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示意的敲门声裴娅就应该想到的,在这种情况下,谁不会出声询问呢。
裴娅快步走过来,向凯瑟颔首行礼,“三皇子。”
凯瑟的眼睛很亮,好像在瞳孔的视网膜后有一层自燃的发光体,他做出一个手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裴娅看得懂手语,因为在得到皇宫内部情报得知凯瑟王子是哑巴的时候,她便开始为确保万无一失而学习手语。
“出来走走。”裴娅回答。
“你是不是没有事,帮我一个忙好吗?”凯瑟打手势。
裴娅微愣,旋即点头说:“好。”
“这是要去雪之彼岸?!”裴娅透过悬浮车的车窗向下看,这条路三年来她走过无数次,记得很清楚。
凯瑟笑着点头,抿了一下嘴角。
“殿下,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但是现在真的很晚了,我想我该回去了。”裴娅说。
凯瑟开始打手势:“很抱歉啊,这样麻烦你,但是我一个人真的做不来,你担心明天有工作我可以去求太子哥哥,让他给你放宽时间……”
裴娅突然发现,凯瑟的手语动作要比其他人做的好看。
打过手势之后,凯瑟微微侧着头看裴娅。
“好。”
其实裴娅一开始如何都不相信凯瑟和梅佩尔是双胞胎,因为两人相差太多了,但是后来了解到凯瑟从出生就被抱养到席芙长公主膝下,而梅佩尔一直跟随在皇后柯薇身边,那就不足为奇了。
这件事情还是罗塔告诉他的,她难以置信,法斯陛下不是非常宠爱皇后吗,为什么还会把双胞胎两个孩子送给别人抚养。
罗塔当时回答:“很多事情心不由己,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喜欢一个人心不由己,爱上一个人身不由己。
想到这里,裴娅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就闭上了眼。
打开悬浮车车门,铺面刮过来的雪花让裴娅不禁别开了脸,竖了竖衣领才下了车,然后转过身来:“殿下?”
凯瑟跳下车来,手臂上搭着一件连襟帽的斗篷,随手一展就披在了裴娅身后。
“谢谢。”
十二月,雪之彼岸的夜晚实在是冷得很,裴娅便也就没有拒绝,裹紧了披风,抿起唇抵挡寒风凛冽。
凯瑟打了一个手势:“你跟在我后面走。”
裴娅点头。
地面上积了厚厚的雪,踩下去就是一个坑,而雪之彼岸并不是如履平地的平原,有很多自然或者是人为的陷阱,但是凯瑟却能非常巧妙的避开陷阱,裴娅略微奇怪地看了走在斜前方的凯瑟一眼。
凯瑟扭过头来:“我经常来这里,路比较熟。”
走了有十分钟的路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裴娅的短靴靴底都冻结了一层冰坨,看见了在皑皑白雪中的黑色山洞,不高,就连裴娅自己都要低头。
“就是这里。”凯瑟微笑着打手势。
裴娅冻的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了,感觉上下牙齿都在打颤,浑身的血液逆流了一样是冻到了冰点之下的沸腾。
凯瑟扶了裴娅一把,进了洞穴。
两个人并肩走着就有点狭窄,裴娅便停下脚步侧过身,示意凯瑟先走,她会跟在后面。
走过狭长的洞穴,来到一块比较开阔的空地,已经和暖和了,裴娅便将兜帽摘下,眼界一下子开阔就看到了在靠近灰白色墙壁的地方有几只雪白色皮毛的雪狼,脚步一下子停下来。
雪狼的嗅觉是很灵敏的,以前裴娅乘悬浮车送食物过来,一下车狼群就能够循着人的气味找过来。
只不过这一次,就算她已经走进了狼窝,为什么雪狼却没有提起警惕呢。
在她愣神之际,凯瑟已经脱掉了外穿的黑色斗篷,露出里面干净的灰色羊毛衫,并招手让她过去。
“母狼难产,体质虚弱,需要我们的帮助。”
原来,凯瑟口中所说的一个人做不来的事情,就是为母狼接生。
裴娅有点头疼。
虽然说是席芙长公主抚养长大的,但是毕竟是皇后嫡出,倒是养成这样一副淡静的脾性。
一只母狼半伏在地面上呼哧呼哧地喘气,发出让人听了心疼的呜咽,另外一只狼趴伏在母狼头部,伸出舌头舔着母狼眼睛周围被汗浸湿了的雪白毛发。
裴娅在共和国修秘密课程的时候,曾经接触过有关医学方面的知识,但是也只限制于与人类有关的基本病症,给难产的母狼接生,说真的,她完全手足无措。
好在,凯瑟已经将所有需要的用具都准备好了。
凯瑟卷起衬衫衣袖,对她打手势:“我要开始了,深呼吸。”
裴娅看着凯瑟翡翠色的眸子,好像碧澄的凯珀湖水,点点头。
大面具师
裴娅紧挨着凯瑟跪在地上,正好看见小狼露出了半个头,裴娅扶住母狼的身体,凯瑟双手轻而稳地将胎儿轻轻回送,理顺胎位,趁母狼努力的间隙向外小心牵动。
这就好像是一场拉锯战,小狼浑身全都是黏腻的液体,被卡在母狼宫口处痛苦地呜咽,而母狼浑身的气力也几乎用尽了。
裴娅看见身边凯瑟额头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缓慢地淌下来挂在睫毛上,就要滴入眼睛里。但是她手边只有垫在小狼身下的干净纱布,便直接凑过来用衣袖擦拭。
凯瑟手中的动作微微滞顿了一下,但也是仅仅一下,肉眼几乎可以忽略的卡顿,就在这一瞬间,小狼整个身体的四分之三全部露出,便迅速地抬手将小狼身上的胎膜撕破,裴娅用纱布擦干小狼口鼻中的黏液。
接下来,断脐,消毒,就一气呵成了。
凯瑟将浑身湿漉漉全都是黏液的小狼放回母狼嘴边,嘴角微微地扬起,然后侧过脸来对裴娅打手势:“谢谢你。”
这一刻,裴娅好像透过凯瑟翡翠色的瞳孔,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干净澄澈没有一丝阶级分割,理想的好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凯瑟是裴娅自从一年前进入这个满是蛀虫的皇宫之后,见到的最接地气的一位王子。
他和罗塔不一样,罗塔的举手投足都是那种透到骨子的贵族优雅,也不像梅佩尔一样,张扬骄矜出类拔萃,凯瑟是那种涌入第一大街的芸芸众生中就找不到的人,没有任何独独属于皇宫贵族的突出特点。
后来,在裴娅死过一次之后,才终于知道了,凯瑟不是没有特点,而是将他的特点,都隐藏在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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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裴娅把罗塔的批示拿给贝拉的时候,这个小姑娘猛的跳起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裴娅你是我的英雄!”
裴娅挑眉,“你的英雄不该是梅佩尔殿下吗?”
贝拉撩起裙子半跪在地上,将早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从床底拉出来,拍了拍手,水灵灵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那不一样,我对梅佩尔殿下好那是不需要报答的,但是你对我的好我是必须报答的,以后我可以免费帮你一次哈。”
裴娅没有说话。
她本来是想要说我不需要回报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口头上的许诺,谁会当真呢,当初她得到过的承诺如果都成真了,那么她也不需要乘坐秘密飞船在宇宙中航行一天一夜来到敌国,现在也就不需要在皇宫的后院当“嬷嬷”了。
最起码她就没有当真。
但是,到真的有一天,裴娅劫后余生,才恍然发觉,任何口头上的承诺,都是可以当真的。
只看,许诺的那个人当真了没有。
贝拉在临走前,很快乐地送给裴娅一面镜子,是一面很古老的铜镜,上面雕镂着繁复的古朝文花纹,“裴娅,祝愿你每天都漂漂亮亮,再见。”
“一路顺风。”
裴娅注视着贝拉的悬浮车在天空中逐渐远去成为一个黑色的点,正要转身,就看到了从街角刚刚转过来的一辆贵族马车。
马蹄声橐橐,豪华奢丽的车厢上方镶嵌着缤纷的五色石,垂落着金色的流苏和明净的铃铛。
马车在晴澜宫门前停下,马车夫下来掀起车帘,一个银色长发的女人走下来,披着华贵的珠光色披肩,穿着特别定制的衣袍。
裴娅眯了眯眼睛,向后微侧一步,让开门口的路。
女人经过裴娅身边,停下脚步,“裴娅,好久不见,不认得我了?”
裴娅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黑色的眼眸好像涂上了一层红色的釉彩,有点骇人。
“那我再自我介绍一次,”女人脱掉丝质的过肘手套,银色的长发散落在颊边,“你好,我是蒂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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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是谁安排今天逛街的工作的?!”
贝恩砰地一声把门踢开,声音里都夹杂着火药气味,抄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裴娅你知不知道,蒂娜竟然来了?!穿的好像一个妖妇一样,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她那么惹人厌呢……”
裴娅从书本上抬了抬眼皮,“你不是一向跟她不对付吗。”
“其实也不是……”贝恩一下子喝呛了,睁大了眼睛面对气定神闲的裴娅,“不是吧,你就知道蒂娜今天会回来?你就知道今天是陪着这群女人逛街?!”
贝恩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最后一双眼睛瞪得好像铜铃铛,“裴娅,你别告诉我你今天痛经是假的?!”
“嗯,是假的。”
“你,你……”贝恩手指指着裴娅哆嗦了半天,一下子好像被浇熄灭了的火焰,直挺挺地趴在床上不动了,“嗷呜,裴娅,你要害死我了,我的性取向都要被她们扭曲了……”
“下午我来带,你好好休息。”裴娅说着就下了床。
“你总坑我,还有什么比逛街更坑?!”贝恩翻了个身脸朝上,“下午是什么安排?”
裴娅随手翻了一下日程安排,“泡温泉。”
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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