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陆然。
这是陆然五岁遇见谢子卿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初遇是在一场已经记不清是由谁主办的宴会上,谢中书和苏青受邀出席,顺便还带上了五岁的宝贝女儿。
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一出场就吸引了周围一群阿姨的目光,小姑娘模样可爱乖巧,嘴巴又一口一个阿姨的叫的甜很是讨人喜欢,那会儿他的父亲尚且还被老爷子逼着在陆氏工作,陆氏的大权也没全落到他母亲的手里,父亲和母亲两人牵着他的手向着人群处走去。
那是他懵懂无知,不知道那笑容中究竟含了多少假意与伪善。
大人总有数不尽的事情需要去谈去做,没聊多久就放任孩子们自由活动去了,大约是因为他跟谢子卿年岁相仿的原因,两人几乎一见面就熟悉了起来,他那时年纪小胆子也小,看着谢子卿笑着拉着他的手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欢快的跑了开去只觉得心里砰砰的跳着。
他们那天玩得很开心,临走的时候谢子卿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衣角,邀请他下去再一起玩,他微红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没看到身后母亲笑容中藏着的算计。
他想着要做她的玩伴,结果一做就是一辈子。
后来……他做了一件事,是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他放弃了他的卿卿,就在她向他求救的时候,这件事一度成了他的梦魇,以至于在之后被陆静送往加拿大后为了麻痹自己的内心只能用虚假迷乱的外表来包裹自己。
亦是在催眠自己。
他叫陆然,可他从那时开始多么希望他从来不姓陆。
陆静送他到加拿大念的管理学,可他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过着逃课厮混的日子,挥金如粪土的姿态像是成了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没了从前的懦弱和胆怯,取而代之的是谁都无法看清的笑意。
似乎是为了要麻痹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他换女朋友像是换衣服一样简单,三天两头身边的女伴就会换了一个人,在那些从未交付真心的朋友眼中他是一个让人羡慕嫉妒恨的花花公子,在那些被他随手揽入怀中的女人眼中他就是移动提款机,而且还是长相不错的那种。
他可以看清每个人在迎合他时眼底被掩藏着的光属于什么,情\欲、贪婪或者嫉恨。
可他都不在乎,真心或者假意,全部都不在乎。
大约是终于对他这样懒散不上进的样子看不下去了,陆静打了跨洋电话来好好的训斥了一番,他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挂了电话后望着夜色和身边醉倒的人群许久,然后第二天带着一身酒气去学校上课。
陆静给他安排的学校是由一位华人投资设立的,里面除了加拿大人最多的就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所以醉意朦胧的陆然趴在课桌上睡觉最后被一个中国女生叫醒也算不上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大叔,你是从哪里来的啊,这里是学校啊,你怎么醉倒在这里啊。”
陆然迟钝的抬起头去看,大约是因为逆着光的原因恍惚之中陆然好像看到了谢子卿的影子,醉意猛地消失忽地抬起头的动作吓了眼前人一跳,本能地跳开两步拍着胸口压惊,看着他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睁大了眼睛仔细看才发现刚才不过是他的错觉,眼前的女生除了那张微圆的娃娃脸以外根本没有一点跟谢子卿相似的地方,有了这点认知让陆然没来由的一阵失落,神情黯淡了几分便又想趴下继续睡。
可是刚想埋在的脑袋却忽然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托住,他心里一惊睁开眼睛正对上女生皱着眉的样子,一张娃娃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没来由的让人也忍不住心下严肃了起来。
女生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打了个转,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自言自语地道:“大叔你怎么看着不老啊?”
都说不老了为什么还要叫大叔啊!陆然内心无力咆哮,额角爬满了#字符号。
就这个问题,在两人交往后陆然一时好奇提及,被问话的女生坐在操场的单杠上摇晃着双腿,神情是一副理所当然可答案却让人吐血:“有什么问题吗?醉酒不是大叔才会干的事情吗?”
从那时开始陆然终于明白了在叶萌朋友圈中流传着的“宁愿憋死也不要问为什么”这句话的真理性。
叶萌跟陆然一样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只不过不同的是,陆然是被陆静用钱塞进来的,而叶萌是正大光明的通过各项考试考进来的,这不只一次地被叶萌用调侃的语气当作笑话陆然的资本,“富二代”这个词汇陆然听的不少,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鄙夷的,可从来没有像叶萌口中所说的那样平淡、善意,好像这真的只是一个最简单的词汇。
叶萌成绩很好,人缘也很好,性格也很好,是一个不管在谁眼中都神奇的存在。
微积分线性代数眼睛一瞥就可以知道答案,可是却不知道开高压锅要先放气这样简单的道理,结果差点轰掉了陆然的厨房。
女汉子的时候可以抗着一桶水上五楼,可是军训没跑两圈就倒地被送进了医院,最后还是陆然跑去将人背回了寝室。
神经粗的时候可以面对路上突现的蟒蛇大呼“好可爱”,可是在阳台收衣服的时候看到一只蜘蛛就大呼小叫着一下子扑到陆然怀里,导致他一个重心不稳倒地晕了半分钟。
……
好吧,不得不承认,自己陆然在教室里被叶萌当成勿入的醉汉叫醒之后不管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时候最后受苦受难的都是他陆然。
可却神奇的完全不觉得困恼,相反只有跟叶萌相处的那四年是他在失去谢子卿之后的八年里唯一觉得安心轻松愉快的时光。
陆然始终不明白对于叶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不同于那些一直不停在他身边环绕的女子,不是玩过腻了就可以丢弃的那种人,可若说是爱是喜欢,可在想到的时候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平淡的像是一汪死水。
他想,大概他的感情都随着谢子卿的死而消失了吧,在那场由他母亲创造的大火中消失殆尽。
他思考了很久,终于给叶萌找到了一个极其合适的定位,是慰藉,一个给他黑暗*的生活中带来光芒的慰藉。
叶萌因为成绩优秀被保送进了加拿大的一家研究所工作,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收到了谢子卿可能还活着的风声。
几乎是当即就做出了要回国的决定,可是奈何当时时机没有成熟,陆氏又几乎全部落到了陆静的手里,陆然手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而活着的谢子卿生活下去。
他跟叶萌交往了四年的感情也就次打住,分手是他提出的,说不清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没有疼没有痛更多的是一种迟钝的惋惜和内疚,他希望叶萌可以像普通女孩一样大哭大闹大吵一架,这样他的内疚就会减弱不少。
可是叶萌却没有,只是握着锅铲的手稍微顿了顿,而后转过头黑亮的眼睛看着他面上是暖暖的笑意:“可以啊,刚好我要去研究所工作了,之前还担心异地恋要怎么破呢。”
没有因为叶萌的话而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相反心底里像是纠缠上了一根细小的丝线,在此后多年里一直像叶萌说的那句话一样纠缠在心口挥之不去。
他八年蛰伏回国从陆静手中夺走了陆氏,陆氏的背面藏了太多的黑暗凶险,让他忍不住觉得恶心,最后会走向的路是他一早就安排妥当的,大约是因为亲情作祟,他将已经疯了的陆静送走,一力承担了全部后果。
念在他认罪态度良好,而且才刚接手陆氏不久,法院判了他八年,如果说之前的八年是他人生最沉重低落的八年,那么在监狱中呆的八年却是他这么多年来最轻松的时候。
谢子卿终于还是跟她最爱的商左在一起了,他所想要的一切几乎都已经全部达成,只是偶尔抬起头透过牢房的的窗户看向天空的时候总会觉得心口好像空了一块,怅然若失遗憾不已,可却又想不明白这空缺掉的一块究竟是什么。
他呆坐着想了很久,得到的答案是——信念。
之前的八年里他设下了一个又一个精致又危险的局将所有人引入其中,到最后连自己也不手软,只是因为想要得到一个原谅,是自己对自己的原谅,所以即便是他的卿卿告诉他让他放过自己他也没有去做。
可是等到一切都如他所想一样变成了他所想要的结局,他要的原谅有了,要的救赎有了,要的解脱也有了,可却是终于没了可以支撑他接下来生活的动力还有信仰。
被放出狱的那天他只通知了谢子卿和商左,时至今日他陆然除了这两人以外好像是真的一无所有了,从大门提着包袱走了出来,阳光陌生而又刺眼,让他的内心觉得愈发茫然。
忽地眼前白光一闪,不知是从何处窜出了一个人影来,面上带着舒心温暖的笑意,几乎慌花了他的眼,一只素白的手伸到了他的眼前,女子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你好,我是叶萌。”
他茫然无措像是一个孩子面对着眼前那只素白的手一下子没了反应,越过叶萌的肩头想要寻找别的熟悉的声音结果却得到了对方不满的抱怨,冰冷的像是初见时一般的手抚上了他的脸,然后摆正,叶萌皱着眉道:“陆大叔,你这次是真的成了沧桑老大叔了啊~”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陆然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可以紧张到咬到自己的舌头而磕巴,胡子来不及刮的脸上泛起了微红。
“陆大叔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年轻脸红啊~”叶萌笑得像一只狐狸,哽的陆然囧着一张脸没法出声。
看着陆然难得带上傻气的样子,叶萌好心情的牵着对方的手往外头走,被拉扯着走了两步陆然终于再次磕巴着开口道:“啊喂,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陆氏被卖掉了,陆家也抵押给了银行,他现在是真的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想到这里就难免觉得一阵茫然。
而叶萌像是这些问题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一样,继续拉着陆然的手继续往前走:“这还用问,老娘等了你八年现在当然是回去做老娘的压寨相公咯~”
被牵着的手微愣,往事在脑海中回旋,从相识到分离一幕幕掠过,再去看对方狐狸似的笑容,陆然忽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等等等等等……你不会用高压锅?”
“老娘智商那么高高压锅当然是用得得心应手咯~”
“那你……跑步晕倒?”
“装晕倒躲避军训神马的是不是很机智~”
“那……你怕蜘蛛?”
“不偶尔小鸟依人一下下怎么收服你啊夫人~”
“那……”时光绵长安好,陆然盯着叶萌笑着的脸半晌忽然就觉得之前那些都成了不重要的东西,丢失的信仰再次被寻回,心中空了的一块终于被填满,现在唯一重要的就是……
“啊喂,是不是哪里弄错啦~我怎么变成夫人啦!”
“嘛嘛,这些都不是重点啦~是不是啊~陆先生~”
是啊是啊,都不重要了,现在岁月静好,失而复得便就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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