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清幽的院落之中,紫藤萝开了满架的花,馥郁华贵,轻盈优雅,引得几只兰若蝶翩跹而至,环绕流连,久久不去。 ( . )那动静,惹得半倚在美人榻上的女子都不禁抬起了头,面带微笑地出神凝望着,半晌没有翻动手中的书页。
一身如雪一般的白色绣花襦裙,在满园浓荫的碧绿之下映着那一树摇曳生辉的浅紫,好似一个永不醒来的迷幻梦境,美的让人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摒弃,唯恐下一秒就会唐突了那画中的静谧花仙。
至少,这一幕落在赫连冥的眼中,就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哪怕这半个多月来,她对即墨无心的容颜已经司空见惯,可有时候那一眼的极度惊艳也是无法避免的。
“该喝药了。”稳了稳心神,她记起自己过来的目的,端着手中的药碗就走了过去:“这是最后一剂了,喝完就无甚大碍了。”
即墨无心的病势,乃是血气丧失、极度虚弱之后又遭身心重创,所以才会当场就昏迷了过去。看似严重,说穿了也不过是心病更甚,内伤次之,多多调理养护也就罢了。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在悉心照料着,无碍二字可不是一句空话。
含笑的目光转移到眼前的玄衣女子身上,即墨无心接过碗,一气喝完,眉目之间依然是醉人心脾的疏浅笑意:“多谢了。”
看着她毫不犹疑的动作,赫连冥动了动唇,半天才吐了一句话出来:“你……就真的相信我?”就算她们并肩作战过,可先前自己对她的敌意和针对都不是假的,她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她会暗下毒手么?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即墨无心微愣之后却是当即就笑出了声:“你忘记我是学什么出身的了?”
接回药碗的手不由僵了一下,赫连冥顿时觉得自己傻透了。
是啊,她怎么就忘记了,面前这个人号称医毒双绝,乃是人祭司一手**出来的嫡传弟子。即便是赫连云归那种能将蛊毒运用的出神入化之人,到最后还不是一样毁在了她一丸小小的丹药之上?这样的妖孽,会将她这点微末伎俩看在眼里么?
“不过,我也知道你不会的。”在赫连冥懊恼的情绪尚未蔓延开来的当口,即墨无心已经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了:“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在你身上,我感觉不到戾气和憎恶了。”她看人一向很准,更何况这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气质上的变化,若不是真的看开了、想通了,赫连冥是决计不会有这种表现的。
握着瓷碗的手紧了又紧,赫连冥的脸色颇有几分郁色:“过去的事,我很抱歉,是我过于偏执了。”为了那样一个视她如草芥的男人,不惜化身成魔,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不可思议的事,如今想来,她除了叹息、愧疚、悔恨之外,怕也只有赎罪一途了。
摇了摇头,即墨无心倒也不想再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和心愿,她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和努力,又何尝不是为了心底那放不下的仇恨呢?要怪,也只能怪赫连冥太傻了,傻到被年少之时的爱慕和迷恋冲昏了头脑,以致于再也看不见赫连云归的丑陋和疯狂。好在她总算在最后关头清醒了过来,否则,自己也只能像对待赫连献等人一样,直接送她上路了。
“我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眸光悠悠,即墨无心看着头顶上宛如流瀑一般灿烂盛放的紫藤花,白玉似的脸颊上有着淡淡的惘然和迷茫。
这是她娘亲生前的居所,是百里乘风特意留着的,这么些年来,即使它一直都没有主人,也从来都是被专人照料着,以保持记忆中那始终鲜活的模样。听说,赫连云归偶尔也会来这里坐上半天,什么也不干,只是静静地发呆出神。
即便她是即墨云倾所出,可在裂金宫中之时,那个海神之殿曾经的圣女大人因着连番的打击已经状若疯癫。是以,她们母女之间相处的时间非常有限,她对自己娘亲的记忆,甚至还不如被即墨云倾养在名下的锦寰来得深刻。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令得百里乘风跟赫连云归都为之心折,甚至在她离世这么多年之后,依旧不曾放下一星半点。
“即墨云倾啊……”被这一问勾起了遥远的回忆,赫连冥也抬眼望着那在风中轻摇的紫色花朵,面上的表情深沉的无法解读:“她曾经是我最羡慕的人,后来,却成了我一生的梦魇和永世也无法逾越的障碍。”
“只是因为赫连云归么?”一动不动,即墨无心微阖了双眼,嗓音轻柔地仿佛梦呓。
“那只是一部分吧。”笑容温和,褪去了满腹怨愤的赫连冥变得柔顺清透,连带着语气都好像洗尽了铅华,如烟似雾地揭开着尘封的往事:“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他们三个,由于血统的纯正,兼之自幼展露出来的天赋,在身份和地位上自然是要比我们都高上一等的。即墨云倾就更不必说了,她是天祭司一脉唯一的传人,惊才绝艳,又貌若天仙,岛上女子众多,竟无一人能与之相提并论。单这一点,你就该明白她到底有多让人嫉妒了吧?”
天之骄女中的独一无二,偏生娘亲还清傲孤绝、目下无尘,这性格,也难怪了。嘴角的弧度透出无奈,即墨无心不声不响,索性彻底地闭紧了眸子。过去了这么多年,又是长辈的事,她过多置喙也实在不妥,还是安静地听着为妙。
“你长得很像她,可你的性格跟她着实差的太远。”赫连冥没有注意到她的微表情,仍旧继续往下说着:“她有时候善良的没有原则,宽容的没有底线,纵然一身傲骨,也难免不讨喜。”如果说即墨云倾是不沾凡尘俗世的仙子,那即墨无心就是黄泉染血归来的罗刹。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样的两个人,居然是嫡亲的母女,简直是匪夷所思。
“是啊,这样的人,能拥有极致的爱,当然也免不了极致的恨了。”自唇间逸出一声长叹,即墨无心倒是一点都不介意有人用如此口气念及她的亡母。事实本就是这样,如果不是赫连冥,恐怕再没有一个人会这么坦诚地告诉她了吧?
“都过去了,事情也都结束了,多思无益,你还是好好休养。”将滑落在边上的薄毯拉至她的肩头,赫连冥收了话头,转身就要离开。斯人已矣,过去的事她尚且没有完全放下,再想也是隐痛。
“总之,谢谢你。”听着这一声谢意之后略显踉跄的脚步声,即墨无心再一次叹了口气。
对疼痛释然,对过往看淡,他们所需要的,都是漫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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