姚华手里。蹑手蹑脚地走去了外间,才吩咐吴书来进来伺候洗漱更衣。
“要人都小心些,吵醒永璋了,朕要你们的命。”乾隆低声吩咐。
“喳。”
想了想乾隆还是不放心,“你留下来注意着。”
“喳。”
吴书来恭送了乾隆上朝,心里对三贝勒的得宠程度评价又高了一个等级。昨晚养心殿里的哭声还有急招来的太医,哪瞒得过他呢,后面还是他给乾隆端的擦脸用的温水和毛巾呢。
三贝勒这算是苦尽甘来了吧。吴书来真心为他祈祷。
姚华在乾隆上朝后没多久就醒了,睁着眼躺在床上发呆。
昨晚的梦境成了模糊的碎片,稍稍一碰就仿佛会流血受伤。他只记得有个人给了他温暖的怀抱,答应会宠着他爱着他……
皇阿玛。姚华用手臂掩住眼睛。多么奇妙的三个字,竟然能堵上他心底不断流出阴寒黑水的的破洞。可是,他真的能信任他吗?
帝王无情,帝宠多变,乾隆的真心,可信吗?他不想得到,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永琪在宫内被禁足漱芳斋的小燕子多番闹腾,在宫外被急躁鲁莽的蒙丹各种怒吼。只是他在乾隆那儿碰了壁,才终于想起可以去求老佛爷。
老佛爷面目庄严地听着永琪半是诉苦半是请求的话语,气他平时不来请安要到有事才来,不过永琪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发难永璋的借口。
“行了,你核查过那萨满法师来历无碍后,再寻个吉日吧。”老佛爷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随口答应了。等永琪千恩万谢兴高采烈地蹦跶走了,老佛爷起身。
“来人,摆驾养心殿!”
养心殿里的姚华晨练结束后用了早膳,正悠闲地看话本呢。
“老佛爷到!”太监尖尖细细的喊话声远远传来,然后就是宫人们行礼和劝阻的声音。
吴书来赶紧迎出去行了礼,“老佛爷,皇上上朝去了,还未回来呢。”
老佛爷沉下脸,“吴书来,你少装傻,哀家这次要见的,是三阿哥永璋。让开!”
“皇上有令,不得……”吴书来为难,这要是后宫妃嫔他自然能搬出后宫不得擅入养心殿,可是这老佛爷,他就算知道皇上跟老佛爷隐隐不合,可这也不是他一个太监能摆谱的。
“滚开!哀家倒要看看谁敢拦!”老佛爷怒急攻心,桂嬷嬷蛮横地叉腰挺胸挤开了吴书来,老佛爷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养心殿的正殿。
吴书来见状不妙,赶紧示意小太监去请乾隆,这是老佛爷又是一挥手,“谁也不准去通风报信!”
慈宁宫带来的宫女太监立刻堵住了各个出口,盯住了各个宫人。
“老佛爷……?!”吴书来脸色微变,老佛爷这可太嚣张了啊。
而老佛爷已经跟姚华面对面了。
屈左膝,垂右手,上体稍向前俯,姚华按照记忆里的打了个千,“老佛爷吉祥。”
老佛爷冷哼,“怎么,三阿哥,仗着皇帝一时的宠爱,就狂得没了规矩,行礼都这般敷衍姿态了?”
他能记得打千行礼就算好的了么。姚华直起身,云淡风轻地勾唇一笑,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说不尽的风|流倜傥,冷|艳欠揍。
“不知天高地厚!”他的淡定气得老佛爷更加牙根发痒,“永璋!你可知罪!天理难容之罪!”
先是先声夺人厉言威吓。
“永璋不知。”姚华一脸无辜,他好像没做过什么杀人放火谋|反|叛|国的事情吧。
老佛爷差点被气得倒仰,“永璋,你知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什么?是逆道乱常神怒天诛之不赦之罪!”
原来是说这个啊。姚华眯着眼继续无辜状,准确来说现在他跟乾隆只是“一夜情”,还没到那么严肃的地步吧?
“若是这媚主惑上逆伦无耻的事情传出去,你必将受千夫所指人人得而诛之,到时候你可看皇帝保不保得住你!”然后就是扬言灾祸或苦难就要来临,以此威胁,概括而言就是恫吓。
呵呵。姚华连回话都欠奉,懒懒挑起一边眉角,眼里满是嘲讽。
尽管乾隆封锁了消息可还是听说了永璋失忆失心如今纯真无知如孩童。老佛爷瞪眼,这特么哪里孩童这么样啊!
“永璋,既然皇帝放弃了你一次,也能放弃你第二次。你又何必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宠爱搭上自己的名声受人唾弃呢?只要你断了这不正当的联系,不再勾引皇帝,不再与他见面,哀家保你一世荣华。”老佛爷深呼吸压下怒火,改为利诱。
你能活多久乾隆能活多久我能活多久,谁信你不会转头就下杀手啊。
姚华心里不屑。
再说了,从来都不是他缠着皇帝的好么。
“谢太后娘娘点醒。”姚华垂眸掩去眼里冰凉,“只是,太后娘娘也有看到,我不被允许外出的。”
没叫皇玛嬷,也没叫老佛爷,而是个疏远还不甚恭敬的称呼。
只是老佛爷也没心思留意这个了,“哀家放你走!哀家这是为了皇帝的一世英名,为了皇帝好,更为了你好!哪个只懂阿谀奉承的小人竟是要无视纲常乱纲破纪了!”
这一顶顶大帽子盖下去,不少宫人都变了脸色。
何必这样指桑骂槐呢。姚华面上顺从地大摇大摆被老佛爷送出了宫门,才提醒一句自家绵懿还在十二阿哥那养着呢,十二阿哥就带着绵懿出了宫门爬上马车。
“你怎么也来了?”姚华摸摸永璂的光脑瓢。
“嘿嘿。”永璂傻笑两声,没有回答。
姚华吩咐车夫开车,揉了揉看来是养得更加水嫩的绵懿,看向永璂,“谢谢你帮我照顾绵懿。”
“应该的,应该的。”永璂摆手让他不要这么客气,客气得都让人有点毛骨悚然了,“而且绵懿很乖啊。”不知道永璋有没有发现,绵懿早熟得不像处在他那个年龄段的小孩子。
“以后还要继续好好地帮我照顾绵懿,可以么?”
永璂点头答应了才后知后觉,今日见到的永璋不像是上次御花园碰到的那般天真了,又不像是之前的喜怒不定放|荡不羁,感觉有点微妙。
马车停在贝勒府的门口,姚华先让最边上的绵懿跳下车,一手扶着车门准备下车时,永璂突然拽住了他另外一只手将他拉回马车里,关上车门。
“绵懿,借你阿玛一下子。”永璂朝绵懿说了句就把窗也关上了,吩咐车夫在城里绕两圈。
“永璂?”姚华没有一丝慌张,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怎么了?”
永璂捂住他的眼睛,低头隔着手掌与他贴近脸,温热的鼻息彼此交融,似乎连彼此的心跳也清晰可闻。
“三哥,让我保护你好不好,不要伤心好不好?”永璂哑声低语,唇瓣开合间都若即若离地碰到他的唇,柔软而微凉得让人心疼。
“永璂,你凭什么说要保护我呢?凭你那点摇摆不定稍加威逼利诱就能倒戈的脆弱人脉?还是那点微小得不忍打击的势力。”姚华低声笑,手掌撑着少年渐渐长开长宽的肩膀把他推开,“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以为你的动作能瞒得住皇帝?别傻别天真了好么。”
永璂只觉浑身冰凉,不由苦笑着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永璋每次都在他自以为是地骄傲起来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让他认清事实认清自己的弱小,他还不足以给永璋安全感,骄傲如永璋不会露出任何的脆弱。
“不要再天真,也不要再犯傻了。”姚华轻吻在他的额头,“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么,我最爱的弟弟。”
只是弟弟。
永璂咬咬牙,用力点头,眼珠子微红,“三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绝不!”
马车又绕回了贝勒府门口。永璂突然扑上前在他唇上亲了口,红着眼眶赶他下车。
姚华刚脚踏实地,就被一声哀怨婉转的“主人”喊得寒毛都倒竖了。
不知不觉越长越精致的小初站在门口,泪眼汪汪望着他。
好吧,还有一个。姚华扯了扯嘴角,视线越过小初看到了另一个长得更加俊美的接近青年的男子和他手里牵着的少年。
好吧,其实是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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