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片海岛。大海中的一枚孤岛,大浪淘沙云堆雪,海涛阵阵,浪花哗哗的涌上礁石岸,又像被烫着了速速退去,粗硬的白沙便□了出来。海滩上躺着着一个穿着银白软甲的女孩子,面上有两片擦伤,小臂上还有一大片青紫。她的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眸子里有焦急,有迷茫,有痛苦。有螃蟹忽然从礁石下冒出来,横行无忌,从她的发丝边裙角边飞速掠过,步履坚定,脚印浅浅,海水一过,再次消泯于无踪。
萧落波不敢轻举妄动,她慢慢的调动自己的感官,试图印证自己的胳膊腿都完好无缺,经脉畅通无阻。咬了咬牙,探知到自己四肢完整活动正常,心下轻轻松了口气,眯着眼睛看天,瓦蓝瓦蓝的一片,阳光刺目,让她想要掉眼泪。
她记得自己疯狂的追杀苏魔蛇,甚至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路追过来剑气纵横,寒光赫赫,苏魔蛇亡命奔逃,恐惧的尖叫,速度催到极限,硕大的蛇眼滴出血泪,若是她还维持着人形的模样必然披头散发睚眦欲裂。苏魔蛇在临死前感受到了刻骨的恐惧,这明明是个柔弱的人类还是一向信奉扶弱济困满腔子仁义道德的人类,那种疯魔的状态,那狂暴的攻击,还有恶魔般阴狠的表情和毒辣的眼神让她感觉自己如同一条被放在油锅里煎的泥鳅。
在强烈的剑光下,她的小命不堪一击,她的伪装无所遁形。在她化成一团血雨消散在空中的时候,萧落波仿佛透支了自己的力量一般直直的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强大的冲击力和剑气的余波扫荡了一大片树木,她从岛中山上滚落,一直滚到这片相对开阔的岛边沙滩上。五脏六腑在激烈的翻滚中几乎移位,脑浆旋转的要冲出头皮,恶心的感觉一阵阵的往上泛,她痛苦不堪的同时忽然想到自己就像玉小白包的饺子在沸水里翻滚,顿时心口酸麻到身体微微痉挛。
现在,缓过一口气她才发现自己不晓得跑到了哪里。想来苏魔蛇慌不择路,自己一味追赶,现在就不晓得落在什么地方了。真是---鲁莽啊。她动了动滚得酸痛的脖子,感觉到咸涩的海风直直冲进鼻孔,呛得分外难受。挺尸一般休息了片刻,勉力撑起了身体,顿时浑身的骨头都发出老旧的木门开合时的那种磕巴声,听起来让人心慌,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呼啦一下子散架。
她坐起身来按摩了一会儿腿上的瘀伤,歪歪扭扭的站起身体,舒畅的透出一口气,不得不说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她太需要发泄了,苏魔蛇来的刚刚好。等到行走自如的时候,她打算运起灵气走开,却心头陡然一震,她的灵力都还充盈在丹田与经脉里,却是一分都调不动,她不断的挥出女神之剑,出鞘,击刺,可是一点剑气都吞吐不出,她挥汗如雨却毫无成果。她怀着一丝侥幸,只当自己疯狂的宣泄惹到了剑灵,所以激起它的消极反抗,过一会儿便好了,因此开始探查自己的落足之地。绕着这个不大却也不小的海岛走了一圈,她心里终于再次忐忑起来。
这岛上有植被,密集矮小的灌木丛和枝干粗硬的小树均有分布,零零碎碎的点缀在苍白粗粝头角峥嵘的岩石间。岩石风化严重,用手一搓便变成了灰粉,从指缝间漏下去。萧落波皱起了两道细眉,心下焦虑一片,自己的灵力分毫调动不起来,搏战之后体力衰减严重,走了一圈之后便觉支撑不住,若在以往,她可以御风驾云轻松离开这个岛屿但是现在连一般人都不如,那该如何是好?
萧落波现在已经成熟了太多,她的气恼和凋丧只盘旋了一会儿便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她要在自己体力衰竭之前抓住仅存的精力寻找食物和淡水,眼看着红日欲堕,今天是无法离开了,保护好夜里的安全才是正经。
迈动着酸痛的双腿再次寻寻觅觅的走了一遭,萧落波难掩失落,捧着几个牡蛎坐了下来。与她早先预料的一样,附近没有成形的可以落脚的山洞,海风从岩石缝隙中穿过,声音尖锐宛若削薄的刀片刮着耳膜。现在她口干舌燥,可是却没有找到淡水。她有过丛林生存的经验,懂得一点寻求水珠的法子,现在坐在那里巴巴的等着夜露泛起。她很庆幸自己不是在旱季落在了这里。
以手托腮,平躺在一块确认了安全的沙石上,萧落波难得的安静下来。最近一直在奔波,一直在劳碌,现在难得有了空闲她却想到了玉小白。她的笑脸,她的犯傻,她的弱气还有顽强。低低叹了口气,干裂的嘴唇滴出了两滴血,她一点不落的用舌头舔了去,她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从未想起过玉小白,不爱吗忘了吗?当然不是。难道爱情真的是闲暇时才有情调去温存的东西?流离和操劳,会一点点抹消温柔和旖旎。
她不禁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月华和重夜。那两个人的嫌隙无可避免的越来越大,就像一直被海风侵蚀的岩石,最终还是要倒塌。轻轻揉搓了一下手心里的岩石,粗糙的沙子疙疙瘩瘩的碎了出来。哪怕情比石坚,石头也还是会烂的。爱情需要保养。
自己应该活捉苏魔蛇,然后以此为条件跟重夜谈判,让她放出玉小白?萧落波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冲动的做错了。可是迅速又被她自己驳倒:玉小白重新出现,意味着重夜要消失,苍茫大山不会同意,苏魔蛇这筹码根本不起作用。挠了挠头,萧落波终于从以身为筏普度众生的宏愿里挣扎出一瞬,重夜肯定不会主动让出,那如果自己的目标是除掉重夜,岂不就是意味着伤害玉小白?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免*损伤直接将重夜的灵魂逼杀或者封印的吗?
尚且不知苍茫大山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玉小白陷入了深深的痛苦里。
可这思念是短暂的,痛苦也是暂时的,当叶片上凝成了第一滴露水的时候,她再次全心全意的为生存奋战起来。将那些情思,忧虑,痛苦,甜蜜统统封存在内心的隐秘角落,脑海里玉小白的身影被硬性删除。爱情,是活下来之后的事。
采集食物和淡水不是容易的事情,如此这般的日子过了三天,萧落波的人便彻底的憔悴了下来,形容枯槁细脚伶仃,原本柔顺的头发被咸涩的海风吹得干枯毛躁,蔽体衣衫褴褛的挂在身上。吃力的睁开眼睛,她用干净的布条抹掉了眼皮上的沙子,嘴唇翁动间感觉分外庆幸,她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昨天她滴水未进,因为不小心被忽然变猛的海风吹翻了收集露水的叶片。现在她仰起脸来,用干干的眼睛瞪着东方红日欲出的天色,但一滴眼泪也落不出了,徒有满腔大难不死的激动,却表达不出来。
然而就在她感叹自己果然是有女神庇佑的时候,一扭头瞳孔却赫然收缩,她扑倒在地匍匐过去,仔细观察身边的沙地。脚印!她不是被黎明时空气中的湿气唤醒的,而是有人救了她。萧落波忍不住浑身一颤,她当时因为灵力无法调动,谨慎之下没有仔细探查岛中丘山,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外围,难道是岛中的生活另有其人还是新的落难者?
萧落波支起身体,双膝跪在地上,一点点辨别着沙滩上隐约的足迹,可是走了不到几丈便被迫停下,浅淡的痕迹消失了。她站起身来,茫然四顾,碧空如洗,水云相接,耳朵里是惊涛拍岸的声音。
她这两天一直在忙着自救,从收集食物到搭建简易的筏子,她推测只要自己离开了这个岛一定距离,自己就全然可以恢复了。但是现在忽然得知这岛上有个同类,处于报恩的心思和純善的天性,便想带他一块离开。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救了她又躲开呢?萧落波推测他十分谨慎而且戒心很强。
微笑是表示友好和感激最好的法子,她想明白之后,拔出长剑,在自己常日盘踞的沙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嫌弃剑的痕迹过于纤细,又用脚加粗加重。图案很大,两丈方圆,确保那人站在高处也可以看到清清楚楚。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萧落波心里充满了喜悦。今天砍伐捆绑树枝的时候,也充满了干劲。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说的便是强大的命运对人类的嘲讽和戏弄。中午刚过,天色便迅速的阴沉下来,漫天的云层越积越厚,越积越黑,好似上品蓝色天鹅绒缎子浇上了黑墨水,转眼间污染了一大片,这毁灭来的迅速猛烈,触目惊心。天上的乌黑的云,与远方巨大的浪带着汹涌的气势呼啸奔腾而来,仿佛一头从沉睡中醒来的远古巨兽,带着毁天灭地的愤怒和狂暴。
原本漂亮丝滑如绸缎般柔软悠闲的海水全部成了沉重的墨黑色,沧海乱流疯狂的纠结盘旋,冲出巨大的漩涡,那惊涛骇浪让人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排山倒海。萧落波不曾在海上生活过,却也知道海上暴风雨的可怕,当空气里第一缕危险的气味袭来的时候,她便迅速往岛中山上避去,目前找个山洞躲着才是正确的选择。
狂躁的海风撕扯着头发,尖锐的风声刺激着耳膜,她拼命的往山上跑去,树枝疯狂的舞动在身边张牙舞爪,地上的沙子卷起了黄龙,连滚带爬的逃窜中,一头毛躁的长发被风中凌乱的树丛挂住,她一咬牙一狠心,挥剑断青丝,尺余的长发在风中转瞬消失,她的人刚冲出几步却是脚下一空,瞬间心头冰凉。
手臂被扯得几乎脱臼,好像要硬生生与身体分裂,她抬起头来,看到那张映入瞳孔的面庞,墨色的天空,银白的电光,黄白憔悴的脸上带着一点唇角微弯的笑,一双微圆眼睛里却有水汽弥漫。
你说,这段情,是命运,是烟云,是一次次花开的坚守,一次次花落的祭奠。我要这相遇,有狂风,有风中的呐喊,有铅色的云,有撕裂云层的闪电。抓住那一点光,抓住那一只手,让我感受戛然而止的疼痛和瞬间狂跳的心脏,我需要你,你的眼泪,你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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