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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杀 135一百三十三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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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枢机回过头的时候,赫连傒正从另一边走过来,晋枢机笑了笑,“这是我的府邸,你倒像是比我还要熟悉。”这座侯府是商承弼赐给他的,本朝分府,并没有爵名临渊的先例,也无陈条可依,商承弼想让他住得近一些,索性将原来住在这里的人都迁了出去,可事实上,晋枢机并未真正在这府里住过几次,连自己的长史,管家也不甚熟悉。他进门的时候,守门的侍卫甚至并没有想到临渊侯府的主人会回来,不过好在平日晋枢机也不走中门,倒也不算误了事。

    赫连傒手握斩马刀,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而行,有一种既疏离又紧密的亲近,商承弼因为“承恩侯府”的事对晋枢机多怀愧疚之心,这间侯府无论是格局还是布置都很是精心,山石草木颇有可观之处,即使是晋枢机,也不得不承认,商承弼真的是个胸中大有沟壑的人。他或许暴虐,或许不仁,但是的确雄才伟略。

    晋枢机略略放缓了脚步,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赫连傒是引着他向前走的,他本就是一个时刻充满戒备的人,如今便索性全神关注地跟着赫连傒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赫连傒向书房的方向去,一路上偶有经过的下人,各个屏息敛目,低头垂手,态度甚是恭谦。晋枢机略略皱眉,这个人竟似是完全掌控了自己府邸的样子,这是商承弼给自己的地方,难道,赫连竟然已经渗透的如此之深了吗?那,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究竟还为商承弼准备了什么。

    赫连傒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晋枢机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危险,却有一种毛孔收缩的不安,他习惯性地环顾四周,是普通的书房,除了桌案上稍显凌乱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赫连傒站在门口,任由他打量,等晋枢机走到书桌前,才微微扬起了眉毛。

    晋枢机却是身子一颤,生宣,徽墨,纸上分明是他的字,太像了,像到连晋枢机甚至有一瞬间误以为是自己写过的。纸上是两行诗,“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晋枢机勉强笑了下,而后,一张一张地翻,每一张,都写着同样的两句,不知写了多少页。他看得分明,这些纸新旧各异,磨损不一,绝不是一日而就。

    “我在北地的时候,一直在想你是什么样子,偶尔得了一封你的书信,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字,铁画银钩,容与风流。我是个粗人,仅仅读过几部兵法而已,抓了几个梁人、成人的秀才,才让他们教我临字。这些年,每日写一些,稍稍有些样子了,便命人送了来。”赫连傒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他的话即使不像是往日的赫连傒,晋枢机却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想到自己身陷大梁的五年,他一笔一笔摹着自己的字,终于到了今日。或者,这该是多温柔缱绻的事,可想到他怀里的那一小罐猪脂,他只觉得讽刺。果然,心怀天下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吗,他们总是一厢情愿地做那些让长不大的女人泪流满面的事,然后,换取一个他们的如意。你稍有悖逆,便是不识抬举,大逆不道。

    赫连傒的右手还是握着斩马刀,却用左手拿起了湖笔,蘸饱了墨,他没有用镇纸,只将刀背按在厚厚的一刀纸上,这个男人连行书也是一副挥毫的样子,挺拔倨傲得可怕,晋枢机站在他身边,看他一字一字地写,“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他放下笔,却没有看晋枢机眼睛,“重华,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的网已经张开了,你的网要什么时候收呢?”

    晋枢机呆呆怔在那里,两只眼睛空洞洞的,这个男人,太可怕。临渊,他竟是早早就参透了临渊这两个字的意思,商承弼一直以为临渊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可惟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就是因为要退而结网,才求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封号。原来,这个男人在那么久以前已经知道了吗?

    赫连傒浅浅将笔放在笔搁上,他望着晋枢机的眼睛,晋枢机相信,他懂了自己一瞬间的惧怕,因为他说,“我不是商承弼,你不必怕我。”

    晋枢机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赫连傒两只眼睛却如影随形地洞穿了他,“在你独自一人带着飞泉和桃儿上京安的时候。”他居然将手中的斩马刀搁在了桌上,“一个人,是因为只有一个人,商承弼才不会防备你,一张琴,是因为那把剑藏在琴里,一只猫,人总是会迫不得已,会去设防,只有猫,桃儿可以帮你做许多事,更何况,谁又能收买一只猫呢。”

    晋枢机突然迎上他的眼睛,“一个人,因为那时候,江源城破,我两个哥哥战死,我只有一个人,一张琴,是因为商承弼曾在我父亲受降时说过,重华公子惟有琴之一道才不算浪得虚名,至于我为什么要带着桃儿——”他苦笑一声,“也许只因为,江源到京安,遥遥千里,生死不知,我,也只不过想,不要那么寂寞。”

    赫连傒看了他一眼,“怎样都好,如今有了我,你不再是一个人,日后,你我共享万里河山,你更不会寂寞。”

    晋枢机突然觉得自己竟是从来没有了解过赫连傒,他盯着他看了好久,才道,“我知道了,我去沐浴,天色已晚,你也早些歇息吧。”

    “重华!”赫连傒叫住他。

    晋枢机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了我们来的时候,下人们井然有序却步履匆匆”,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字纸上,“我知道你很爱我,也知道,你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选的东西也很好,多谢你,为我费心,还特地选在这座宅子里,我很感激你的体贴——”

    赫连傒突然打断他的话,“重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可以去沐浴,更衣,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这是你的府邸,我只是你的客人——”

    晋枢机张了张嘴,像是要解释什么,赫连傒却没有让他说出口,“我的确是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可是,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已经等了七年,我不介意,再等得更久一点。”他走过来,突然握住了晋枢机的手,晋枢机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下,好像全身的毛孔一瞬间被扎进了几千几万根鹅毛一般,赫连傒的眼睛深深地望着他,眼中的情绪浓得让人逃不开,“我说过了,我不是商承弼。重华,也许你刚才没有听到,那现在就给我记清楚,我不是商承弼,我比商承弼强,所以,我不必用强。重华,如果我想成为天下共主,也只是因为我要你跟我跟得心甘情愿。”

    冬至刚过,晋枢机知道这里的天有多冷,可是,当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却深深舒了口气。商承弼是个霸道的男人,他比谁都知道,可是,赫连傒比商承弼更霸道,他有些庆幸,得到了那个承诺,不枉费他如此“听话”得站在他身边那么久。晋枢机泡在浴桶里,让缭绕的水雾将自己的皮肤蒸得通红,让热气透过毛孔渗透进皮肤,将骨子里的寒气换出来。晋枢机轻轻闭上眼睛,商承弼是下山的虎,人人都知道他是百兽之王,强势又霸道,赫连傒却是原野上的狼,人人都知道他血腥,凶残又阴狠,他宁愿与虎谋皮,也不愿被狼撕成碎片。他甚至想过,如果那一小罐猪脂,赫连傒真要今天就用在他身上——他苦笑一下,他不会的,商承弼骄傲,当年初遇,他是胜利者,碾碎自己的骄傲更能满足他的骄傲,可赫连傒自负,如今求欢,已暗示到这种程度,如果自己有一分半点的勉强,都算是他输了。还好,自己还算了解他,好险,爱上自己的男人都有一种死要面子的高傲,终是逃过一劫。

    晋枢机伸手捻起了浴桶里的一片忍冬,你以为我只有靠桃儿传递信息这一个法子吗,你也把当年的重华公子看得太小了。

    晋枢机踏出浴桶,不动声色地吩咐人将水泼了去,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睡下。

    第二日,卯时刚到,赫连傒就在院子里练刀,寒冬腊月,京安有一种干燥的冷,风吹在脸上都是撕拉撕拉的。晋枢机今日带了飞泉剑,他伤了这么长日子,倒是也长久没有尽兴地舞过一回,今天早晨倒是想舒展一下。赫连傒全神练刀,即使见到他来了也未曾招呼,等一套招式练毕,便细心看晋枢机舞剑。晋枢机好看,他一向知道,可是,他却觉得惟有在练剑的时候,他才能够真正看到当年的那个重华公子,等晋枢机收势,他并没有造作地拍掌赞赏,反是道,“还是勉强些。”

    晋枢机也知道自己屡屡受伤,功力大打折扣,只轻轻点了点头,“能恢复六七成已经耗费了我哥不少心血。”

    “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就不要在浴桶里浸忍冬。”他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又继续练刀。晋枢机却仿佛被看穿了,他用不同的药材传讯,这还是楚衣轻进宫用药浴帮他调理身子时他想到的办法,原以为至少能支撑一段日子,也不知道赫连傒知道多少,他手上比划着,心中正在出神,冷不防一道刀光闪过,晋枢机本能地回剑挡架,岂料兵戈相击赫连傒就撤了刀,“剑是杀器,练剑的时候专心些罢!”

    晋枢机暗怪自己终于还是看轻了他,立定了主意,便也用心起来。

    “陪我出去走走。”赫连傒收了刀,试着问晋枢机。

    “好。”正好,他也要去京郊办点事。二人并骑行在出京的路上,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只听到冷风打着马呼啸而过的声音。晋枢机有些愣,想问问他究竟要去哪里,赫连傒却好像全无目的。二人骑了好一阵,都未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人,官道虽然平阔,可他们也不是得闲到能骑马轧路的程度,突然,赫连傒一鞭子打在马上,晋枢机紧随其后,等他赶过来的时候,却只见到一辆异常华美的大车,和一个身首异处的华服男人。晋枢机看了一眼就偏过了头,他看得出,削断那男人头颅的正是赫连傒的马鞭子,他大清早跑出来喝风,难道只是为了找碴。

    “卖不卖?”赫连傒问了三个字。

    晋枢机不明所以,只听到马车里低低啜泣的声音,车夫,随扈,每一个都吓得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晋枢机蹙眉。

    赫连傒用马鞭子指着地上的尸体,“我很少有佩服的梁人,这人却有点骨气。”

    晋枢机越发不解。

    正在这时候,马车的门却被推开,里面的人扔出一件异常富丽的紫貂斗篷来,赫连傒伸手接住斗篷,随手就抛给晋枢机,“披上。”

    晋枢机见他打马就走,不明所以也只能跟上,马匹奔出之后,才听到身后颇为惨烈的女人的哭声。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杀人?”晋枢机追问。

    “没事。”赫连傒像是真的办完了事,一路上都是原路返回的。

    “那人是奸细?”晋枢机不懂,如果是北狄的奸细,赫连傒为什么要杀他,如果是大梁的奸细,他又为什么还在大梁的国土上。

    晋枢机想了一路,都不知道赫连傒这次莫名其妙的杀人是因为什么,直到他们回到门口,管家殷勤地亲自帮他们牵马,顺势恭维晋枢机道,“这是貂皮的斗篷吧,听说除了大内只有有数的几件呢。那杭家的大少爷不是说死也不肯卖吗?这都让侯爷得着了——”

    晋枢机突然一怔,“赫连——”

    赫连傒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死也不肯卖,我却死了也要买,想一想,还是他死比较划算,所以,他死了。”

    “你就为了这么一件东西杀了——”晋枢机不敢相信,他不是没有杀过人的人,只是,就这样的理由,值得他拔刀相向吗?

    “天冷了,你身子比之前更差,紫貂难寻,我没有功夫再去为你猎一只,穿吧,穿上,就不冷了。”他说完了话,就径直向里走去。晋枢机却站在门外,久久久久,说不出一句话。那件据说穿上就不冷的紫貂斗篷,为什么他已经穿了,却还是冷得想发抖呢?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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