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诺儿有事?”墨罗珏嫣毓看着那黑暗中难辨颜色的信鸽,略显疲惫的神色透着浓浓的担忧。
“没有,夫人,是主子传来消息说,已经安全到苗西皇宫。”
“那就好……”说完她才惊觉,这样好吗?哪里好?那里无异于龙潭虎穴,而她的女儿就在其中,如何会好。
“……叔母……”巫磊毅又有醒转,看着守在自己身旁,虽然光线暗淡,却是满脸掩饰不住的愁容的墨罗珏嫣毓,有些干涩的嗓子沙哑的开口。
听到轻唤,墨罗珏嫣毓一喜,忙敛了心神,温和的对着巫磊毅说道,“醒啦,来喝口水,饿不饿?叔母去给你弄些吃的。”一手轻柔的扶起巫磊毅,一手给他喂水喝。
“磊毅不饿……叔母……可是公主有消息了?”淡淡爽滑的温水划过,嗓子不再焦灼的疼,说话也较刚才舒服了不少。
“巫世子放心,主子一切都好。”鸣烁看着醒来的巫磊毅虚弱的样子,烧应该还没有完全退去。低头沉思了片刻,走到床边,“世子,鸣烁斗胆,请世子尽早将主子给世子的药服下,鸣烁知道,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或许有失分寸,但攸关主子安全,鸣烁不得不说,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世子去做,主子和三少爷也在等着世子,时间紧迫,还请世子多顾念自己和身边的人。”
巫磊毅听着鸣烁不算中听的话,似是埋怨,但更像是别扭的鼓励和担心。巫磊毅看着鸣烁笑笑道,“谢谢……”他知道,那日自自己离开别院,他便一直守候在身旁,昏迷之时,也是他第一时间现身将自己送回来。公主身边有很多温暖的人。
鸣烁没想到巫磊毅会这么说,低着的头抬起,微蹙的眉梢稍稍动了动,然后有些别扭的低下头,怎么觉得面对这样温和亲切的巫世子,比平日里跟靑戈丫头吵架,和三少爷斗嘴还要没底气,一时有些不适应,鸣烁端起一旁的水盆,一路泼泼洒洒的出了门。
墨罗珏嫣毓见状,淡淡摇头浅笑,那丫头身边这群孩子都很善良贴心,却也很别扭,就像她一样,倔强而坚强,不懂得如何直率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磊毅,不要太勉强,那丫头不会逼你做任何事。”
“磊毅知道,能得公主信任,是磊毅的福气,磊毅……已经没事了。”公主说过,一味活在过去的人,是不会有未来的。这一夜,他一直梦见与公主重逢后的日子,她总是满脸平静祥和的去感受这个尘世给予她的新生命,偶尔无意识的缅怀回忆,却从不强求自己记起。
“那就好……”墨罗珏嫣毓起身离开了房间,让巫磊毅有足够的空间去休息、整理。渡陌禅师说过,唯有堪破,才能放下,方得自在。
出来之后,墨罗珏嫣毓并未回房,而是去了巫悠无愁的房间。
巫磊毅躺在床上,眼脸低垂的想着什么,片刻,勉强起身,随便披了件外袍,来到桌前,沉思片刻,拿过一旁卷筒中的画纸扑在桌上,笔墨齐备,便提笔开始作画。那神情专注,眉眼柔和,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手下的画卷久久不动,浅笑叹息,握笔伫立,直到天色将明,他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画笔,将那画好的卷轴细心装裱,挂到墙上。
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回到床上,取出麒诺给他的小盒子,照着鸣烁给他的纸条上所示额顺序,开始服药练功。这些药丸他之前就有见过,那是上次叔母出山归来闭关之前,他记得,等再见叔母,她已经能站起来行走,只是还无法如常人般利落,而武功修为也精进不少。
鸣烁和墨罗珏嫣毓似是知道他在干什么,都没有来打扰,知道他自己出现。那一刻脱胎换骨般的巫磊毅,让人惊讶得移不开视线。
麒诺自从住进了苗西的皇宫,便一天安生的日子都没有。
那日,灵舒悠阳陪着她和灵舒淳笑逛了一天,知道傍晚才从灵舒淳笑的宫殿离去,而她则顺理成章的住在了这个宫殿中。不知是否是因为他们之间达成协议的关系,灵舒悠阳撤掉了她身旁近半数的隐暗,她和靑戈在这座不大的宫殿中,行动还算自如。
当日夜里,待灵舒淳笑回房休息后,麒诺突然对靑戈说了一个提议。于是便有了现在这般情形,靑戈易容成麒诺的样子站在梳妆台前,看着麒诺慢慢将面具戴上,变成另一个自己。
“靑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主子,靑戈不明白。”
“以后你就知道了,你本就与我性情相似,要不被发现应该不难。”
“可是,我担心瞒不过苗太子。”
“不用隐瞒,我出去一趟,你先休息。”
“主子,我跟你一起去。”
“你才是‘主子’……放心,我去去就回。”
“是……”靑戈无奈,只能躺在床上装睡等她回来,幸好,那个淳笑公主将她和主子都安置在一个殿内。
麒诺顶着靑戈的脸,换了一身夜行衣,避开所有隐暗和皇宫暗哨,轻而易举便来到了皇帝的寝宫,果不其然,灵舒悠阳并未离去,而是直接来见皇帝。
麒诺运功隐藏了自己的气息,顺着偏殿的梁柱一路深入,在离二人最近的一颗不易被发现的梁柱上躲了起来。
“朕最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知道不听朕的话的后果吧,恩?悠扬?”
“孩儿并没有觉得哪里忤逆了父皇的意思。”灵舒悠阳一脸不怕死的从容淡定。
“混账……”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皇帝将茶杯挥到了一旁的梁柱上,摔得粉碎,可见其力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那个贱人开脱,只要朕不派人监督你,你便阳奉阴违,你以为你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朕不知道吗?如今,你竟然还将那个贱人的女儿带到我苗西的皇宫,你到底想干什么?”
麒诺这才听出,原来皇帝口中那个“贱人的女儿”就是自己。
“父皇这话说得蹊跷,孩儿从未替任何人开脱,也不知道父皇口中的贱人到底是谁。”
“好……好你……看你那点出息,你不是喜欢她女儿吗?朕当初精心布局,要让你如愿以偿,你呢?拉了墨罗珏家的女儿和袁幕家那不成气候的儿子来当替死鬼,这你作何解释。”
“孩儿还真不知道那是为我设计的,我还以为是父皇又和北国那个老头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共识,想借墨罗珏一族在南朝军队的影响力和与巫族的关系助某些人谋朝篡位呢。”
“休要狡辩,那你倒是解释清楚,我让你杀了墨罗珏铭佑嫁祸给南朝朝主,你为何要中途停手,违抗我的命令,你以为我不知道,武林大会之时,你弃了朗素心和五仙教的人不顾,自己跑回苗西意欲何为。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淳笑也一样。”
麒诺蹙眉凝神,看着那个险些暴跳的皇帝,眉眼间与灵舒悠阳又几分相似的邪气,但此刻狰狞的面容却是如此让人望而生厌。
原来过去种种,都只是那人不得为而为之?可是秉性这种东西,不是说有些事你做了或是没做,又或者是被逼着做,就能磨灭你本性中存在的邪恶因子的。就算那些事不是灵舒悠阳主谋,可是,这并抹灭不了是他亲手实行的事实。
灵舒悠阳看着面前这个几乎疯魔的人,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隐忍了许久才没有让自己一个冲动冲上去杀了他,“我是你的亲生儿子,淳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
“我那都是为你好,谁让你不听话,你别想再忤逆我,否则我就杀了你带回来的那个贱人。”
“那样最好……那样,你又可以见到那个你口中的‘贱人’,你心心念念数十载,被你设计,恨你入骨的那个女人,看看她和她心爱的人是如何的幸福,再看看你是多么的可怜可悲。”
“我杀了你……”极度恼羞成怒的苗皇已经有些丧失理智,灵舒悠阳字字珠玑的话让他抓狂。
“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杀了我,只是你杀不了我罢了……没什么事的话,孩儿告退了,父皇早些休息,免得伤了龙体,看不到孩儿是怎么死的,那才是真的要遗憾了。”
说完,灵舒悠阳转身,满身寒凉之气的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脚步,不回头对着身后气的青筋暴露死瞪着他背影的人道,“对了,孩儿不得不提醒父皇,若是想对某些人出手,最好还是掂量着些,孩儿不觉得,你有杀了她还能善后的能力,最好还是不要再给我族人添麻烦,否则,只会让孩儿更快的接替皇位。”
“滚……”苗皇一声怒不可揭的怒吼,被灵舒悠阳大笑着离去的张扬笑声盖过,被这庄严而森寒的宫殿彻底隔绝,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苗皇突然脱力一般软倒在椅子上,慢慢合上眼揉了揉额头。
许久,就在麒诺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那苍老而孤寂的呢喃,被这殿外袭来的风无孔不入的吹散在风中。
他说,“我只想竭尽所能为你多做点什么,为什么你总觉得我是要杀你……你是我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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