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手掌缓缓拂过我的脸颊.带着丝丝痒意.感觉到床板轻轻吱呀了一声.有人扯着被子往上拉了拉.刚好盖过我的脖子.
我装睡.他亦是一语不发.时间在这样沉默的房内一点一点的流逝.直到后來有人闯进來.床边坐着的人才有些反应.
“又怎么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被他逃了.”略显粗犷的声音此刻却显得颓然.好似战败的士兵.偃旗息鼓.
耳畔忽然一阵骚乱的声音.茶盏瓷器纷纷落地.哐当声好一会才停了下來.
“滚.”司马霖满是怒气的吼道.后者踩着匆忙的步伐急忙离去.再不敢多说什么.
“你该高兴了吧.”被子里的手忽然被他抓住.突袭二來的凉意让我眉头一皱.
深秋入冬时分.空气中的寒凉已经很明显了.加上我肩部的伤.被他这么一拉扯.全身也跟着一颤.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來.
“你也知道疼.”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爷你干什么.”
手腕处的力道一松.手臂无力的落下來.被某个手掌稳稳接住.小心翼翼的塞回被子里.姜朝恩的声音方才很急.此刻似乎意识到身份悬殊的地位问題.立刻摆正了一副谦恭的态度.“方才是臣鲁莽.还请王爷恕罪.前方战事越见胶着.家父似乎有破敌良策.请王爷过去一趟.”
“呵.确是我鲁莽了.竟然把气撒到她身上了.”长叹了口气.伴着轻浅的脚步声.司马霖缓缓离开.
一番折腾.我的伤口又被扯裂了.大夫们忙碌了好一阵子.直到入夜才相继离去.房内还有人.虽然武功废了.可直觉告诉我房内还有人.
“药煎好了.大夫交代过.先喝安胎药.再喝这副促进伤口愈合的药.”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大约是今天照顾我的婢子.
坐在不远处的人踱步过來.轻咳道:“你下去吧.这里我來就好了.”
“不要碰我.”缓缓往床内挪了些位置.我忽然睁开眼睛.沙哑着声音吼了一句.寒冷的目光多少让他诧异.
不过惊讶的表情并未在他脸上停留多久.伸过來的手也还是按着原來的打算.扶着我的肩膀.“不要乱动就不会痛了.乖乖把药喝掉.等你伤好了.不想让我碰.我不就碰不到了.”
“看着我干什么.这样伤也不会好.”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浅浅的笑意明媚如寒冬时节的暖阳.温柔如阳春三月的湖水.荡漾的波纹一圈一圈划入心底.产生一种令人迷茫的错觉.
似乎他一点儿也沒有变.似乎他还是从前的他.不过我知道这一切只是我的错觉.一觉醒來就又都会回到原点.他还是那个废我武功、抛弃妻子、处心积虑要帮司马霖夺位的男人.
两碗药灌了下來.苦味瞬间弥漫开來.嘴里瞬时被塞进一刻蜜饯.酸酸甜甜的.甚是对我胃口.
姜朝恩看了我片刻.浅浅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存在.我们还是十几岁时那般亲密友好.
我转过脸.身子缓缓往下挪.
“不方便就开口.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客气的.”他急忙扶着我躺平.之后却一直看着.不说话也不离开.
我横了他一眼.心中还是有股子怨气难以抒发.“你以前也不是这样恶毒的.”
身子猛然一怔.良久他才开口.只是语气冷硬许多.好似一把埋在雪地里的剑.出鞘的那一刻冰寒刺骨.“我恶毒.在你眼里除了司马君然还有谁是好人.沒错.当年祖父和父亲为了明哲保身.沒有对白大人施以援手.可是他做了什么.除了敦促皇上杀了你爹、把你赶出京城.他还干了什么好事.为什么你对他这样死心塌地.”
“阿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不怪你.”当初在别宫与阿爹重逢.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我知道的.我也不想管.当年的事情我已经释怀.却不想他还牵绊其中.“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所以你们的选择无可厚非.只是请你不要污蔑君然.他做过什么.阿爹都已经说过了.沒有他的话.阿爹早被处决了.更不可能等到与我重逢之日.我曾经恨过先皇.即便知道他才是我生父.可是阿爹叫我不要恨.要快快乐乐过日子.不要学先皇.一辈子活在悔和恨当中.
当年我就说过.我不恨你.如今也一样.我们各位其主.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只能证明你是合格的谋士.称职的臣子.”我垂头看了看我肩膀处.这些伤痕造成的时候我真的很恨他.可是每每想到阿爹.想到阿爹对我的期望.我就不想去恨了.恨一个人这样累.我何苦累了自己呢.“等我逃出去了.下次遇见你.我也一样不会留情面.”
冷笑也很累.好在我全程支撑下來了.
寒冬腊月.飞雪一阵一阵的飘落.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或许沒了武功.我的身子比之以前虚弱多了.出门总离不开厚重的大氅和暖暖的手炉.这一來二去很是繁琐.索性就一个冬天我都窝在屋子里.也让外面监视的人松了口气.
兰音再度被调到我跟前來伺候是姜朝恩生气离开的第二天.犹记得那时候兰音只是蹙眉看着我.一抓住时机就会和我谈起当年.
此时此刻.望着漫天大雪.她关于当年之事的话匣子再度打开.我轻叹了口气转身进去.不再搭理她.这两个月我几乎沒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她却锲而不舍的在逗我说话.百折不挠的精神倒是值得赞赏.
“姜大人來了.”伴着一声欣喜.兰音急忙的跟进屋子.嘴里碎碎念道:“其实当年要不是那个冒牌皇帝从中作梗.姜大人又怎么会被逼着娶什么昀岚郡主呢.所以小姐……”
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终究还是让她住嘴了.
姜朝恩如今已经是固定时间过來探望我.每每还带着一个大夫.只是今日这个大夫不是之前一直过來请脉的.不由让我多看了几眼.
纤长挺拔的身形.却配上平淡无味的眉眼.明明是个年轻人.却有一头掩盖不住的白发.覆盖在其上的雪花缓缓融化.最后从发梢滴落.
大夫的指腹在我的手腕上徘徊许久.问道“近几日呕吐可好些了.食欲怎么样.”
对于医理虽算不得精通.但也不是一窍不通.他把脉的位置都有问題.定然不是个称职的大夫.我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甚至想着抽回手腕.却被他紧紧的压着动弹不得.
但对此一窍不通的姜朝恩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反而顺着对方的话道:“吃了孙大夫的药.情况时有所好转.只是这几日身子越发不好.极其畏寒.不知道李大夫你可有什么良方.”
“待我开几副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睡前一小碗即可.”声音刻意抬高.虽然比原本的声音显得纤细.可仔细听來还是能听出一些端倪.我应该认识这个人.这个认知是在他写完药方子之后才感觉出來的.
这么符合鬼医风格的药方.不按常理出牌.下药迅猛却又不伤身.想不让我发现都难.
喝完药.我顺道问姜朝恩要了方子.这才推脱要睡觉.早早的将房内的人清空了.
司马霖倒是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除了废去武功.再沒有为难我.只要不出园子.我有足够的自由.只是身边跟了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头.整天粘的你紧紧的.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如今只有夜半才是我最自由的时间了.來人不是竹沥哥哥.却露了一手鬼医绝活.这药方子定然有什么端倪.
这一想.我竟然抱着药方子一觉睡到天色微明.
窗外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点燃的火把迅速从纱窗前闪过.砰地一声.房间的门被大力踹开.我还未來得及反应.被子已经被人掀开.身子被拉扯着跌坐在了地上.我赶忙护着肚子.好在有惊无险.这时候方觉得寒意渗人.冷入骨髓.刺得全身皮肤生疼.
我冷眼斜视着忽然闯入的司马霖.也顾不得冷是不冷了.只想着往后挪几步.离他远一点.盛怒之下的他.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万一伤了我的肚子.那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你是不是在偷着笑.”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极度愤怒已经让他表情扭曲.本來是那样柔美的一张脸.此时此刻却狰狞可怖.捏着我手腕的力道也是越发的加重.
我不说话.这两个月來.我一句话都不曾开口同他说过.这一次也一样.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会称他心意.只会火上浇油.陷自己于危险之中.如今的他完全就是个极度渴望帝王宝座的狮子.一头几近疯狂.难以自控的疯狮子.这个时候惹怒他无异于找死.不如什么都不说.
“你哑巴了吗.”拉着我的身子靠近一些.他忽然蹲下來.鼻尖相贴.阴狠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我.“他给你传消息了吧.你们里应外合.下的一手好棋.想要像对付东南两王一样故技重施.从内部瓦解贺州.痴人说梦.我一定会把徐靖平和徐月娥揪出來.当众让徐静安剐了他们兄妹泄愤.哼.”
怒气來的快也去得快.他这么闹了一通之后又带着人怒气冲冲的走了.只是留下门外围了一圈的侍卫.这间屋子已然水泄不通.
我心中颇为起伏.靖平不是应该在两个月前就离开西北返回京城了吗.否则两个月前.司马霖不会那样大动肝火的.可如今他又回來.还带了月娥.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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