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这天，艾冬夏一早就起来拎了挂鞭炮，都说谁家第一个放鞭炮，这一年都会红火，他先在院子里摆了长长的一条，捂着耳朵点着，然后跑到门口看着它噼啪的炸开，这么多天终于真正的笑了出来。
听见鞭炮声，有几个孩子立刻跑了出来，围着他非要一起贴对联，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其乐融融。
大年初一这一天，艾冬夏看见艾春秋带着周旭来了，三十那天果然是跟他回去见家长了吧？
艾冬夏看他弟那小媳妇样儿就明白了，八成是还没缓过来。
果然艾春秋一进门就跟他抱怨“哥你知道吗！周旭这个混蛋一天时间都没给我！去的路上才跟我说是要见家长，我头发也没剪衣服也没换，就跟着他去了，就是我都吓得有点腿软了！”
“行啦，我看你现在挺好，不是没为难你么？”
“嗯……阿姨对我挺好的。”艾春秋笑了笑，朝周旭那边看了一眼。周旭放下东西也走过来，揽着他的肩膀就说“你刚刚叫我妈什么？”
“……”
“你们俩进屋吧，老爹等着你们呢。”艾冬夏实在受不了他俩秀恩爱，放了个重磅炸弹出来。果然俩人的笑脸就瘫了，走向屋里就像是去上刑场。
艾冬夏看着他们俩的背影粲然一笑，心情可算是好了一点。
继艾春秋之后，下午他又迎来了一个稀客，当他打开门看见沈修齐的一瞬间，忽然觉得脑袋通畅了很多，对啊，这个人跟自己一样知道施朗的秘密，那他会不会……
“艾驯，让我好找啊~”沈修齐一边把围巾拉下来，一边准备迈腿进屋，可艾冬夏伸手把他的围巾又缠回了脖子上，砰的关了门，拉着他就往外走。
“艾驯！哎！拉拉扯扯的干嘛~有事儿说啊，都不让我进门儿喝口热水么？”沈修齐像是完全不知道艾冬夏再急什么。
离开艾园几米之后，艾冬夏一双热切的眼睛盯着沈修齐，他问“你记得施朗吗？”
沈修齐整个人都平静了，站直了身子回看着艾冬夏，沉默了许久。
“你记得他？”沈修齐有点不可思议，他这次来就是想看看艾冬夏的状态，施朗消失了他是知道的，其实早在艾冬夏准备考潜水证，做海洋驯兽师的时候，他就料到了今天这个结果，至于他为什么不说……
因为他是个高三学生，忙啊~
好吧……开玩笑了，他是不能说。一切都有定数，当初施朗来的时候，他不知道会跟自己有牵扯，现在他走了，怎么看都觉得是正常的，有来自然能走，只不过别人都没有了施朗存在的记忆，为什么艾冬夏还会记得？
艾冬夏听到他这句话，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这是除了他，唯一一个记得施朗的人了吧！
“我记得，你也记得？那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艾冬夏此时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明知道不可能依附着他爬上去，却还是不能松开手，因为那是希望。
沈修齐忽然拉住他的胳膊往外走，直到站在一辆车旁……
“你的？”艾冬夏问。
沈修齐车门一开，又把艾冬夏团吧团吧塞进去，说“我的~”
沈修齐打着火，一脚油门开出去，艾冬夏心肝儿都颤了颤，他问“你有驾照吗？”
沈修齐后视镜里看他一眼，露出灿白的小牙轻轻一笑“没有~”
“……！”
心惊胆战的艾冬夏一路上就盯着车前面有没有障碍物，憋着一口真气，捏着一把冷汗，总算是盼到他停车，沈修齐把艾冬夏带到了动物园。
“你要带我干什么？”艾冬夏看着紧锁的大门被沈修齐用一把钥匙轻巧的打开，想着园长的孙子就是方便啊~
“我带你认识一下真正的自己。”沈修齐走在前面，动物园放年假，今天正是大年初一，全体放假，所以一个人影都没有。沈修齐带着他径直走向了海洋馆。
“艾驯，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我现在想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我这双眼睛能看清很多别人看不清的东西，也是靠他，我看出来施朗其实也是头狮子。”沈修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打开换衣室的门“艾驯想知道你是什么么？”
“……”艾冬夏不是不记得他说过的话，但那时他也没太当真，现在……
“想知道，那就换衣服吧。”
“为什么还要换衣服……”
“不换也可以，其实我想说光着跳进水里是最好的选择。”沈修齐看着他说着调笑的话，表情却很认真。
艾冬夏听话的换了潜水服，刚要拿面镜跟氧气瓶，就被沈修齐制止住了。
“就这样下去，不会有事的。”
他们在训练池，就是沙绿洲当初训练艾冬夏的那个深池子，这里没别的优点，就是深。艾冬夏在沈修齐的注视下，顺着梯子沉入水中，然后双手一松，池水没过了他的头，沈修齐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心里也不是不担心，因为他也拿不准艾冬夏会不会被刺激唤醒。
三分钟……
艾冬夏闭着气感受着水流拂过身体的感觉。
五分钟……
艾冬夏仰着脸看着水面上的光。要是沉的再深一点，就该看不见了吧。
于是他循着本能一蹬池壁往更深的地方游去。
他穿的是短小的潜水服，暴露的皮肤直接接触到水流，那种我就属于这里的感觉油然而生，也完全不记得自己闭了多久的气。
沈修齐在池边揪着一颗心的等他，但是这件事自己帮不上忙，只能蹲在一边看着水面，想着等他伸出手臂，自己能够拉上一把。
艾冬夏感觉自己踩到了池子的底，上一次装备齐全都没有到过最深的底面。
可在他终于抬脚想要上浮，却发现自己的左脚像是被什么拉住了，就在这一瞬间……那天的记忆冲上了大脑，他想起来上一次在水中，也是这样，自己上不去，才导致了施朗昏迷甚至消失……
这一次施朗不在，难道自己要在经历一次么？艾冬夏挣扎了一会，发现没有用，大脑也接近麻痹状态，他划水的手渐渐慢了下来，他想着“就这样昏过去会不会到施朗在的地方呢？要是那样的话……”
“……那就昏过去好了。”
有水灌进了艾冬夏的鼻腔，肺里面最后的气也顺着嘴角冒着泡的吐了出去，一瞬间的刺痛充满了胸腔他在水中猛烈地咳了起来，可是越咳灌入的水越多，艾冬夏眼眶发酸，憋得睁目欲裂，一双手扒着侧壁，无力的捶着，捶着……最后垂了下来。
艾冬夏神志不清的时候，脖颈像是被人拿着刀片划了个口子，两侧都有，就像是鱼鳃，往外流着新鲜的血液，一双腿迅速的被包裹起来，直到腰际，竟变成了一条鱼尾，艾冬夏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摸，却没想到上面鳞片锋利得很，当时就摸了一手的血。
鲜红的血液随着水流环绕在他周围，忽然胸口的窒息感没有了，艾冬夏觉得自己似乎不用呼吸就能够在水下畅快的游动。
“你也不是人类……”沈修齐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修齐一个人在池边走来走去坐立不安，眼看着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也不确定艾冬夏是淹死在池底了还是成功觉醒了，不过……淹死了会浮上来吧？
就抱着这一信念，他在这等他浮上来……
可是当他亲眼看见艾冬夏从水下越来越接近水面，沈修齐看的呆住了，艾冬夏周围的水泛着红色，头发柔顺的贴在脑后，一张脸从水下浮上来就像很多镜头里出现的那样子，这感觉很奇幻。
他一张脸白的没有血色，沈修齐朝他伸了手臂，艾冬夏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他的。那条覆盖了鳞片的手臂。
沈修齐把他拉到池边，仔细看了看艾冬夏的手臂，只有小臂外侧有蓝色的鳞片，一接触到沈修齐温热的手立刻开始消退，他看见水面下艾冬夏的尾巴，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可他还是震惊了一下，我们要原谅他只会纸上谈兵，真实的异类除了自己，只见过施朗跟艾冬夏两个而已。
艾冬夏仰着脸看他，此时水中的他跟平时的他很不一样，一双眼睛也微微泛了蓝光，这是人鱼么？为什么艾冬夏会是条人鱼！
沈修齐把人拉上岸之后，艾冬夏的尾巴一出水就消失了，他用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扭了一下，看见了脖颈处的新伤口，他问“疼么？”
艾冬夏摇摇头，那伤口渐渐的隐了去，像是从没有过一样。
“水下发生什么了？”沈修齐又问。
艾冬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臂和大腿，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水下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自己……竟然是一条人鱼。
艾冬夏撩了一把池子里的水，似乎还带着自己血的气味，他眯着眼睛轻轻吐出一句“施朗最喜欢吃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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