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离歌028
孙冒觉得昨夜之事有些蹊跷。虽说自己饮了酒有些头昏，但昨夜的黑影人当属不轨之人，却阴差阳错害死两个侍卫。
很快，军中隐约有传言说吴王刚来北地不久，就饮酒纵乐，于睡梦中杀人，枉死了两个护卫。冷面吴王果然狠厉。
闵月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讶。而自那以后，再未听说吴王巡视军中的事情。亦有传闻，说吴王仓促离开了北定府，去了汉越边境巡视。
昨日军中有士兵雪中逮了只麋鹿，几个人军中偷烤着吃了，却不料引发了火势，殃及军粮，一干的人按军法或仗毙或军棍处置了。
闵月没料到这事最后查到炊帐这边，只因着烤料是从这边流出的。闵月不想自己如此这般小心翼翼，还能被别人殃及，今时若是等着挨军棍，只怕不等百下，只十下自己的命就没了。所以闵月想到的就是只能逃跑，原本这些天的军营生活，虽诸多不便，却也让她至少衣食无忧，原本还想在此再见到孙冒。
闵月趁着出去的机会，寻了包袱，换下军服，洗了脸，藏藏掖掖就离开了营地，眼下并没有更好的去处，只能先出山躲一下吧。
闵月总是在奋不顾身的趋吉避害，却不想自己真是触了霉头，倒霉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并不晓得，自己的近况悉数被人掌握。
她离开后，天气便开始起风，凛冽的寒风刺骨，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冰屑，打在脸上犹如刀割，这会子她的手脚已麻木。
第三日，闵月还在山路上走着。这山很高，她期待寻个山洞或是避风雪的地方，避一避这即将而来的暴风雪。然而一直没有遇到这个山洞。
闵月捧起手极力想呵出点热气，却发觉自己真的没多少热气了。
眼下，她已经后悔逃出来，这刺骨的冷让闵月觉得宁愿打死，也不想再遭这样的罪。她觉得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也许自己最后的命运就是被风雪掩埋，而孙冒却永远都不会晓得自己的葬身处。
此时，闵月的脑海里想着的是孙冒，那个对她一直忍让呵护的男子。
此时风雪飘飘，山河上下一片茫茫。山这头有一亭阁，立在阶下的一男子，着墨色大氅。
风雪飘落在他的大氅上，他并不觉，片刻才踱步回到了亭中。
亭中，一身汉服浅袍的中年男子正在独自下棋，旁边的火炉上正在煮着酒。
“王爷，您要是实在心有不忍，就亲自进山将她带回来便是。毕竟若是这棋子出了意外，就得不偿失。”
“恩师，这会儿为何改了主意？原本这放长线的策子是恩师推崇的。”轩辕熙呵呵笑着坐回案前，瞧了瞧眼前的棋，伸手挪了一颗。
“莫非，恩师生了恻隐之心？”
那柳庸不动声色，也挪了棋子，“王爷不信我？”
“你可是本王的恩师，如此可是我轩辕熙失礼了。本王相信恩师会帮我把这盘棋走下去，而且很精彩。”
“成大事者从来没有怜悯。即便她为云山、半月后人，本座也不会心慈手软。反倒是王爷别犯了怜香惜玉的错误。我们得保证那丫头的安全，至少是个活的。”
“问题是，现在若出手救她，只怕落下把柄，被孙冒看透。相信，那孙冒这会子已经在边关那里扑了个空，说不定已在返回的辛苦路上。”轩辕熙抬首看向外面的越来越紧的风雪，目光渐渐寒凉。
“王爷料事如神。难怪那孙冒被耍了个遍体鳞伤、兜了个大圈子，但若吴王能寻到要找的美人，他亦不能寻王爷的错。想来，王爷的打算也指日可待。”
轩辕熙并不言语，只身起来斟了两碗酒，递给柳庸一份，“恩师，请——”
他将那那碗色泽偏黄的酒，一饮而尽，而柳庸却只抿了一小口。
于此，轩辕熙面上似有讥诮：“恩师胸有乾坤，诸葛在世，却为何唯独这饮酒太过雅气，越人这饮酒可都这般？”
柳庸只淡笑摇首。“欲有节制，情当隐忍，对身体未必无益。王爷之志比凌云，意统北方、取四海。孔圣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虽越人，却深晓这其中的道理。王爷他日一登大宝，乃柳庸归隐之日。”
那轩辕熙显然为他所感动，今闻他会归隐，愕然抬首道：“恩师何出此言？！本王绝不许。恩师之才，当乱世良辅，怎可就此埋没？何况轩辕熙亦不是那无情义之辈。”
柳庸呵呵笑了，捻了须髯，心思清明道：“王爷，你当明白待他日，何愁无良臣贤才？王爷当勉励啊！”
话说闵月这会子已经冻了个半死，她似是瞧见那边有个山洞，便不顾一切往那爬去。却早已经没了什么判断力，那山洞离着自己好大块子路，闵月却似瞧见了救命稻草一般。
厚厚的积雪掩盖了道路。忽然有雪坍塌之声音，闵月身子一空，滚落崖下。
此时天空晦暗不明，漫天的飞雪夹着风声，呼呼作响，到处一片白茫茫，辨不清路向。
山中有几匹马在风雪中徘徊。立在一匹火红骏马上的男子，抖落了墨色大氅上的积雪，露出里面貂绒领、翻皮镶金边裘装。
男子面色冷峻，神情凝重地望着茫茫雪山，他沉思须臾，方下了马，一脚踩下去，鹿皮厚绒靴就陷在了厚厚积雪中。
身后的贴卫牵了炽焰马，向前担忧道：“王爷，实在无法赶路了。不如寻山洞进去歇息。”
这个地方，孙冒并非不熟悉，这里曾有个山洞，然如今飞雪遮了视线，一时又哪里会寻到山洞。
那轩辕熙说闵月进入此山，孙冒仓促从边境日夜兼程折回，却不晓得碰上了几年难见的暴风雪。此时尽管心急如焚，却也晓得这般寻找只怕无头苍蝇，思及闵月可能的处境，孙冒心痛烦躁。
“人分两路，继续寻找。一边寻人，一边寻山洞。”孙冒想，也许闵月会想着躲入山洞。
苏童眯缝着眼，这飞雪一个劲往眼里刮，他担忧道：“王爷，眼下我们人手太少，若是分开，王爷的安全不能——”
孙冒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话：“这等恶劣天气，哪里会有人来此。刻不容缓，本王必须要寻到闵月！”
苏童知道主子对闵月姑娘的情分，此时也只好作罢。
于此，按照王爷的意思，苏童领两人前去，吴王跟了两三个护卫寻了另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孙冒将那炽焰马留在一棵树下，眼下马进不了，搁置在这儿，可作标志，待回来之后方可不迷路。
孙冒和那几个护卫徒步攀爬。这会子飞雪虽小了些，然仍旧是不辨视线。护卫们虽然知道忠心跟随主子，然这时候也晓得此行凶多吉少，心里多少对王爷有了怨恨。
这可是寻死的征兆啊。
孙冒回身见那几人似是都懈怠了，下意识地他要拔剑发火，然终只握住了剑柄，忍住了。
那几个人也已经筋疲力尽，手脚也冻得麻木。“此时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据本王所记，这附近可能有山洞。”
那几个人眼里似乎生出了希望，王爷的话给了希望，但说出话的口气明显没有吴王有力。
“王爷……我们……我们真的是攀不动了。不若，不若我等在此……寻寻山洞，王爷先行——”
孙冒明白他们是想停下来歇息，此时他的心里忽然生出悲哀。
绝境中，又有谁肯与自己到最后。而此时思及闵月也许还在雪中，又或者躲进了山洞，便同意道：“那你们留下就地寻找山洞吧，小心脚下。”
孙冒伸手掏出那只剩不多的酒囊，递给他们：“这个暖暖身。”
那两人有些惭愧，只道了声：“王爷——”，还是接过了酒囊。
说罢，他再次行进。
孙冒行进了一会儿，忽然脚下一绊，差一点跌倒。霍然，他发现雪地里似埋了个人。
将积雪扒开，果真是那几近冻僵的闵月。她面色青紫，身体抹不到一丝温度。
孙冒急急凑头贴了她的胸口，似感觉到微弱的心跳，一把将其拢进怀里。
倏然，滚烫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他低喊了声：“闵月——”只紧紧拢住了她，心疼得很。
稍息，他将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将闵月兜头裹了起来。他一会儿横抱着闵月，一会儿将其扛了肩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这会子风似小了些，然雪依旧下着。孙冒在想，眼下当务之急寻到那山洞。
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倏然发现前面不远处，那被积雪遮蔽的洞口，这会子忽而积雪滑塌才得以露了出来。
孙冒见那山洞有些柴火，然没有带打火的火折子，那火折子都在马身上，此时并无法生火。
他抱着闵月，寻了那堆木柴坐了上去。微敞开大氅，这才细细端详她。
看上去她非常不好，非但浑身冰块般冷，那脸色也依旧紫青，他伸手摸了她的面颊，她消瘦了，似乎那面颊也粗糙了好多；再握了她的手，那手也早非记忆中的纤纤柔夷，那手面肿着生了冻疮，孙冒忍不住将她的手夹进了他的腋下。
他又瞧了她的棉靴，早已经装了雪结了冰。他小心地给她褪了下来，寻了自己那副熊皮暖手为她套在了脚上。又敞开了自己的毛裘，将闵月贴近怀中捂着。
孙冒瞧着她阖着双眼，只那弯翘的睫毛还似曾经模样。他心里在担忧闵月的身体，不知她何时能醒过来。只盼这暴雪快停下来，今日就在这洞中糊弄一晚，相比外面的雪天，这洞里面就算是暖棚。明日若是天好，他再打算下山。
天亮的时候，孙冒忽然被怀中的人轻微的颤抖弄醒。
闵月身体似有抖动，脸颊有些泛红，他摸了摸，上了温度，却不是正常的。她开始烧了起来。他低唤了句：“月儿，月儿——”
良久，那闵月好似有些知觉“嗯”了声，孙冒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心疼得很，却发起了愁。今日如果顺利的话也得天黑前才能出得了这山，只怕昨日的炽焰马已不知去向。
孙冒见她嘴角干裂，想来这烧不知何时起的，欲要寻了外面的雪化了水喂给她。他将她裹住大氅放在那干柴上，那昏迷中的闵月，身体却愈发瑟缩抖得厉害。
孙冒咬了咬牙，先将自己的那毛裘脱了盖在她身上。
一夜过去，洞口重新被积雪掩埋了大部，只余了小小的口。孙冒探了手，弄回来好多雪。
然这雪极其冰寒，直接入口必会冻坏病弱的闵月，他捂在手里尚且半天才化了些许。
他瞧了瞧她瑟缩的模样，上前将其抱起，依旧自己披了外裘，将其揽进怀中。
她紧闭着双眼，却因着发烧惊厥，睫毛都有些抖。记忆中微凸红润的俏唇，此时干裂发紫。孙冒怔了下，终是含了一口雪，待水化了些许，俯首缓缓将水喂给了她。
一口，两口，几口下去。怀中的闵月似有身动，并非是因颤抖，她向他的身体靠拢一些。
孙冒正含着水递向她的口中，蓦地他觉出这轻微的一动。这一次，他的唇没有离开，先是含住他的唇轻轻摩挲，然后缓缓地探入她的口中，吮吸轻吻，渐渐地，他环住她的拥抱用了力。
孙冒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噌然热了起来，却仍旧极尽温柔吻着，只因怕伤了此时的闵月。
他闭着目呼吸急促，近乎迷醉。从来面对闵月都易生情，好在素来克制，今如此逆境，不想自己仍会冲动生情，他有些恨自己，却依旧没有停滞亲吻的动作。
须臾，孙冒觉出怀中的月儿有些异样，她的手似乎抓住了他的衣角。倏然，他放开闵月，睁了眼，才瞧见一双久而未见的瞳眸怔然望着他。闵月醒过来了。
孙冒有种趁人之危被人撞见的感觉，表情有些不自然，片刻才混沌过来，话语明显不畅：“月儿…你，你醒了？哦…没事就好…这太好了！”
（午后12点后还一更，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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