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
林修远烦躁地靠在椅背上,右手捏着眉心,低声说。
叶心仪肿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林修远,喏喏无言。
她不知所措地红了眼眶,心内复杂。
这与她预想的太不一样了!
在她的设想里,此时温柔的林修远应该是要愧疚地请求她,主动说要为她负责,而不是像此刻这样默然而焦躁地坐着,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她又怎么甘心功亏一篑。
“修远,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林修远,无论如何,这是她仅有的能为自己抓住的那一点命运。
因为孤注一掷,惶恐的表情根本无需伪装。
“心仪,你跟林琳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林修远打开车门,回头凉凉地道,“她设计我的事情,你真的不知情?”
用他来报复叶盈盈,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百分之百是林琳能够做得出来的。
不,兴许她还想一箭双雕来着,只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听孟晓舟说,盈盈还是得了演出的名额。
“我……我真的不知情……”
到这节骨眼上,叶心仪也已是回不了头了。她除了否认之外,亦是毫无他法。她绝对不能失去林修远。
他一下就发现了奇怪之处,皱眉问:“你不是跟灵犀一起来的,为什么只剩你一个人在这?”
“我……”叶心仪呐呐,“我也不知道啊,灵犀本来还在的,转眼……转眼就不见了……”
刚刚孟晓舟来的时候,她惊慌失措地躲在车厢里穿衣服,所以根本不知道孟晓舟跟林修远的谈话,也就不知道是沈灵犀安排好了他们二人的脱身之路。
“你的意思是,沈灵犀跟林琳一起设计我和你?”林修远眯了眯眼,试探地问道。
“对啊!”丝毫不知自己已被人看穿的叶心仪还自以为是地道,“沈灵犀她嫉妒叶盈盈,就串通了林琳一起来设计我们!”她越说越觉得这样的事实很可信,自以为圆了谎,“林琳也肯定是故意接近我与我交好!让我没有防备……”
“够了,”林修远不耐烦地吐出一口浊气,心里对叶心仪的那一丝愧疚也因为她心虚拙劣的演技而烟消云散。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那我们……”她满眼期待地看着林修远,只希望从他嘴里能多说出几句承诺和誓言。
却只听他漠然的声音道:“你回去就说身体不舒服,刚从医院回来,其他的话一句也不要多说。”
沈灵犀虽必然不会瞒着两家家长,而从沈灵犀的态度来看,想来是暂时不会告诉叶盈盈的。
虽然这次他有错在先,但凭着两家家长的意思,他也能够揣测出这联姻并不会轻而易举地告吹,叶家需要林家富可敌国的财产,正如林家需要叶家在澜水市与京城的照应一般。
不要多说?
什么叫不要多说?!
叶心仪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目光灰暗地瞪着林修远,这是什么意思?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他还是照常与叶盈盈结婚?可是他又当她是什么人?
她差点扼住不住怒气质问林修远,可是当看到他深沉的目光时,她只能心虚地掩去心底的愤恨。
“修远,你不能不要我!”她不管不顾地抱住林修远,他是她为自己争取到的转机,他是自己压上一切豪赌的一次命运。
她不能输,她已经没有了一切,如果再得不到他,那么面对她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灵犀到医院以后转瞬就能知道是她骗走了她,顺藤摸瓜,必然是能查出她与林修远一同不见的事。再加上林琳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能够冷嘲热讽叶盈盈的机会,其中怪异,她们姐妹二人一合计就可以发现。
她知道自己的计谋并不高明,可是她又能怎样?
父母不喜欢她,爷爷瞧不上她,等待她的,不是某个家族病入膏肓的私生子,就是花丛浪荡的纨绔子弟。
她已经在父母家庭的阴影下度过了自己不愉快的十几年,更不想再因为他们赔上自己的后半生!
所以,她只能牢牢攥住林修远,攥住她唯一的救赎。
林修远眼底浮出一层戾气,但转瞬就被他掩在了淡然的温柔下。
“这事我们得从长计议,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笑意轻柔地回抱着她,温言细语地说,“回去你不能让盈盈知道,否则以她的脾气,你会被赶回京城的。”
叶心仪闻言,果然害怕地抖了抖身子。
低头娇羞地点点头,只差融化在林修远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从未尝过情滋味的她,一时忘记了东南西北,只看得到眼前这人的柔情似水。
***
只可惜,林修远与叶心仪都不知道,林琳曾担心没能成功算计到沈灵犀,特地在广场安排了八卦的记者蹲守。
第二日,澜水市一家小报《红河日报》就发表了一篇占据了整个八卦版面的新闻,标题赫然就是《豪门恩怨:现实上演姐妹同争一男的狗血大戏!》。
图文详尽,行文洋洋洒洒,用词更是老辣精到,故事情节一波三折,高gao潮chao迭起,几乎可以直接抠下来出版成集,很有成为一本畅销小说的潜质。
然而,“车震门”中的女主角却被偷梁换柱,成了叶家养女现为澜水市房产大亨千金的沈某某。
叶盈盈怒气冲冲地拿着林琳特地派人送来的报纸,一脚踹开了沈灵犀的房门。
连续两天没睡好的沈灵犀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正卷在被窝里和周公互诉衷肠。
叶父昨晚就收到了下面人的通风报信,连夜撤了几家媒体的发稿,却竟然依然有不死心的小报在太岁头上动土,妄图以此来博得眼球。
叶大人雷霆大怒,与沈父合计后当场给红河日报发了法院传票。
并且反应迅速地筹备起了澄清的新闻发布会,两个爱女如宝的男人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到自己的掌上明珠。
不过这一切,自然是还没来得及通知家里的小姑娘,甚至连两位母亲大人似乎都尚不知情。
于是,沈母在看到风一样冲进来的叶盈盈后,还以为两个小姑娘的关系一如既往的好,便依旧乐呵呵的在厨房里忙活。
殊不知,楼上都快上演全武行直接打起来了。
“你起来!”叶盈盈柳眉倒竖地掀开沈灵犀的被子,一张报纸拍到她脸上,“快点给我你的解释!”
她自然是相信这几天为着顾易魂不守舍的沈灵犀并不是这照片上的女人,可是照片虽模糊不清光线昏暗,她还是可以看出林修远化成灰都能认识的半张脸和一个明显是女人的背影!
“一大早扰人清梦你有病啊?”沈灵犀怨念地坐起来,揉了揉眼,掀开脸上的报纸,嫌弃地翻了翻红河日报粗糙劣质字还双影的印刷,皱眉道,“这什么东西啦?”
“报纸。”叶盈盈没好气地说。
“嗯?”沈灵犀定睛一看,随即,火冒三丈地拍开报纸,直接爆了粗口说,“卧槽,林琳这死丫头够绝的了!”
居然还敢弄出个小报来诋毁她,“看老子不去抓花那小贱人的脸!”
说着,便哼哼唧唧地准备夺门而出。
叶盈盈冷冷地扫她一眼,笑道,“站住,别转移话题!”
虽然刚重生那会儿是特别不待见林修远与叶盈盈,但毕竟早就是时过境迁的事了。而且叶盈盈小时候也并不能算是讨人喜欢,不待见她也是很正常的事。
至于报纸上说的“因为嫉妒妹妹而欲行破坏”简直就是扯淡。
沈灵犀歪了歪脑袋,眼角抽搐地问:“你不会真相信这狗血报纸的话吧?”
“所以,请给我你昨天去哪里了的解释。”
“昨天,那个,呃……”一定要这么丢脸地说出来吗?被忽悠到医院去还坐疑似用黑社会的名头坐了次霸王车,最后还厚脸皮一脸无赖地蹭了那三个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黑衣人的车……
沈灵犀没好气地道:“我拉肚子可以吗?”
“可以,”叶盈盈不在意地点点头,“所以跟林修远在一起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这个当然是……”沈灵犀滚回床上拉过被子,蒙头改口道,“当然不知道啦!”
“沈灵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干嘛?”
“卧槽!叶盈盈你别以为我不会打你!”
“还来?!”
……
沈母听到动静赶往楼上的时候,战况已是相当的惨不忍睹了,房间里满天满地的全是枕头里的鸭绒。
沈灵犀与叶盈盈各自占据一个枕头,互相对峙,头上还都顶着几根雪白的鸭毛。
“你们俩这是……干嘛呢?”沈母诧异地看向二人,随即一声令下,“大白天玩成这样?不打扫完都不准吃饭!”
于是,机智的沈母成功隔开了两个捡鸭毛的小姑娘和另一个黑心肝的小姑娘早晨必然的相遇。
今日虽是周一,但连夜出门处理事务的沈父与叶父都来过电话,叮嘱几个小丫头暂时不要出门。
林修远也没有主动来联系叶盈盈,沈灵犀的手机也好像停机了一样不见生气。
两个疑似失恋的小姑娘捡完鸭毛,互相看了一眼,相互嫌弃地道:啧,这苦逼矫情的样子!
***
顾易人在京城,却依然是时刻关注着小姑娘。
看保镖发回的她一天的行程,成了他这两日唯一的消遣方式。
顾易浏览着她一天的生活,看到某处时,失笑地摇摇头。
“傍晚,沈小姐带着出租车司机来借车费,司机误以为是黑社会敲诈逃窜而走。”
“随后,一同坐车返回。”
……
“另,林琳与叶心仪算计沈小姐,预测与沈小姐并无太大干系,故没有出面干预。”
他翻着简报,心下有几分涩然,他终究是太过天真了,如果他今日不再是顾家长孙,借的不是顾家的势力,又要如何才能保护好他的小姑娘?
上周六的晚上,他匆匆赶回了京城。
从拿到的线索来看,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华家的掌权人——华安。
他来不及回顾家,直接驱车去了华宅。
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已掌领着一个家族,华安是众多二代里少有的杰出者。
彼时天色已晚,他随意地披着一件睡袍,坐在宽大的沙发里。
与顾易记忆里的温润兄长不同,这个人,只是单单地坐在那儿,就已给人沉甸甸的压迫感。眼神凛冽,目光如电,即便是松散地靠着,也给人仿佛随时蓄势待发的紧张感。
而,正是这一次的会面,令顾易对自己一直执着追求着的一切,产生了裂痕与怀疑。
华安微笑着看他,从他黑沉的眼睛里,仿佛可以看到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望不到。
“这么晚来过来,应该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话虽如此,却是闲散的为顾易倒了杯红酒,靠在沙发上悠闲地品着酒,一副叙旧闲谈的架势。
“你是不是带走了顾湘?”顾易沉声问他,这样一个运筹帷幄不动如山的男人,很难让人看出他究竟在想什么。与其迂回,倒不如直截了当地挑明。
华安轻轻地挑眉,云淡风轻地笑道:“顾易,看在我曾看着你长大的份上,容我提点你一句,既然决定放弃你顾氏长孙的身份,”他狭长黑沉的眼里露出肃然的神色,穆然地道,“那么,你就该做好会被全世界攻讦的准备。”
“至于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他轻笑了一声,像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似的看着顾易道,“除非你从来不是顾易。”
“很晚了,早点回去吧,老爷子会担心的。”
他转过身,背影清傲寂然,顾易只觉着恍然间,好像看见了自己。
香山的顾宅,老爷子听说顾易去了华家,终是长叹一声:“随他们去吧,顾易也该长大了。”
华安虽然心机深沉,但对顾易倒并无恶意,他们俩的出身本就相似,由他提点两句,说不准倒是胜过他与顾母、顾湘的千言万语。
男孩子在少年时期,都需要一个或是长兄或是父亲般高大伟岸的目标作为树立人生观的一个方向。而曾经,渊渟岳峙萧肃朗朗的华安对于顾易的意义,恰好就是这样一个兄长的存在。
穿过流水般淌过的夜色。
顾易似乎终于明白了一些,也许他们生来,就困在牢笼中,若是破笼而出,面对他的可能便是疾风骤雨的箭矢。
这样的认知,让他对于联系沈灵犀,忽然有了一丝愧疚和忐忑。
沈灵犀不爱牢笼,她是外面天地里遨游的飞鸟。
她的世界广阔而无拘无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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