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最新章节来自屋┕_┙檐┕_┙下文學網:当晚,吴为极力推辞掉酒后诸如洗浴、舞会等休闲安排,早早赶回房间休息,并于第二天一大早不辞而别,独自乘大客跑去了黄海沿儿上的沙坨子村。
长途汽车在晨雾淡淡的公路间奔驰着,两边尚未曾灌溉的稻田,仍保持着秋翻时的貌状,像翻卷着的泥土海浪,一望无际,一边嵌着天边,一边连着大海,偶尔凸显的村庄、建筑,便似天海中的云层与船舶……
汽车到达终点站国营农场所在地窟窿山,吴为忽然想起愣小子和胖小伙这些人,很想顺路去看他们一眼。但因时间紧迫,加之思爹心切,便赶紧迈步向沙坨子奔去。
改革开放十多年了,沙坨子看上去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近些年,吴为做记者跑遍大江南北,深刻感触南、北在思想观念、经济建设等方方面面的巨大差距!
不知不觉来至自家茅屋前。
时间最是残酷无情的,特别是是对老年人来说。爹比两年前去北京治青光眼时又苍老了许多,须发皆已银白,脸颊褶皱也深刻了不少,唯独一双慈眼却较先前显得特别有神。吴为心里明白,这是他老人家精神上十分得意的缘故,是儿子的成功给了他精神上的滋养。
吴为推开家门时,爹正在锅台前忙乎烧火做饭。吴为猜想,哥和嫂子一定是去承包田劳作或去海上打工去了,侄女去学校读书,剩下爹自己留在家里看门和操持家务。
爹乍见儿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或出现幻象,不禁又是晃脑又是擦眼,逗得吴为不禁哈哈大笑。
父子俩边做饭边聊天,吴为还像小时候那样蹲在灶坑前添柴烧火,爹在上面忙乎厨事儿。当爹听说是母亲求吴为回来及她家发生的变故后,沉默许久后才喑喑地道:“你该回来。不管咋说,她毕竟生了你一场。唔,除非万不得已,我想她也张不开这个嘴呀!噢,双柱,爹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啦。爹苦熬苦盼了多少年呐!”
爹停了手里的活儿,满脸掩饰不住地透露出激动的神色:“啊,双柱,你妈既然把话说到那份上,你就想办法把王广武那个不是人的家伙给弄出来吧。你不用想太多,爹我不生气,你爹我是胜利者!胜利者总该大度些,不能太小气。你说是不是呀?!”
吴为说啥也没想到爹会这样,不禁一阵轻松畅快。自昨天母亲哭求他救王广武之后,一直处于两难境地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以更加崇敬的目光望着爹,深为自己能有这样的父亲而庆幸自豪!
“双柱,我给你讲个故事……”也许是因为兴奋,爹的话罕见地多了起来,简直可以说是滔滔不绝:“从前,有户人家两口子领个孩子过日子,日子过得很是紧巴。附近庙里有个和尚,经常设法接济他们,一来二去妇人便和这和尚好上了。这事儿当儿子的心知肚明,唯独常年在外打工的男人蒙在鼓里……”
吴为恍惚记得小时候爹曾给自己讲过这个故事。但出于对老人家的尊重,他故作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儿。
爹见儿子这样,愈发受了鼓舞,两眼放光,绘声绘色:“大庙和住家中间隔着一条河,夏天河水暴涨,冬天寒凉刺骨,老和尚来去很是不便,这个当儿子的便去河边背接背送,就这样一直过了好多年。
“可是,世事无常,那年妇人不幸患病去世,一段情缘便也就此了断!然而,不久,老和尚竟不知被什么人杀死在庙中。此案惊动了县衙,县官大老爷亲临勘察,在经过一番现场检验和民间私访后,县官大老爷下令将那个儿子拘捕。在县衙大堂上,县官老爷将惊堂木拍得山响,厉声喝问:‘你对那和尚为何先背之而后又杀之?快快从实招来!’
“这当儿子的也不狡赖,直言不讳:‘背和尚是为母尽孝,杀和尚是为父报仇!’”
爹说到这儿,陡然话锋一转道:“双柱,你今天救那王广武是为报母恩,将来…… ”
吴为正不知爹下面会说出什么话来,爹却嘎然止住。良久,才轻叹了一声道:“唉,一切都过去啦。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吴为的心再度震颤起来,为爹的广阔胸怀而感动……
父子俩很自然地又谈到了王香死张先伤的案子上来。
“依我看,他这是因果报应现世报!”爹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现在完全可以认定,张先确实不是好人。文化大革命时,你揭发他是揭发对了,要不然等到现在,你姐要跟他遭多少罪?咱吴家得跟他背多少臭名声!”
回到沙坨子的第三天晌午,吴为吃完午饭,正打算向爹和哥嫂告辞赶回市里去,门外突然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紧跟着单斗斗便一头撞了进来,匆忙向爹和哥嫂打过招呼后,笑吟吟、神秘兮兮地悄声对吴为道:“你猜谁来了?!”
吴为不禁疑惑,谁来能让斗斗这般模样?遂不由自主地跟随他走出屋间,来到停放在院中的警车旁。这时,车门开启,一张令他熟悉而又陌生、想见又怕见到的、每每想忘记却又挥之不去的脸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啊!小兰……”吴为感觉不到这是自己在说话。
“哦,吴为,是我,快上车,快上车!”丛小兰亲热地招呼道。
吴为一时懵懂在那儿,不知进退。
“走走,上车上车,咱们一起去农场看看。”单斗斗从背后拥着吴为道。
丛小兰趁势抓住吴为的一只胳膊,轻轻地往车上拉着道:“快上来吧,想永远也不见我呀?!”
“嗨,吴为,别太小男人气,和女人计较个啥!”单斗斗边推吴为边戏谑地道。
“滚你一边去,讨厌精!”丛小兰矫情地打了单斗斗一巴掌。
“哎哎,吴为你看看小兰,她就有能耐欺负我!”单斗斗张扬地大叫起来,见吴为没有反应,单斗斗一边发动车一边感慨道,“唉,不管咋说,大家毕竟是老同学、老朋友一场。有啥大不了的事儿,非得搞那么僵啊?!”
吴为和丛小兰都一时无语。
汽车沿海堤大道向窟窿山脚下的国营农场开去。当年单斗斗和丛小兰曾“上山下乡”来到这里,并在此同吴为奇遇。那一幕,吴为、单斗斗和丛小兰应该是一生一世也难忘记。
汽车在当年吴为和单斗斗、丛小兰重逢的海滩上停了下来,三个人都缄默地下了车。
海上起了雾,远远的海面上浮起一层白蒙蒙缥缥缈缈的气体,悠闲地若无其事地慢慢向四处散开去,如梦如幻的景象仿佛海市蜃楼般演绎着当年的一切……
“吴为,小兰今天早上刚下火车,听说你来了沙坨子,连家也没来得及回,就让我拉她来见你!”单斗斗打破沉默,打断吴为的思绪。
“嗯,你咋突然就跑来了呢?真想不到我们还能在这儿再见面。”吴为情不自禁地道。
“哦,我也是呀,一切也许都是天意吧?”丛小兰讷讷地道。
吴为止步等小兰和斗斗走近,三人如同当年那样比肩漫步起来。
“吴为,你家的事儿我听斗斗说了。市里领导和公安局都挺重视的,你用不着太着急!”丛小兰侧脸望着吴为道。
“啊,我不急。小兰,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这桩枪杀案,而是为了我母亲。”
“是呀,你可得好好哄哄老太太,别把老人家折腾出病来。吴为,你告诉大娘,就说我保证尽快破案,一定要抓住凶手,为她女儿报仇!”单斗斗充满磁性的嗓音震得吴为耳鼓嗡嗡响。
“哎,吴为,大娘还好吗?唉,她老人家一辈子可真不容易呀!”丛小兰觑眼瞟着吴为,见他脸色倏地沉重起来,不禁敏感地道,“哦,我知道你的心境。可不管咋样她毕竟孕育了你一场,毕竟给了你生命,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啊!”
“嘿,吴为,你妈这老太太可真不简单。想想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把自己的三个幼崽扔了去跟别的男人过?够狠心且不说,只说她当年若是为了一己之私,这私心该有多重?若是为了爱情,那这爱的代价可太大啦!”单斗斗又大发感慨。
其实,这个话题在他们三人中,不知曾讨论过多少遍了。
“唉!小兰,斗斗,这话咱别再提了!”吴为眼中闪着泪光,却强作欢颜,“咱们聚一块儿不容易。谈点啥值得高兴的事吧!”
吴为每每想到,母亲在自己与那个男人之间做了选择,不惜抛弃他,甚至置他的生死于度外,他就心痛不堪。
“哈,吴为,你不说我倒忘了告诉你,咱们小兰发财啦,发大财啦!”单斗斗扯着嗓门喊。
“怎么?小兰你做生意啦?”吴为讶然。
“哪呀!我可不会,是我们家建国在做。”
“哎?你家建国不是在国防部吗!”
“哦,那是老黄历了。他们那帮人现在大多都做生意了,只有少数还从军从政。”
“嗯……建国他都做些啥生意?”
“哦,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国内外都做。国外可能是与国防有关的进出口,国内大部分与国企有关。”
“那你这次回来是做生意呢,还是……”吴为又现出刨根问底的职业病。
“嗯,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一笔生意。建国他国外业务越来越大,忙不过来了,就把国内的一些不很重要的业务交给了我。”
“你这是桩啥生意?噢,不保密吧!”
“嘿!她这生意可太简单了,就是拿了上面的批文,到下面来催货提货!”单斗斗抢答。
“嗯?咱们小小丹城值得拿批文的有啥呀?”
“哎,吴为,这你可太孤陋寡闻了!噢,不仅如此,你对家乡的经济发展也太不关心啦!”单斗斗亦真亦假地批评道,“咱丹城近年生产的电视机、电冰箱,还有化纤类粘胶长丝等,都是市场上的紧俏货,当地老百姓根本就买不到!”
“这么说都叫咱小兰给批走啦?!”
“我想,差不多吧?”
“你俩咋能这么说话?啥叫都叫我批走了?是我们家建国的事儿。”丛小兰忽而高八度忽而又低八度地反驳道,“我,我只不过是给他跑跑腿儿……”
这让吴为忽然想起钟南大姐曾跟他讨论过的一个话题:现在,一些干部子弟下海做生意,纯粹就是借助权利洗钱。******说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并不是没有看到这一点。但是,不这样搞,就无法撼动旧体制,就无法让经济占据统治地位。中国的政治本位、官本位等等封建落后观念,必须用金钱这个洪水猛兽去冲击,直到人人都想着要赚钱,中国的事情才会有希望!但是,在这个大思路下,难免会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然而,轿枉必须过正,必要的牺牲也在所难免……
想到钟南,吴为不禁肃然起敬,心底再次涌起一股无限的深情。往事如眼前大海的浪花波涛,在脑际涌动激荡……[请牢记本站网址:屋?檐?下?文學网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