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个时辰,吴仁现世的消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的传播着,朝堂色变,江湖动荡。
但是作为暴风眼中心的人—吴仁此刻正耐心的抓着小肥手,一遍遍的念叨着,“1像毛笔细又长,2像小鸭……”
“5、6!”吴曦明眨着亮晶晶的眸子,说一个看一眼桌面上的数字饼干,挑出来排成一队,又瞄一眼吴仁,跟着哼唱着,“7像刀刀割青草,8……粑粑像葫芦扭扭腰……”
微微扬起的双眸,里面尽是认真的神色,亮晶晶的望着他,就差甩一条尾巴。
这一幕看着吴仁酸涩不已。
他的孩子,即使五岁连数到10都困难又如何?
只要每天有所进步,他便欣慰了。
至于其他,他有何不敢面对?
“父父,蛋蛋数好了,讲故事,睡觉觉!”吴曦明很满足的看着桌面上摆放出来一列队的十个数字,反正对于他来说边玩边学边吃,花费上一个多时辰也只觉时间过的好快,又到听故事睡午觉的时候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几乎每天跟这些数字在折腾着。
“好,蛋蛋乖,父父今天继续讲打仗仗的故事。”吴仁揉揉柔顺的胎发,拿着自己新编撰的童话书,指着上面的小图,柔声讲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皇帝听小人的话,变得很坏很坏,很有多的人要把小……”
“大……大哥!”吴敌收到消息,鞭策着良马,从三百里之外的城镇急匆匆的飞奔而来,一路冲进书房,冒着发烟的嗓子,看到了鸠占鹊巢的龙临,随后又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后院,怎么也没想到自家老哥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哄娃睡午觉。
不过,还没喊出口,吴仁眼神一扫而来,犀利若剑芒,让人不由呼吸一窒。
“小敌有事?”吴仁从躺椅上起身,拉着被子把人盖得严严实实,而后慢条斯理的问道,“你都是快当爹的人了,性子还不沉稳一些?”
“大哥,那个傅”
“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都说了与我无关了,弟媳快要生产了,你该在他身边陪着才好,为这么一个人你跑来跑去的不值当!”吴仁笑笑,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之上,给吴敌倒了一杯茶,不急不缓说道。
“你……”吴敌接过,咕噜一口喝完,随后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吴仁,心里跟有羽毛在挠痒痒一般,蹙眉许久,左顾右盼了一会,靠近,悄声问道,“哥,你是无妨的,我当然信了!但是小狗……呃……我是说小曦明可怎么办啊?”
吴仁不解。
“小……曦明!”吴敌捋捋舌头,同时心里不免埋怨了一番他哥的偏心,凭什么那个龙临一口一个狗蛋叫的愉快的,到了他这个亲叔叔身上,想叫一口都得瞄准时机。
“他的仇,大哥不要告诉我你忍得了?!这孩子多乖,可是呢?多少灵丹妙药吃下肚的,一点起色都没有,除非洗筋垡骨,重塑经脉,否则一辈子浑浑噩噩跟”
吴仁原本伸手握着茶碗,指尖沿着碗口摩挲,闻言眼眸一闭,手一抖,“嘭”的一声清脆,茶碗已经碎成了片,茶水四溢,清淡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候在一旁的婢女见状,悄无声息的上前收拾。
正打抱不平的吴敌深吸一口气,惴惴不安的闭了口,手不禁握成了拳,狠狠的掐进肉里。他不是没眼色的往自家大哥伤口上撒盐。但是吴曦明的存在,年复一日的长大,至今言语不顺,不识数理,不辨五味,每日沐浴皆是药水。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狠狠的戳他们的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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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宣楷站在窗前,纹丝不动了许久。
手下人以为皇帝在沉思,压根一点也不敢打扰。
直到日薄西山,傅宣楷才经脉逆行,冲破了钳制,推刚抬起,便是一阵酥麻。
“圣……盛老爷!”
傅宣楷面色不虞的盯了一眼侍卫,深呼吸运功一番,才向驿站走去。
面上一片平静,但是脑海里已经是左思右想,思绪万千。那个孩子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他,还有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居然敢鄙视他。
还有吴仁。
他从未见过吴仁笑得如此开心。
那一笑面色嫣红如桃花一般烂熳,眸如秋水波光潋滟,凤目流转间顾盼生辉。让人不由的沉沦其中。但是这一笑却是因为那个粗鄙至极的人,简直让人恨不得处之后快!
明明知道对方在轻视自己,而吴仁非但置之不理,反而大笑出声。
这一幕就像凌空狠狠的往他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噼里啪啦的作响,让他颜面尽失。
驿站内灯火通明。
走近,便听闻傅铭历低声询问,“葛虎,你口中的小公子真痴憨非假?”
痴、憨!
傅宣楷眼眸飞快闪过一道狠戾,眼眸更加的阴沉。傅铭勤当初是痴憨不假,但是其在武学上的天赋也让人难以追赶,而如今那个灵魂未知的人绝对不是傻子。
那个人绝对是夺了傅铭勤,他孩子的舍!
抬腿迈入大厅,傅宣楷脸色阴沉如冰,“太子,你在说什么呢?”
傅铭历浑身打了个激灵,立马站起,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偷偷望了一眼皇帝喜怒不善的面庞,小心的斟酌了一番用词,回禀道,“启禀父皇,儿臣听闻小镇处事有一套规则,所以招来此间的主事之人询问一番,打算明日登门拜访吴叔叔。碰巧说道那个孩子,镇上的人都称呼其为小公子,但着孩子却是固执的认为自己是颗蛋……”
“是吗?”傅宣楷嘴角一扯,并未再置一词,只不过冷冷的打量了一眼葛虎,眼眸一眯,“据说你跟他关系很好?”
感觉祸从天来的葛虎用余光瞥了一眼耽国之皇。从小摸爬滚打,身处民风彪悍的三不管地带,对皇帝心内虽未有多少的敬意在,但是面上却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看着皇帝如今的神色,更是装模作样一眼,连声音都在颤抖着,回答,“无决大夫是个……好人,对……对谁都好,只不过小人有事断绝不了,请无绝大夫处之,一来二去,大家约莫熟悉了些!”说完,还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傅宣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葛虎,要肩膀宽,虎背熊腰,说起话来若寒蝉胆颤,心里多了一分蔑视,眼里随之闪过一道鄙夷,很快就又消失,若无其事的坐到了主位上之后,才继续问道,“他身旁的那个姓龙的公子可有了解?”
“姓龙?”葛虎带着一丝的诧异,旋即又低垂着眼眸,小声道,“耽皇陛下您说笑了,无绝大夫身边来来往往的好多人,小人不曾听过有什么龙姓公子,只不过无绝大夫有一个脾气虽然火爆一点,但是为人仗义的弟弟。”
“嗯。”傅宣楷喝口茶,他来之前便派人打听过一二,因此对葛虎的话也未质疑,余光扫了一眼毕恭毕敬的葛虎,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一提起弟弟,傅宣楷便想到吴敌,那个处处跟他作对的人。原先吴仁只把他当做兄友,悉心教导,可是出宫一趟,便寻来一个连族谱都入不得的私生子,比婢生子还不如的人,却为了他向父皇拍桌,甚至不惜被打,也要全天下人承认吴敌的存在。
想到了吴仁手把手教吴敌写字,教他枪法武学,细心的板正他的思想,让他学会……
而他呢?
只有费尽心机才得到吴仁的一点关注。
就因为吴敌是他弟弟。
呵呵!!
正出神之际,忽地余光瞥见了下首站立的傅铭历,傅宣楷又不知不觉中想到了吴敌狠狠的挫了他的面子,断绝了行冥婚之礼。
恍惚之间又想到据说得到神药起死回生的顾慧思,想到当初那一夜。
他不能说顾慧思有错,毕竟为母则强,后宫之中本来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是让他一如既往的对她,又做不到。
他能给妻子的如今唯有嫡妻的尊荣,毕竟她身后又两个孩子,为了太子之位的稳固,他也不得不妥协。
但是他又不能对不起吴仁,他想要劝回吴仁,必须拿出应有的诚意来。
而这诚意—便是顾家的满门抄斩!
原本他还会留有一丝的情面,但是顾家在他闭关练武之际,争权夺利所做的一切让他厌恶。
感受到皇帝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在打量他,傅铭历顿了顿,并未多出任何的多余表情来,只是带着丝丝的笑意,像是单纯的只为找到了吴仁一般而开心。
“这么说来……”傅宣楷回了神,对着葛虎又是一顿恩威并施。一刻钟后,葛虎捧着一堆赏赐出了驿站,回了家,面对仆人的询问,直接嗤笑着,“还皇帝呢?小公子把玩的都比这个好,收起来压箱底!”
也难怪葛虎不喜,毕竟作为平安镇的老大多年,见过的风浪也不少,但是从未遇到过带兵入镇,称王称朕,视平安镇为耽国领域的人。
要知道平安为无国界之领土。
平安镇之内无王法礼法。
但是傅宣楷就算知晓也不会理他。如今在他眼中,早已视自己为修真之人,把政务大多交给了傅铭历,这也是傅铭历既胆颤又惊喜的缘由之一,也是如此乖巧唱念俱佳配合皇帝寻找吴仁的缘由。
“小天呢?”傅宣楷关心几句傅铭历之后,话锋一转便到了傅铭天身上,他在窗栏上看的清清楚楚,吴仁对他可是欢喜不得了。
“启禀父皇,近日连夜奔波,小天又顽劣,玩闹之后已经入睡了!”傅铭历顿了顿,望了一眼傅宣楷的神色,心有灵犀的接口道,“他还心心念念着明日找吴叔的孩子,一块玩耍呢!”
“明日前去吴府,你可要拿出为兄的体贴来好好照顾弟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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