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辅继续滚开卷轴,当画卷中那一张惟妙惟肖的倾世容颜,映入眼帘的那一刻,皇帝的眸光不由得发怔,吴良辅站在一旁,手也不由得顿住了,两个人像是瞬间被冻住了一般。
皇帝愣了半晌,方才喃喃自语道,“玥怡……”
吴良辅惊讶不已,脱口而出,“淑嫔娘娘怎会出现在这卷画轴上,这……”
小祥子略略正色,说道,“皇上可曾听过一句诗,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皇帝反反复复的吟着,悠悠的说道,“这是徽宗给李师师题的词,说得是二人相识相遇醉杏楼,可是,这跟画轴又有何干系?”
小祥子说道,“这画卷之中的女子并非淑嫔娘娘,她正是现今京城里艳名远播,”醉杏楼“头名花魁,董小宛!”
醉杏楼花魁,董小宛?
“不不不”
皇帝望着画卷里的女子,眸光里是藏不住温柔,倾不尽的惦念,长身而立,朗声喝道,“朕不会认错的,她就是朕的玥怡,朕要即刻摆驾”醉杏楼“,亲自迎接玥怡回宫!”
“皇上,这万万使不得呀!”
吴良辅当即跪倒在地,拦住皇帝的去路,“先不说现在更深露重,皇上您就是不为自个儿保重龙体,也得为……”
吴良辅顿了顿,沉吟了半晌,继续说道,“为这位董姑娘着想,且不论这位董姑娘是否是淑嫔娘娘,您深更半夜离宫,势必惊动宫中所有的人,届时一群禁卫军浩浩荡荡跟过去,岂不惊吓了董姑娘。”
皇帝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说道,“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全,朕是一时过于兴奋。”
吴良辅微微的颔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阴翳了下来,“小祥子,方才你提到了花魁?那”醉杏楼“岂不是雅楼?”
小祥子不敢抬头迎接吴良辅的目光,只是低着头轻轻地点了点头,吴良辅的脸色更是尴尬难看。
皇帝茫然的望着这两人,问道,“雅楼是什么地方?听着应该是风雅之地,难道都是文人墨客,才子佳人聚集之所?”
小祥子不敢对答,只是不住的摇头,皇帝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吴良辅,“不是?那是什么地方?”
“皇上,您没出过皇宫,自然是没听说过雅楼的,那不是一般的风雅之地……”
吴良辅边说着,只觉得牙齿都在不由得打颤,“雅楼是比较文雅些的称呼,俗称为青楼,乃是烟花柳巷之地,通俗来说就是窑子。”
青楼?窑子?皇帝重重一拍案几,喝道,“混账!朕的玥怡怎会在那种烟花之地,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沦落到那种地方,朕要去把她救出来!”
“皇上……你不能去那种地方,若是被阁老大臣,或是皇太后知晓,吴良辅我就要人头落地了。”
皇帝迈开步伐,正欲向门外夺去,吴良辅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皇帝的大腿,“奴才我贱命一条,死了也不足惜,但是您乃堂堂一国之君,若是此事传开来的话,您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奴才就是万死,也不足以抵消罪过呀!”
小祥子看着这仗势,皇帝的去意已决,自知也拦阻不住,深深磕了一头,哀求道,“皇上,您且听奴才一声劝,董姑娘还未挂牌,至今是个清倌,明日方才是她正式挂牌之日,您不妨明日再寻一借口偷偷出宫,一来,可以亲自证实董姑娘的身份,二来,也可以瞒天过海,保住皇上的万世英明。”
皇帝停住了脚步,了了吴良辅一眼,吴良辅立即下意识的松开了双手。
皇帝敛了敛颜色,心平气和的道,“吴良辅,接下来的事情,你知道该如何来安排了?”
吴良辅自知皇帝是去意已决,虽是满心的为难跟委屈,此刻却是不敢表现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弧度,“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做奴才的就该为皇上分忧解难。”
皇帝“嗯”了一声,款步走回到金漆雕花的龙椅上,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朕是不是老了?玥怡会不会都认不出朕来了?来人啊,朕要即刻沐浴更衣!”
吴良辅见皇帝突然来了精神,心下也是兴奋不已,又是吩咐宫人仔细伺候着皇帝沐浴更衣,又是吩咐御膳房的人,弄了几道皇帝平日里最喜欢的小菜,原本冷冷清清的养心殿里,也渐渐有了些欢喜的气息。
紫禁城的夜总是特别的迷离,繁华与落寞并存,喧嚣与静谧相依,原本是矛盾的东西,此刻却是如此融洽。
窗外头寒风呼呼而过,卷起千堆雪,万重香,冷冽的空气中,夹杂着梅花的清寒气息,大有“梅花香自苦寒来”之意。
董小宛斜斜地依靠在百花齐放的十香软枕上,嘴里念念有词,“幽草凄凄绿上柔,桂花狼藉闭深楼。银光不足供吟赏,书破芭蕉几叶秋。”
夏竹端了一碗血燕进来,递到董小宛的手中,含笑着道,“姑娘好文采,您的这首七言诗,现在都在京城里头传诵开来了,多少高官巨贾豪掷千金,只为了一睹您的芳容呢!”
董小宛哪儿会作诗写词,不过是以前在书上看来的,便随口吟了几句,谁知道那个铁算盘金三水,居然托人画了她的肖像,还题上这首七言诗,搅得京城里轰动一时。因着这一副画像,一时间引来巨贾名豪无数,只为目睹这位才高八斗的清丽佳人。
董小宛长睫低垂如扇羽般,拈着青花五爪龙凤汤匙,胡乱地搅拌着碗里的血燕,亦如她此刻的心思一样烦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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