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柔芳郡主挑眉:“这是我姑母家,便同我自个儿家一般,谁说我是客人来着?你的意思是,我是客人便不能罚你这个主人家的奴才了么?”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可是白露却不敢再接话了。
柔芳郡主存心要寻她麻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怎么说都是错!
白露咬紧唇,眼眶湿润了。
望着浅笑盈盈的李家小姐,再看向咄咄逼人的柔芳郡主和四周一脸看好戏的三个丫鬟,辛夷心里默默叹息一声。
她走了过来,拉起白露。
白露虽不解,但见辛夷神色坚定平静,用力也大,她也就顺势含泪起身了。
辛夷冷不丁的冒出来,出人意料的将白露拉起,让柔芳郡主楞了楞,一时也未来得及反应。
待白露站起拭泪,她才回神过来:“你这奴才做什么?”
辛夷看她一眼,用手指向投壶,再指向自己,摇了摇首。
这番比划柔芳郡主还是看明白了,却是冷笑:“你说你没玩过投壶?”
辛夷不说话,走到一边,在花园角落里寻了几块小石头。众人皆不知她意欲如何,也未出声阻止,都齐齐看着她猫腰捡石子。
捡了几块石头,辛夷走了回来,依旧站在那条投壶线外。拿了块石头摊开在掌心给柔芳郡主看,下一瞬,她对准投壶,手轻轻一甩,小石子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弧线,准确的落入了投壶口。
但因箭矢塞住了壶口,那块小石子也卡在了箭矢之中,未有落下。
接着,辛夷也不看旁人,又抛出一块石子。依然落入壶口箭矢之中。
一直将手中的三块石子都抛到了壶口之中,她才转身看向柔芳郡主。
柔芳郡主转首望向投壶,须臾。转回目光定定看着辛夷:“你是说……你原先是丢的石子?”
辛夷点点头。
见情势有了转机,白露忙附和道:“乡下孩子无事。也常有玩这些的——”
“闭嘴!”柔芳郡主倏地呵斥:“本郡主问你了么?”
白露滞住,闭了口。
“你真没玩过投壶?”柔芳郡主看着辛夷,神情不明,又重复问了一句。
辛夷同她对视,让她看清楚自己的眼神,然后再点了点头。
柔芳郡主垂了垂眸,少顷。复抬眼:“好,既是如此,那方才那局不算,你同本郡主比——这一回比十五步!你赢了。今日之事就算了。你若输了——”手朝白露一指:“她日后见本郡主一次就得学三声狗叫!”
白露身子猛地一颤!
辛夷却平静,垂了垂眼帘,抬眸静静看向柔芳郡主。
柔芳郡主唇边噙笑一缕,朝辛夷挑了挑眉。
看着柔芳郡主这般模样,辛夷有些不明白。这柔芳郡主怎就这般同白露过不去呢?
可事到如今。也退无可退。
辛夷轻轻颔首。
“侗月!摆壶!”柔芳郡主目光未离开辛夷,出声下令。
侗月并一旁李家小姐的两个丫鬟闻声而动,很快就将投壶中的箭矢取出,重新丈量了位置,将投壶摆到了十五步远的距离。
这个距离也是大家闺秀们平素极少用到的距离。整个怀江城,也只柔芳郡主能投出这样的距离。
场地空出,气氛似有一种无形的紧张。
分好箭矢,柔芳郡主勾唇望向辛夷:“你先还是我先?”
辛夷退后一步。
柔芳郡主轻笑一声,也猜到辛夷的打算,不过她也不在意。她就不信,这个丫头还能次次如意!
施施然走到线外,她凝神看了下位置,又感受了下风速,甩手一投,第一支箭矢落入壶中,干净利落!
三个丫鬟大声叫好!
柔芳郡主懒懒一笑,让开了位置。
辛夷提着步子还是那样慢慢地走上前,动作依然不甚熟练的模样,瞄准投壶,箭矢飞出……落入壶中!
没有人叫好。
柔芳郡主的脸色有些难看,也未说话,上前继续投出第二支箭矢,再中!
辛夷依样画葫芦,投出第二支!
…………
你来我往,柔芳郡主姿势熟练,干净利落。辛夷却动作稍嫌笨拙,让人每每觉得这次会落空,却偏偏最后次次命中。
这一局,无人说话,完成得极快。
投出最后一支箭矢,辛夷默默退到一边。
望着投壶中满满当当的十六支箭矢,柔芳郡主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侗月,架屏风!”她语声沉沉。
侗月神色稍变,身子却未立时动作。
投壶之艺的难度,其一在距离。十五步已是闺阁贵女们所能达到的最高距离难度。再远,受臂力和风速影响,准确度就大大降低。
故而,为了提高难度,便有了架屏风的方式。
将投壶放置在一定高度的案几上,在案几前架上一面屏风。因屏风是纱质,故而透过薄纱能隐隐看到屏风外案几上的投壶。
这样的玩法,难度极高,鲜有闺阁女子敢尝试。
侗月清楚,即便以柔芳郡主的水准,也最多十投五中。
之所以未领命行事,是因为侗月已经看到了站在远处游廊上的二公子。
早在柔芳郡主投第五支箭时,二公子就已经来了。
一直站在那处未动。
而素来好胜心极强的柔芳郡主显然已经动了怒,沉浸在势必要拿回这个脸面的情绪中,并未注意到周遭情形。
今日本是一件小事,可眼下柔芳郡主下不了台,四周围观偷觑的下人却越来越多。再闹腾下去,郡主赢了还好说,万一输了,或是再僵持下去,就更难下台了。
而那乡下丫头……侗月瞅了眼辛夷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总觉着这丫头有些邪门。
还有二公子,今日本是以为他不在府中,可眼下竟然来了。又一直出面。白露和辛夷毕竟是二公子身边的大丫鬟,今日之事说来本就是仗势欺人。如今这人没欺到。自己郡主却没下得了台,再继续下去,侗月拿不准二公子心里会作何想法。
“郡主……要不就算了吧。”侗月期期艾艾出声。
她不是个很有脑子的,只因忠心平素又一力的讨好,故而才得了柔芳郡主的心。
可即便不算机智,还是直觉到此事还是算了的好。
但柔芳郡主已经出离怒气了!
人性便是如此,本是一件小事。但因自个儿觉着十拿九稳最后却出了漏子,人便会愈发钻牛角尖。
此际柔芳郡主只觉周遭的人都在暗地里看自己的笑话。
如何能忍得!
“你聋了?本郡主的吩咐也敢抗命!”柔芳郡主大怒:“还不快去!”
辛夷皱了皱眉,被柔芳郡主看见了。
“你什么意思?”柔芳郡主目光阴沉:“你对本郡主不满?”
辛夷垂下眼不吭声,未点头也不摇头。
辛夷觉着有些烦。
这郡主骄横跋扈没玩没了。那李家小姐皮笑肉不笑,这几个丫鬟掐媚讨好,她都不喜欢。
白露眼角微微一扫,提步上前,语声恭敬恳切:“郡主。辛夷断无冒犯不敬之心。”
“她没有,那就是你有了?”柔芳郡主冷笑:“本郡主最烦你这副模样!本郡主眼睛看得真真的。要走也行,你让这个丫头给我磕三个头赔罪,今日就算了!”
白露咬咬唇:“今日之事因奴婢而起,就让奴婢磕头赔罪吧。”
说着就跪了下去。
辛夷猛地抬首起来。一步上前就将已经跪了一半的白露拉了起来,紧紧拽住白露的手,辛夷定定看向郡主。
白露局促不安的看看辛夷:“辛夷……别……我没事的。”
辛夷只握紧白露的胳膊不放。
柔芳郡主定定看着两人靠在一起的模样,面色阴沉无比。
场面顿时冷凝。
园内众人都未注意到园子西面的扇形漏窗外,还有几道视线。
王妃瞟了一眼园中的景象,淡淡出声:“这柔芳愈发没规矩了。”
白露到底是她给苏无双的,如今又在自家地盘上,打狗也该看主人才是。
何况,还是这般没玩没了的。
吴妈妈也朝内看了看,王妃是听到消息才过来的,虽来得晚,但大致情形也是知晓了的。
她不好跟着王妃说郡主的不是,只道了句:“那小丫头倒有些本事,不过看着有些眼生,奴婢好像没见过。。”
这小丫头自然指的是辛夷。
听得吴妈妈如是说。王妃也多看了眼,远远的看不真着,也觉眼生:“你也没见过?”
她虽见过辛夷一次,但那回是在夜间,匆匆一面,她也不会对辛夷这样一个丫头多在意。
站在两人身后的宝乐笑道:“这丫头叫辛夷,是上回公子出门带回来的。王妃也是知晓的。说是吃药坏了嗓子说不得话,公子怜惜将她带回来。早前在大公子院里伺候过几日,后来回了公子身边。眼下公子还请了大夫给她医治,安置在外书房伺候笔墨呢。”
宝乐正说着,吴妈妈一抬首看着漏窗内,低声道:“王妃,公子过去了。”
王妃闻言看去。
只见苏无双已行到场中,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柔芳郡主俏脸微红,轻轻摇了摇首,也回了一句。
须臾后,二公子转身,柔芳郡主也跟在后面,看方向,竟是朝着二公子的院落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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