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有一个三十几岁的仆妇拦住了她,那仆妇头戴纯金金累丝发簪,身着四喜如意云纹锦锻,面容姣好,言笑宴宴,倒真不像是寻常的妇人。
她嘴角含笑道:“秦大小姐请留步,我是翎华郡主的教养姑姑水红泪,按照此次游园会的规定,入园者每人需要赋词一首,词牌名请在我这里抽取。”
秦筝闻言,不卑不亢、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字:“好。”
旁边的两个女子又继续嘲笑道:“听说秦家这位嫡女,小时候去女子学院念书被女先生打了后,再也不肯去了。别看她生的人模人样的,事实上豆大的字不识几个,真是给我们嫡女丢人。”
“翎华郡主出的题目这么难,连我们两个都进不去,她算什么东西?说不得一会儿要在我们面前哭鼻子。”
……
秦筝并不理会她们,伸出纤纤玉手,教怜月扶着她,这才命令浣纱道:“你去抽词牌名。”
“是。”浣纱应着,上前去抽了张花牌,递给秦筝。
秦筝双眸清冷,抬眼望天,并不肯去接。
浣纱颇为尴尬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双手递上去,恭恭敬敬道:“请大小姐查看词牌名。”
秦筝这才接过花牌,瞧了一眼词牌名,淡淡道:“是‘生查子’。”
水红泪满面笑容道:“这里有一炷香,若是秦大小姐能在一炷香的时间能吟出一首词,就可以进入园子参加游园会。若是不能,就请回家去吧。”
“谁都知道她目不识丁,你让她作词还不如直接打发她走呢。刚才我抽到的‘蝶恋花’太难了,这首‘生查子’却容易的很,让我来作吧。”旁边的两个女子中,有一个冲上前来抢在秦筝的前面说道。
“你父亲是信武将军,你懂什么诗词歌赋?我是翰林大学士的女儿,诗书传家,当然是由我来作词。”另外一个女子立刻翻脸相向。
“孙小姐、韩小姐,两位何必争执不休,一炷香的时间还早的很,你们轮流来作就是。三位中谁作的词最好,谁就可以进入园子中参加游园会。”水红泪兴致盎然的看着这一幕,别有深意地说道。
“我先来。天上一轮月,地上一个人。迎风起舞步,娉娉巧生姿。明眸善观人,心中又多情。若问心系谁?向家好男儿。”韩学士的女儿韩彩英抢险吟道。
“你倾心国老有什么用?他又不喜欢你,看我的。”信武将军的女儿孙雨姿也不示弱,一本正经道:“他穿白衣裳,明媚似太阳。他穿蓝衣裳,皎洁似月亮。他穿绿衣裳,宽广似海水;他穿黑衣裳,是个儿郎。”
秦筝不禁莞尔一笑,心道:一见国老误终身,难道是真的么?这里的女子,竟个个对向国老迷恋的如痴如狂。秦冰是这样,这里的两位千金小姐又是这样。
想到这,她不禁叹口气,眼前浮现出向旧游那病弱不堪、宛若水月观音的模样。
“秦筝,你这个目不识丁的女人,竟然敢耻笑我们?”孙雨姿有些愠怒道。
“有本事你也做一首来听听。”韩彩英也对她怒目而视,虎视眈眈。
秦筝略一沉吟,脱口而出:“愁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
《纳兰词》她小时候就倒背如流,从里面念出一首《生查子》对她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好一个‘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好词!”有人朗声称赞道。
秦筝抬起头来,就见到一个身着紫色直襟长袍的男子大踏步走过来。他身高约莫七尺,腰间束着白色云纹的腰带,挂着紫云玲珑玉佩,越发映的容姿高华、丰神俊朗,通身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族之气,却又不乏英俊潇洒、恣意疏狂。
“江陵三大公子之首的江醉楼?他居然也来了?”孙雨姿和韩彩英顿时眼波流转,做出一副花痴的神态来,争先恐后的往江醉楼的身边靠近。
“檀郎玉貌,掷果盈车,江公子……”韩彩英扭扭捏捏地绞着绢子,目光始终离不开江醉楼那张英俊的脸。
“江公子,太矫揉造作的女人不适合你,豁达爽朗的才能配得上。”孙雨姿指着自己殷勤地说道。
江醉楼只是笑,笑的朗然,笑的儒雅,仿佛眼中并没有旁人,径自走向秦筝,缓缓道:“你的词倒也动人。”
秦筝面色不惊,静静道:“谬赞。”她深知自己才学到底如何,可不想在这个时代卖弄辞藻,做个沽名钓誉的才女。
水红泪见到江醉楼,忙迎上前来,满面笑容道:“没想到江公子也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宁王府蓬荜生辉。还请江公子来这边抽取花牌,赐词一首。”
江醉楼清新俊逸的面容上,始终带着儒雅温文,他走向一旁去抽花牌,韩彩英和孙雨姿忙跟上去,眼中满是崇拜之情,准备听他赋词。
秦筝拖曳着如水的长裙,迤逦而去,后面怜月和浣纱紧紧跟着。
江醉楼才华横溢,卓逸不群,琴棋书画,天下无双,是江陵国半数少艾女子的梦中情人,难得遇到他赋词,秦筝竟然半分兴趣也没有。
“矫揉造作,自命清高。”韩彩英小声道。
“故作姿态,不知所谓”孙雨姿斜着眼睛看她。
秦筝也不理会她们,便往园中走去,她孤高自成,犹如盛世莲花。
水红泪忙吩咐人给她开门,粉面含笑道:“秦大小姐才情出众,所赋的词连江公子都赞誉有加,不愧是我们江陵国的才女。”
秦筝知道她嘴上虽这么说,心中恐怕大失所望,也不点破,缓缓踱进了园中。
江醉楼望着她修长美丽的背影,竟有些怔怔出神起来。
仆人弓着腰,引着秦筝三人往前走,园子中的小径都是用白玉石板铺成,极尽奢华铺陈。秦筝不禁暗暗叹气,一个家族若是不知节制,高调炫耀权力和财富,恐怕离着衰败和灭族也不会很远。
她们走了没多远,见到对面有个小厮捧着一壶酒走过来,见到秦筝便屈膝向她请安。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厮滑了一跤,酒斛中的酒尽数洒了出来,洒向秦筝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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