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出红色,又是一天的开始。宫九慵懒从客栈走出，决定早些去酒楼附近呆着,时间太过匆忙,如今这天下竟再无太平王世子这人的存在，徒留下宫九这一名字,一生常伴。
他晃悠悠走在去酒楼的路上,思绪不知道飘荡到了哪里。但等到有人靠过来的瞬间，他就回过了神，不过本紧绷的神经很快就放缓了下来,熟悉的气息让他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安定的状态。
宫九淡淡扯起了自己的嘴角，头都没有转就开口道：“回来的真早，我以为你还会在魔教花一些时间。毕竟前段时间，那边催得可是要多急有多急。”
玉罗刹很快贴近了宫九，轻哼了一声：“假死过一次，他们乖巧了不少，做事也自觉了不少。如今就算没有我，他们依旧能够好好支撑整个魔教。”
一大清早，街上人来人往也并不少。朴实的百姓总喜欢一大早摆上自己的特色，然后在大街小巷叫卖。而宫九和玉罗刹在去酒楼的路上，那些摊子却愈来愈少。
高档的酒楼在特定的位置，四周也都是一些上档次的店铺，玉器、绣馆、医药店，都聚拢到了同一条街道上。而这条街道上，小摊小贩竟是一个没有。
宫九看着这条街道，并没有说些什么。玉罗刹确是每来一次都高兴一次。这是他掷下的产业，而这些全部都是用来讨宫九欢心的东西。那些年，痴傻的宫九只要笑一笑，点一点头，玉罗刹就能为他倾尽所有。
到了酒楼，宫九坐在最好的雅座上，望着窗外小桥流水，再次开始神游起来。如今的他，早已经恢复神智，但是同时，他已经再也无法太过用脑。头上丝缕的白发参杂在黑发中，极其显眼，却没有一点违和。发已斑白，人却依旧。
玉罗刹总是看不厌宫九的样子。在第一眼看到那淡笑蔑视一切的宫九的时候，玉罗刹就已经沉沦。伊始的沉沦，并没有什么，只是那一个眼神，那张脸让人内心一震罢了。但后来的接触，却是每一刻都让玉罗刹更加忍不住想要染指面前的人。
那是由内而外的渴望，是内心深处，试图想要把面前的人，从头到脚，整个人活活吞下去的渴望。那每一寸的肌肤，都让他欲罢不能。哪怕没有佐料，他都甘之如殆。
宫九在静等小二上早点，虽然一大早来酒楼吃并不算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鉴于玉罗刹找的厨子实在是对上了他的胃口，他也心甘情愿每日清早走一段路，到这家大酒楼来吃东西。
玉罗刹能够在京城弄下那么多产业，其中没有太平王府和宫里那人的手笔，宫九是决然不信的。太平王少了一个嫡长子，又并没有打算再娶妾生子，太平王这一代男丁算是从宫九这里便被拦腰折断。宫里那人做这些当做弥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当然，这其中必然还有将境外的荒岛上东西都占为己用的回馈。
他被玉罗刹盯得久了，也都习惯了，幽幽叹了口气，感慨这人生的苦短，万事的变迁：“人都不停在生老病死，我倒是没有想到还能一切正常，坐在这酒楼上看人生百态。”
玉罗刹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水，不以为然：“习武之人本就不容易生病，而生不由我们所能决定，但这老、这死，那些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叹息的东西，若能改变，那就改变了，若不能改变，那就这样了。何必还要悲春伤秋，徒增感慨。既然能一切正常，还操着什么心。”
宫九听着笑出了声：“什么时候你也会扯这些东西了，说话带着一股子书生酸气。”
玉罗刹杯子用力摔在桌上，怒气忽然升起：“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吹雪最近领了个儿子，管家总是在他耳边念些乱七八糟的！偏偏吹雪习惯了这个管家，还不乐意换人！这小孩子说带坏就带坏了，那可怎么办？！”
宫九含笑瞥了玉罗刹一眼：“还能怎么办，你瞎操心什么？”
玉罗刹被这一眼弄得怒火瞬间灭了，只是不甘心地哼哼道：“我管不了就不管了。让陆小凤去头疼这些东西去。”
宫九不再说话，只是有一口没一口抿着茶水。玉罗刹也不自觉放轻了动作，细细看着面前的人那张妖孽一般的脸。
两人第一次相遇，说来也是恰巧。荒郊野外，宫九在溪水里，规避了他人沐浴。玉罗刹不过恰巧路过，本来一点都不会在意这沐浴的人。毕竟隔着些许距离，他总不至于还要去观察别人洗澡的样子。
可是事情总有意外，宫九竟然突然发病，他带着剧烈的喘息声，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开始在自己身上比划。血腥味弥漫开来，吸引了路过的玉罗刹。
玉罗刹挑着眉毛，慢慢靠近。宫九本是个美人，本来扭曲着脸、瞪着赤红双眼的宫九只会给人以恐怖的视觉感，但如今缀上鲜血，半浸在这溪水之上，竟给人一种诡异的美感。
残虐，快感。玉罗刹很高兴就扑倒了面前的美人，没有丝毫犹豫。忠于本性的宫九，在初始的挣扎后，也肆无忌惮低吼，尖叫。
好在真的屏退了众人，否则宫九就又要杀掉一批人了。不用换下仆，还解决了自己突发的问题，宫九心情还是不错的。
但是宫九太过想当然，有些人沾上了，就甩不掉了。尤其是宫九沾上的还是一个易容高超，随时随地都可以出现在他周围的人。
人生真是太过坑爹，宫九听到安分进门的声音，却在内心翻了个白眼，谁家仆人会在大半夜没个招呼声就摸进主人的卧室。
后来慢慢习惯了，直到某天，玉罗刹把当年宫九母亲的真相告诉了宫九，宫九再次失控了。失控的宫九整个人都趋于崩溃。多少年的坚持在一刻化为虚无，直到整个人都分成了两半。
有些事情做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或许只用死亡才能终止一切。宫九是带着求死的心态，慢慢度过那时候的每一天。他力求棋局的每一步都精准，不允许任何的意外。他有野心，也有想要护着的人。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有个最好的结局，如果这个结局，只是死去该死的人，那边足够。倘若其中有他，那边有了。
再到后来，宫九已经痴痴傻傻、疯疯癫癫，在佛祖面前笑嘻嘻凝望，再也不会思考那些痛苦，那些无措，那些无法停止的，难以宽恕的罪孽。他学着方丈拨动手中的佛珠，开始跟着日日诵经，只是很久很久才终于记住了一篇经书。
这日日没有区别的生活，唯独玉罗刹总是在身边以同一张脸冒出。玉罗刹习以为常的易容，在他面前，终于再也不弄在自己身上。一直到某天，他记起所有，依旧笑得如刚入这寺庙一般，却叫起玉罗刹的名字。
师傅说他没有放下红尘，哪怕呆在寺院，也不过是求一时的心静。他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寺庙中那些小沙弥记下的佛经多，但师傅却认为他有悟性。有悟性的宫九，最终还是为了一个人，回到了世俗。
吃饱喝足，慵懒的宫九整个人都想找个地方蜷起来，他淡淡对玉罗刹说了一个决定：“我陪你去西方魔教。”
玉罗刹惊诧看向宫九，最后吃吃笑道：“好。”
宫九聪明，玉罗刹也聪明。玉罗刹身边永远不会缺人，但那些人，对比起宫九，却总能在瞬间丧失姿色。哪怕再勾人，也不过是一张皮相。宫九除了他的皮相，还有他从骨子里渗出的狂傲。
玉罗刹心里暖暖的，带着些霸气想着：有些人天生就注定应该站在巅峰，曾经的宫九失败了，那如今的宫九，就让我以另一种方式，托上神坛。
只是对接下来的生活稍微有些概念的宫九，在西方魔教住了一段时间，才深深后悔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能太过早就做下决定，不不，应该说，有些事情一辈子都不能做下决定！
一个教徒急匆匆跑过来，大喊道：“教主夫人！教主夫人！教主又生气了，左护法让我喊你过去帮忙劝劝！”
宫九内心跪地，幽幽看着跑过来的教徒，无奈摆了摆手：“走吧，带路。”
教徒见宫九应了，高兴地在前方带路。虽然这教主儿子是出了问题没了，但这回带回来一个夫人还是定好的！虽然总是会迷路，但是能帮着教主一起管理，还防止了教主每次的偷跑，简直赚回本了。
并不知道前面教徒在想些什么，宫九在内心把玉罗刹这个小人从头扎到了脚：叫你那么多事情，叫你要来西方魔教，叫你睡过头不小心就成了教主夫人。
教徒见快要到目的地了，才减缓了速度，磨磨蹭蹭偷偷跟宫九说了一句：“有人让教主再领养一个孩子，夫人您怎么看？”
宫九愣了愣，脸上忽然绽开了笑：“我怎么办？这是谁提议的？”
宫九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直接朝着大殿内走去，刚才的教徒被那灿烂的笑容惊出了一身冷汗，赶忙摇了摇头清醒一下自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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