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量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可雨寒马上静止不动,他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不必回头也能感觉得到。
狄伦左手慢慢松开她的嘴,滑到身体侧边握住她的手。
似一剂定心针,悬在半空中的心顿时落下一半。
几米以外的黑熊也在细细观察他们,人数突然增加,使它不得不慎重考虑。
仔细看清,黑熊体积属中小型,且非常非常瘦,肚皮低垂露出肋骨,提早结束冬眠该是为了觅食,这种情况下他们处境该是非常危险,熊会视他们为猎物。
然而它却迟迟没有行动。
“它很虚弱,不确定能否打过我们,”狄伦用耳语跟她说,“我们要让自己显得高大,必要时我有喷雾。”
雨寒点了点头。
“我数到三......你知该怎么做。”
她又点了点头。
“一,二,三。”他猛地从后将她用脖颈撑起,雨寒同时举起双手左右摆动,熊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及骤然变大的对手吓得“呜”一声,撒腿逃跑消失于树林中。
过了半晌,狄伦才慢慢把她放下。
落地时双腿无力,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是狄伦较为冷静,三两下起了火,确定周围再无野生动物,搬来两块粗木让她坐。
“平时在课堂上做得有模有样,实际面对时竟如此迟钝。”他低声斥责道。
雨寒不语,一额冷汗,精神有点恍惚。
“你基本常识都是怎么学的,帐篷支得离篝火这么远,还把吃剩的食物随处乱放?”
他说着用手电四周晃了一下,帐篷附近有个黑色垃圾袋,里面是面包片,吃一半的巧克力,和开封的午餐肉罐头。
雨寒如梦初醒,“不不,这不是我的食物!”
“不是?”
“我无论如何不会如此大意不是吗?”
狄伦想了一下静静道:“有人故意扔在这里。”
是谁?
谁如此狠毒?
第一个念头是克思慕她们几个,可又一想,不,不可能,即使帐篷有一段距离但到底还在同一区内,她们不会为害她而让自己生命陷入危机。
不远处的帐篷内响起羽绒服和睡袋摩擦的声音,灯亮起来,想必有人听到声音想一查究竟。
雨寒一把将狄伦拽入自己帐篷,熄了手电筒,从拉锁缝隙窥望。
不一会儿,兰纳走出来,匆匆跑到树林中,不到几分钟后又跑回来钻进帐篷。
原来是去小便,她松了口气。
这时才发现,漆黑中,自己姿势暧昧地半贴半压在狄伦身上,心一慌,想扯开距离,可单人帐篷实在太小,两人身上又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不知要往哪里退。
气温突然上升数度,她无声地清了清喉咙,挣扎着改变坐姿。
“那几个女孩嘴巴毫不留情,被发现一定会去举报你。”
解释得有些多余,可不说点什么实在尴尬。黑暗中狄伦没有回答,她却仿佛能感到他的注视,十分窘迫。
唯有昧著良心继续低语道:“你怎会在这里?刚刚说有人专程跑来害我,看最有可疑的人就是你。”
“……”
“……”
“我一直都知你是个冷漠无情的家伙,可没想到你还不知好歹。”
“那……你解释一下为何三更半夜出现在这儿。”
“还用问吗?当然是放心不下!你固执好强,又没什么人缘,群体活动肯定会吃亏,果然,让我猜中。”
这话出自狄伦口中颇为讽刺,可雨寒没有反击,只觉内心暖烘烘,他毕竟还是在乎她。
僵直的身体渐渐放松。
“心里可有头绪?”他继续压低声音问,“谁不惜冒险半夜跑来害你?”
“我......不知道......”
片刻安静后狄伦说:“或许……我知道。”
“你知道?”雨寒诧异,“谁?”
“嘘嘘!”他提醒她注意音量。
雨寒闭上嘴巴。
“……这件事我还在调查,不便现在讨论,适当的时候会告诉你,请相信我。”
就这样一句话,她却相信他。
行动比任何言语都更响亮,此刻他人在这里,还有何疑问。
“喂……”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的表情,用肘轻推了她一下。
“嗯,我相信。”
“谢谢。”
懂得客气了,证明这段时期有好好思考。
沉默片刻后雨寒说:“那熊可能还在附近,你回去时要小心。”
“谁说我要回去了?”他突然翻了个身,“这里睡两个人刚刚好,方便我保护你又可互相取暖。”
“……”
“过来。”
“……”
雨寒有种强烈上当受骗的感觉,可在黑暗里,一切又似乎变得无所谓,黑暗的面纱,解除人类的自我抑制。
摸黑在狄伦身旁躺下,他语调中带着笑意道:“小心手的位置!碰到不该碰的东西,后果自负。”
她没出声,庆幸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脸。
他离得很近,耳语轻如叹息,“我一直好奇,这阵子你可有一点点想念我?我每天都会想你。”
“......你想我?在纱曼塔没时间理你的时候吗?”
狄伦静了几秒后说:“这件事,有必要听我解释一下……”
“算了,”她打断他,“无所谓。”
“你不在乎?”
“不在乎。你有你的择友权。”
心里想的是:我在乎。自那次在你房间见到她我就一直想,你们可是喜欢对方?在一起很开心?有说不完的话题?每次在走廊或食堂见到你们出双入对心里都会很难过,因我们在一起时不是话不投机就是吵架,永远无法好好相处......
然而,真懂得坦白沟通就不是十五岁少女了。
久久都再无人开口。
终于,狄伦轻轻翻了个身,贴着她的耳垂道:“雨,我无法做到像你一样。看见你跟凯文说话我会不舒服,看见他对你笑我会想揍他,但是,从今以后我会尽量控制情绪,不再为他伤我们的感情……所以,让我们和好如初。”
一向桀骜不驯的他语气中竟带着身不由己的委屈与无奈,雨寒无法不被感动,默默点了点头。
“答应了吗?”
“嗯。”
他在黑暗中摸索她的脸,额头上落下一吻。
理智告诉丘雨寒,她不应再接受狄伦,他们不适合对方,身份尴尬,如今又多出纱曼塔这个不知目的何在的红颜知已……
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又是另一回事,心智再成熟的女孩始终是女孩,做不到收放自如。
狄伦触动心底最柔弱的那根神经,失而复得的感觉又那么美好,她已厌倦与自己对抗。
枕着他的手臂,脑海中浮现《乱世佳人》中郝思嘉说过的一句话——
“算了,明天再去烦恼吧。”
——
那一觉雨寒睡得并不踏实。做梦梦见自己与狄伦手牵手在荒芜的郊野奔跑,他们后面有人穷追不舍,回头一看,竟是那丑陋的牛头人身兽。
惊醒时刚刚破晓,帐篷渗出天边第一道光,朦胧之中盯着篷顶,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狄伦翻了个身她才意识到,他们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他的睡脸像文艺复兴时代大天使米高的画像,雨寒忘了难为情,全神贯注地端详起这张不似真人般的面孔。
发了一阵呆后,他缓缓睁开眼睛。
清晨的目眸闪着最纯净的婴儿篮。
“早......”他微笑。
雨寒双耳烧红,猛地把手抽开,看了看表道:“六点半了,十点教官来检查营地,趁那几个女孩还未有动静你赶快回去吧。”
送走狄伦后她开始仔细查看营地四周,果然,在雪地里发现多组人类足印,伸展至树林深处。
她比了一下,同自己雪靴相同尺码,应该是女孩,且不止一人。
究竟是谁?有这般能力及胆量在黑漆漆的森林中跑来跑去?
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并不难发现,离她营地最近的小组只有两队,而在这六个女孩之中,上课表现最好的只有两个,用最基本消除法判断,结果似乎显而易见。
如此推理的明显不止她一个,中午当全体学生回到别墅时,雨寒还没踏入门槛就看见隆介匆匆忙忙跑来说:“快跟我去地下室。”
心隐约浮现不详预兆,随隆介到楼下一看,不出所料是狄伦和两个女生。
他正用胡椒喷雾对着她们,恶狠狠地说:“你们再不回答,休怪我不客气。”
“老师同学都在楼上,你敢?”其中一人还在逞强。
“到底是谁指示你们这么做?”
“不知你在说什么。”
狄伦毫不留情对准她就开喷,女孩尖叫一声捂着脸倒地,另一个吓呆了,半晌后说:“是爱丽丝,是九年级的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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