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河走在寒风凛冽的大街上,满脑子还浮现着两人过去相亲相爱的场景。
两人确定关系后,于怡晚上常过来陪清河写稿。济州的五月已经十分热了,这是一座火炉之城,哪怕是初夏,哪怕是清晨或者夜晚,哪怕是坐着一动不动,依然热得汗流浃背。
那时宣传科没有空调,虽然打开窗通风一些,但仍然热得令人心烦。一次,他们一起呆在办公室的时候,可能因为天过于炎热,清河写不进去。他随手拿起笔,一边走神,一边在纸上乱划,过了好一阵子,才发现纸上写的全是于怡的名字。
后来他想了想,故意出去上了个厕所,却一直没回来。
清河想,他离开的那一阵子,于怡肯定会看他的草稿纸,然后便会以为他在走神,在满脑子想着她。清河猜她会感动。等他回来,她果然看了,并很不相信地看着他笑,说,这怕是你的诡计吧。清河说,才不是呢。于怡半信半疑,但依然被感动了。
因为清河自己清楚,那其实只是一个小花招,所以那件小事长期都未曾感动他自己。但是,直到许多年后,他临近三十,于怡因为各种各样的而原因,一直不在他的身边,清河才突然发现,那样的花招是多么令他珍惜,因为他再也没有搞那种诡计的心力了。
清河异常清晰地感到,有些东西只能经历一次,相同的花招,一次之后,你就懒得再玩,或者即便再玩,也没有了最初的激情。爱情如同烟花那样,在最缤纷的时刻消逝,在最灿烂的瞬间凋零,爱如烟花,只开一瞬,这是谁也逃不脱的属命。
到了于怡确定要跑T35次北京列车时,想到以后不能天天见面,两人的感情更浓了。几乎每天都要一起吃饭,晚上黏糊在一起。每到要分手的时候,总是不舍得立即分开,总要路上逛来逛去,直到路上行人稀少,有点危险了,才不得不各自回去。很多次,清河送于怡到她家里,于怡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清河还是傻傻地站在树荫里下。
清河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纯美的时光。和许多恋人一样,他们看看电影,一起吃饭,唱卡拉OK。他俩都喜欢黄家驹的歌曲,于怡最喜欢听清河唱《喜欢你》,但那首歌卡厅里一般少有,所以更多的时候,清河唱的是《海阔天空》,于怡唱的是《小城故事》。
淡水河在遥远的台北,他们虽然向往,却一直没有去过,于是就自作主张,将每一个喜欢的地方,开玩笑地命名为淡水河,将每一种接近烟火的光亮,都命名为烟火。
在相恋的那年冬天,他们还喜欢去教堂。似乎从90年代初开始,许多青年就流行到教堂过平安夜,大家都去,主要是图个热闹,而且感觉微微的异国情调。
清河和于怡也去了,他们挤进教堂时,弥撒已经开始了,人流如潮,水泄不通。清河刚刚拼尽力气为他和于怡找到教堂里的一个立足之地,就有教士举着圣灯和圣水过来,那圣灯的烛光摇曳,清河记得于怡突然侧过脸来说,你看,它多么像烟火。
他们还喜欢结伴到济州大学去玩。清河是个文化人,喜欢到高校去感受浓浓的书香氛围。于怡骨子里也是一个安静的女孩,两人就这点共同爱好了。一次去了济州大学,碰巧赶上学生在操场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清河和于怡去凑热闹,刚刚开始相恋的人,对什么都充满着热情。
那个夜晚的天气应该很冷,尤其是在操场边的石凳上,寒风猎猎,令他们始料不及。他把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然后自己去篝火边跟着别人跳,她开始只是远远地坐着,看着他笑。
清河一次又一次地喊于怡过来,她后来终于也加入进来。他们牵着手,围着火,笑容象烟花一样绽放。对了,还有篝火,篝火也像烟花,它燃的时间稍微长些,但最终还是化成了灰烬。
此后不久,元旦过后,寒流来袭,气温陡降。济州虽然属于北方的城市,却并非每年都下雪,那年却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雪下了好几天,到1月12日才停。对,1月12日,他们就是在那个日子私拜天地,发下了誓言……如今,闭上眼睛,清河几乎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那片雪地,那片雪地真美啊……
记忆回到那年1月12日,那天一清早,清河就跑到于怡家里喊她,说快点,快点,今天雪停了,太阳出来了,赶紧去照相,那些雪景可是稍纵即逝啊。她说,好吧,稍微等等……而后,她像燕子一样飞出了家里。真的,像燕子一样,她跑得那么轻盈,如同贴着水面低飞的雨燕。
积雪下的济州城特别美丽。树木全部银装素裹,那些本来就心宽体胖的法国梧桐,穿上雪作的棉衣,如今更加肥大了。清河和于怡手牵着手,在如同童话世界的冰天雪地里走个不停。一路走,一路照相,一路欢笑,他们的笑声和雪后初晴的阳光一样热烈,几乎要把雪都融化了。
照完相,他们相拥着上街去,经过一家珠宝店时,完全是为了看稀奇,他们进去了,里面有很贵的钻戒,他们看着那天文数字般的价格,吐了吐舌头。
她拉着他,去看玉,玉有贵的,但也有便宜的,他突然很想为她买一块玉,戴在脖子上的那种。她说,买什么呢,没必要花那个钱。他说,要买,我要让你一看到那块玉,就想起我。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那我也给你买一块玉吧,我也要你记得我。
他们掏光身上的钱,其实也就百把元,买了两块玉,他给她买的是个心形的,她给他的是个环形的,都配着普通的红线,可以绕在脖子上。玉和雪一样,都是纯而又纯的。那天,他们既拥有了雪,又拥有了玉,虽然是很便宜的玉,依然高兴得不得了。他们在街上乱逛,逛了一天。
晚上,回到单位,雪又下起来了,那个白雪飘飞的夜晚,清河拦着于怡,踏雪而行,直至夜深。路上的人终于不那么拥挤了,他俩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儿,然后趁着天黑,别人看不清楚,不怕被笑,偷偷地双双跪在雪人儿面前,发了个誓言。他说,他一定要娶她,她说,今生非他不嫁。他们掰着手指算了算,还自作主张地商定了婚期。于怡比清河大两天,这件事上,大的让着小的,就把婚期确定为清河的生日那天。
来年春天,清河和于怡进入了爱情最热烈的阶段。清河稿子写得好,任务早早完成了,于怡在车上跑一天息一天,两人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供他们的爱情挥霍。
那时候,清河真的爱极了于怡,有一次,他们约好,到黄河北岸一家著名的小吃店去吃“海鲜包子”。他骑车,搭着她,那天刚下过雨,路很滑,自行车闪了一下,往地上倒,他奋力将她扶住,自己却他摔了了一大跤,差点成了跛子。
疼吗?她问他,他摇了摇头,扶起车,忍着痛用跛脚继续骑。只为了答应过她,那晚让她吃上一顿“海鲜包子”。
还有一次,他们一起看电影《阿甘正传》,于怡说,她有点饿,清河装作去厕所,悄悄出去买了两根烤红苕,他跑了好几个街口,才买到她一向喜欢吃的烤红薯,她惊喜地楼着他国的颈子,说,你怎么这么好,怎么这么好……清河说,可是,我老是担心自己对你还不够好,老觉得应该对你更好。
那是他们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候了……
当爱情芬芳四溢,心比蜜甜的时候,他们开始品尝禁果了。那应五一劳动节,清河和于怡利用短暂的假期到清州附近的明月湖去旅游,湖中心有个小岛,他们来到岛上时,天色已经黑了,岛上的度假村只剩下双人间,于是他们住了进去。
清河记得他们跟着服务小姐走进那间简陋的双人房时,于怡突然侧过脸来,对他嫣然一笑。她用小得像蚊子一样的声音,咬着他的耳朵说,清河,你居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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