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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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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桐仍就在薛隐的跟前伺候着,也不需要她做粗活的活儿,只要在他跟前呆着,华太妃过来探病时,能看到她随侍在前,就算是无功无过。还好薛隐没有什么坏毛病,只要给他几卷书,他就能看一整日。

    比较麻烦的是他的肩伤在右侧,不能随意动作,不能用力,连吃饭喝水都不能自如,这就苦煞了孟桐。其实最初这些事都是离春在做,孟桐乐得清闲,可后来离春愈发嚣张,反客为主,话外话里都想着怎么支使孟桐。

    有一回,离春带了四个菜一个汤,全是用大的瓷碗盛着,搁在榻上的小几明显摆不下五个硕大的碗,离春就让孟桐过去,帮她端着汤,以便她随时取用。孟桐不依,想喊个丫鬟过来帮忙,离春以王爷受伤一事不可外扬为由,一定要孟桐在边上端着。

    孟桐看出她故意为难,若是拒绝她,难免要在太妃面前告她一状,添油加醋把她描绘成十恶不赦的恶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走到离春跟前,谦虚有礼地询问她该如何端着才是正确的方式并让她做出示范动作。离春不疑有它,起身端起汤碗俯低身子,就在这个时候,孟桐迅速地占据她的位置,淡然地理了理因抢位置而凌乱的衣袂,“既然你做得如此周全,不妨就你来做吧。”

    离春没想到她有此一招,暗叹中计,可也不敢在薛隐跟前造次。从那之后,薛隐的饭食全由孟桐一手打点,离春想进梧桐轩只能跟着华太妃。

    打发了离春是清静,可喂食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有些尴尬。薛隐不比孟昶,小孩子好打发,让他张嘴就张嘴,可到了薛隐这,难不成还要跟他说:“乖,张嘴。”

    初初几次,孟桐尴尬不已,举着木勺到他嘴边,他那双眼睛却还直勾勾地盯在她脸上,幽深的眸光似要她要吞没。

    “王爷,进食了。”她不得不出言提醒。

    薛隐看着榻上小几的饭菜,不悦地皱了眉,“我不要一个人吃。”

    孟桐愣了一下,不知他何意。

    “以往你都是在那边的圆桌和我一同吃。”薛隐的意思是,离春每次都是带两个人的饭菜,薛隐在榻上吃,孟桐自己吃。

    孟桐这才明白,放在碗勺,问:“你待如何?”

    “我又不是废人,为何要在榻上进食,扶我下榻,我与你一起吃。”薛隐掀开被褥就下了地,走到圆桌边回头对呆滞的孟桐眨了眨眼睛,道:“不过还是要你喂我,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你……为何离春在时你不上桌?”孟桐疑惑。

    薛隐瞪了她一眼,“你见过谁家和奴仆同桌吃饭?”

    “那你为何还留着她?”

    “她是娘的人,我若是拒绝,娘难免担心。”薛隐是个孝子,心里就算有一百个不愿意,面上仍是会维持该有的周全。

    薛隐和孟桐的饭食是分开的,孟桐挑食又挑剔,菜色都是她一手拟定,由沉香交给厨房去准备,只要是味道稍有偏差,她便不吃。薛隐则不同,他自幼在军中长大,吃的都是大碗菜,杂食混在一起只需煮熟即可。

    自从两个人一起同桌进食后,凡是孟桐不吃的菜,最后都进了薛隐的肚子。一则浪费可耻,二则薛隐不挑食,没有孟桐那般精贵挑嘴。一来二去,厨房便不再备薛隐的菜,只要打上满满的一大碗米饭即可。

    于是,每日三餐成了薛隐最幸福的时光,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孟桐才会顺着他,不会跟他对着干。性格中霸悍嚣张的一面,渐渐被磨平,变得谨小慎微,害怕这一时半刻的安宁静谧稍纵即逝。姚若水这个名字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禁忌,她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姚若水死了,虽然很遗憾,就像是那些掩埋在地下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他已经给予她无尚的荣耀和名分,毕竟那是他第一个心动并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女子。而这三年来,占据他全部思绪的却是那个清傲嚣张不可一世的女子。

    在他的记忆中,她是自信的,即便是被姚家退婚,她都能以最光鲜亮丽的一面面对世人,无视他手中削铁如泥的利剑,再三挑战他的威仪。她是那么光芒四射,淡定从容,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三年中,他曾无数次偷偷潜回京城,躲在没人发现的角落窥视她。她到底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面对流言蜚语,她只能默默承受,连一个体己说话的人都没有。孟谦疼她爱她,可他有鸿鹄之志,不能长伴她左右。她蜗居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调香弄琴,自在逍遥,虽和平日无异,但是在她脸上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熠熠神采。

    昨夜他听到孟桐和沉香的对话,再一次为当初的无耻行径感到深深的懊恼和自责。她到底是有多恨姚若水,有多不自信,才能编派那样的事实故意说给他听。不管她会不会调香,能不能调制出那个所谓的离人泪,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要的是孟桐这个人。

    痛定思痛想了一夜,薛隐觉得应该和孟桐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把隐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开,毕竟他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鸡鸣三遍,又是新一日。

    薛隐起了个大早等着孟桐,左等右盼,不见佳人芳踪,却等来一身铁甲的陆子滕。陆子滕抱拳一礼:“未及通传,还望王爷恕罪。”

    薛隐披衣下榻,“你我兄弟还在乎这些虚礼,若不是紧急军务,你又怎会破晓而来。”

    陆子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嗜睡是人尽皆知,不到号角争鸣,他是不会从床上下来,“回王爷,昨夜末将值班,在海滩礁石边发现一艘海贼的战船,询问过附近的渔民,可能陈坦已潜入交州城。”

    “陈坦?”薛隐沉了脸,“我就知道放虎归山必有后招,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入我交州城。”

    陆子滕问:“王爷,你不觉得他此行有异吗?他是在海上讨生活的海贼,风里来浪里去,今日抢人,别日被抢,已不是什么新奇事儿。我们当日留他活口,是因为他们生活不异。可他却潜入我交州,人生地不熟,他又欲意何为呢?”

    薛隐狡黠一笑,“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请王爷示下。”

    “撤了梧桐轩的守卫,向外散布本王伤愈的消息,引蛇出动。”

    “王爷,万万不可啊!”陆子滕阻止,“这三年来,日防夜防,不就是怕有人行刺,危及王爷性命,薛家军群龙无首。”

    薛隐朗声大笑,有一种快意恩仇的无惧无畏,“三年也够了,不如敞亮些示人,让他们看个通透,我薛隐一穷二白,连海贼都比我有钱。”

    “伤愈?”正在屋内梳妆的孟桐吃惊不小,“昨日伤口还开裂流血,今日就痊愈了?”

    松香摇头,她在厨房确实是这么听说的,“凝和居的三位都往梧桐轩来了,都是来探病的。”

    “哦?”孟桐微微挑眉,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怔,她倒是忘了,还有这三位的存在。“松香,帮我拿那件烟笼纱裙。”

    和那三位同来的侍妾相比,孟桐得天独厚。她是孟相的爱女,京城有哪些珍稀异事,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手到擒来。凝香阁的脂粉,荣宝斋的步摇,倚春堂的烟笼纱,每每都新货都是先送到府上让她过目,挑剩下的才摆在店堂任人抢购。像董氏和安氏这种可能会在掖庭孤独终老的待罪之身,是不可能会有机会享受。

    当孟桐轻纱曼妙地走进屋内,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衣裳的样子不算繁复,却胜在简洁流畅的剪裁和薄如蝉翼的衣料。烟笼纱,顾名其义就是色泽瑰丽迷离,像笼了一层轻烟,远看雾气迷离,水月朦胧,近看则如混沌初开,拨云见日。一层薄薄的轻纱,笼不住她白皙无瑕的手臂,鲜艳的色泽衬得她人比花娇,刻意修饰的妆容不见清冷之感,本就美艳动人的五官愈加地绝色倾城。

    没有人能否定孟桐的美貌,就算你可以无数次地抨击她不知自爱,名声尽毁,但你却不得不承认孟桐的美无人能及,不管是浓妆艳抹,还是洗尽铅华,她都能用她的方式耀眼夺目。更何况是她刻意打扮,又有谁人是她的对手。

    “怎么这么多人?”孟桐故作不知,不悦地蹙眉,“既然王爷有人伺候,那妾就告辞了。”

    “你回来!”薛隐好不容易克制住把她整个人包起来的冲动,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过来。”

    孟桐置若未闻,皱着鼻子摇头,“妾不过去,王爷身上有异味。”

    孟桐每日必会在屋内熏香,今日来得迟,还未点上,薛隐身上难掩的气息便怎么也盖不住。三位侍妾自然也是闻到,只是不敢说。

    薛隐愣了,“异味?”

    “几位妹妹有所不知,王爷已有数日未曾沐浴,这天气炎热,发汗发臭自不必多说,王爷重伤,血流不止,一屋子的血腥味到现下还未散去。”孟桐嫌弃地掩了鼻,“横竖我是呆不下去,几位妹妹随意吧。”

    薛隐早知她不可能顺着他的意思,可她也不必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别人,他的伤还没好,碰不得水吧!

    薛隐恨得牙痒痒的,却无从发作,只能看着她裙裾曳地缓行,如同一只美丽的花蝴蝶翩然而去。

    孟桐刚出梧桐轩,被追出来的洪欣叫住,“姐姐留步。”

    “妹妹找我?”孟桐厌烦这种姐姐妹妹的亲昵称呼,表面亲昵,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阴她呢。她可以对董氏和安氏不予理会,对洪欣则不同,她是飞龙卫统领洪闵的妹妹,虽说飞龙卫都是宦臣,可毕竟是皇帝近臣。

    洪欣嫣然一笑,“是这样的,听说王爷受伤,姐妹们都很担心,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姐姐不要客气,尽管开口。”

    “妹妹们不用担心,王爷能吃能睡。”

    她急切地追问:“那伤势呢?前几日我见梧桐轩站满侍卫,还以为是发生了何事,今日才知是王爷受伤。”

    孟桐勾了唇,答道:“伤得很重,半条命差点去了。”

    “王爷为何宣称自己痊愈呢?”

    “妹妹你也知道,太妃年迈,经不起打击,王爷又是孝子,不忍见太妃伤心,是以才说自己伤愈。其实……”孟桐卖了个关子,“他的右臂很有可能残废,再也不能拿刀了。”

    “啊?”洪欣吃惊不少,“如此严重?”

    “妹妹不要声张,妹妹若是能寻个好人家就去求太妃放了你,守着个残废一辈子就废了,姐姐我是没得选,这辈子就只能耗在这了。”

    当天夜里,刺客潜入长平王府刺杀薛隐,薛隐肩伤未愈,行动未制,为了保护惊吓过度的孟桐,再一次身负重伤。一向疼爱孟桐的华太妃,又一次狠狠甩了孟桐一记响亮耳光。

    “我薛家的媳妇怎能如此不济,连自己的夫君都保不住,你不配留在隐儿身边。”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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