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沉沉的夜里透不出半点儿星子,月亮似乎不耐严寒躲进了云层里,灰蒙蒙的月光洒落下来,紫禁城的夜显得更是落寞,那高高耸起的朱红高墙,宛如冲不破的牢笼,脱不掉的枷锁。
皇帝的轿撵,从养心殿一路直奔储秀宫,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路,皇帝此刻却是觉得陌生得很,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吴良辅,你这个总管太监是怎么当差的,这么一点儿路,半天都走不到!”
皇帝高声一喝,吓得吴良辅一个踉跄。
“是……是奴才教导无方,皇上您的龙体为重,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虽是寒冬腊月的天儿,吴良辅的额头却是沁出了冷汗,此刻也顾不得去擦拭,喝道,“小兔崽子们还不赶紧的,磨磨蹭蹭的是嫌脑袋挂脖子上太久,腻了吗?”
四个小太监闻声,双手紧握住扶手,脚下不禁加快了步伐。
储秀宫属于西六宫之一,离养心殿并不远,皇帝第一次觉得这条甬道如此漫长,翘首望去,灯火通明的紫禁城中,储秀宫宛如一座被遗忘的空城,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小太监停了轿,推开紧闭的宫殿大门,一阵寒风夹杂着沉闷的气息,兜头都练的扑来,不禁打了个激灵。
淑嫔,朕回来了!
皇帝三步并作两步迈进庭院中,地上积满了皑皑白雪,还有一些枯败的落叶浮在面上,此情此情应该是再熟悉不过的,此刻却是如此陌生。往日辉煌热闹的储秀宫,此刻宛如死寂般凄凉,落寞,萧索。
皇帝的眼睛里噙着盈盈的泪,重重的推开了大门,“淑嫔,朕回来了,你在哪儿啊?”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死寂般的沉默。
吴良辅亦是不由得抹泪,“皇上……皇上,人死不能复生,您不要太难过了,千万要保重龙体啊,淑嫔娘娘如此贤淑,她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您这么伤心!”
皇帝垂着头,看不真切此刻的神情,沉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
吴良辅紧蹙着眉头,沉吟了半晌,扬一扬脸,示意众人都退下,“皇上,奴才们就守在门外边,您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皇帝已经摆手示意他们立即退下,吴良辅深深地望了一眼皇帝,无奈的退了出去。
乌蒙蒙的月光下,庭院中一片衰败的景象,吴良辅扬一扬脸,跟随在一旁的小太监小祥子,立即心领神会跟了过去,两个人走到一旁的角落里。
吴良辅谨慎的扫视一眼四周,见四下无人方才开口道,“小祥子,你把当日淑嫔娘娘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再讲一遍,任何一个细微的环节,都不要漏下!”
小祥子是吴良辅的心腹,私下跟各个宫里头的太监宫女都非常友好,当然了,要想从别人口中探知到秘密,少不了金钱的疏通,而这些金钱都是来自吴良辅的手中。
“奴才也是后来,从当日在场的太监宫女口中得知,当日淑嫔娘娘正在午睡,后来皇后娘娘带着一大帮的宫人闯进来,说是有人秽乱宫闱”
小祥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再然后就从娘娘的寝宫里,搜出一个上身*的男子。”
吴良辅玛瑙般的眼珠,如墨染一般漆黑深邃,疾声问道,“如今那个男子何在?”
“死了”
小祥子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当场就给杖毙了!”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吴良辅沉沉的吸了口气,他在这明争暗斗的宫廷里,生存了四十载,嫔妃间的争斗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吴良辅默然了半晌,一针见血的问道,“当日是谁报的信,说储秀宫里有男子的?”
“要说这也真是蹊跷的很”
小祥子环视一眼四周,神秘兮兮的凑到对方耳边,语不传六耳,“奴才也是经过多方打听,方才知道当日通风报信的,正是储秀宫的婢女明月,奴才本来想去找那明月问个究竟,然而,她却在当晚就上吊自尽了!”
“这么说来,不是连唯一的人证都……”
吴良辅叹了口气,“淑嫔娘娘确实是个良善的主子啊,可惜……”
“不!”
小祥子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还有一个人证名叫五福,事发当日是他跟明月,一起指证淑嫔娘娘的,可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突然就人间蒸发了,现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哦……”
吴良辅若有所思,双手负立在后,眸底闪过一道暗芒,“这个人你给我继续查找,哪怕是把宫廷翻个底朝天,也要活见人死见尸,但是只能悄悄的来,绝不能惊动了任何人,知道吗?”
小祥子打了个千儿,恭声道,“奴才遵命!”
寒风中,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吴良辅!”
吴良辅身子微微一怔,赶紧往宫殿门口奔去,打了个千儿,“奴才在!”
半晌,屋里头却是没了声响,吴良辅只是怔怔的跪立在门口,正在思忖着什么,突然大门“吱呀”一声,倏然打开,一道暗哑的光线透了出来,打在吴良辅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如此的镌刻,沧桑。
皇帝双手负立在后,眼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时辰,人却突然老去了一半,“淑嫔如今安葬在哪儿,朕要去看望她!”
虽说是短短的三个字,吴良辅却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来,“乱……乱葬岗……”
“乱……葬……岗……”
皇帝只觉得难以置信,她居然会被人像垃圾一样,丢弃在荒野之中,一想到那些豺狼虎豸撕咬着她的身体,他的心顷刻间如刀绞一般,悲伤过度之余却是怒不可遏,“谁?是谁下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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