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迟疑中带着些许分明的审视。
像是个严格的面试官。
气氛有点紧张,筱宫凉隐约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是这样吗?”
“诶……诶?”缺少上下文的提示,筱宫凉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维走向。
赤司顺手划掉了写错的方程式,写上了一个新的,“抱歉,我本以为你不会因为那种事困扰。”
……
不不不,根本没有困扰。
筱宫凉这下不光是头疼了,好像心脏也开始默默地绞痛了起来。
“困扰什么的……”
“虽然受欢迎并不是我的本意,不过如果在意的话,我回从此注意的。”
某人完全无意识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在筱宫凉逐渐变得僵硬的表情衬托下回身重新低下头。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少女的心情十分复杂。似乎有许多话梗在喉咙,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仿佛熬夜看了世界奇妙物语,兴奋和恐惧中掺杂着莫名的疲惫,如浪潮般袭击着她的小心脏。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想了想,决定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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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山高校,据筱宫凉所知,和赤司征十郎此人在某些方面上的追求有着惊人的契合度。在如今这个素质教育被渐渐弱化,考试成绩几乎代表着一切的,没落的社会中,他和它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坚持。
那就是无论什么事,只要做了,就非赢不可。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大概也勉强算的上是个优点吧。
少女曾经也对完胜这个概念抱有相当极端的执着,但在经历过这个世界无情的打压与折磨后,她开始觉得,偶尔当一下输家,倒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这些话是绝对不能在赤司面前说的。尤其是在比赛和考试都即将临近,而某人虽然脸上做出风平浪静的样子,但事实上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力都面临透支的时候。
她知道即使自己出于好意对他说,赤司君不用觉得压力太大,就算没能获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别人听来可能是宽慰的话,但如果对象是赤司的话,大概会被他用眼神戳得千疮百孔吧。
于是她稍微挣扎了一下,很快,原本存在感就很脆弱的来自筱宫凉的善意就被一阵名为赤司的恶意的阴风吹散了。
她还是决定不要冒这个险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时跟着爸妈去神社奉香参拜的时候总是很不虔诚,种种麻烦事件报应似的紧随在她身后,甩都甩不掉。
筱宫凉是个无神论者来着。
会有这种一点都不科学的想法,完全是因为在某天放学前,她从教室出来无意中经过一年级办公室,然后听到嘹亮又轻松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筱宫同学!”
筱宫同学闻言,条件反射似的觉得心悸。
或许是因为年轻所以干劲十足,作为教师这一职业中的初心者,荻野老师总是想方设法地将自己在大学里学到的引导理论应用到实际中,对待学生如烈火般热情,对待a组的一切事务如路飞对海贼王的男人般投入,长久以来,作为第一助手的班长同学,开始觉得有点吃不消了。
这位外貌a+的年轻班导,不知为何,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少女心中“不祥”的代名词。
荻野老师坐在视线开阔的位置,对筱宫凉招了招手,“筱宫同学!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可能已经回去了呢。快进来,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完蛋了。
——有事商量。
此句一出,犹如妙姐的鸡蛋料理的不祥气息,狂风般席卷了少女的大脑。
在她的记忆中,上次有事商量,她为了荻野君的一时兴起,费尽力气招募了几名志愿者,闲着无聊帮助隔壁小学校的小动物值日生们打扫鸡笼,结果不过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深绿色的套装上就沾满了鸡毛和某些深色的不明物。
回家后,母亲大人硬是没让她进门。
一想起那个画面她的心就痛。
虽然说碍于班导和班长之间的身份差距,她对那个比自己实际上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人言听计从,但这次,她无论如何再也不想赌上自己的尊严配合对方四处散发中二气十足的光和热了。
这次一定要先发制人才行。
“筱宫同学——”
“荻野老师,这个双休日我一定非去补习班不可了,之前两周因为去做了义工和志愿者都没有去参加补习,落下了课程的进度让我感到十分不安。”
很好,表情和语气都完美,十分冷静,没有说谎时特有的慌张和心虚。
补习班什么的,以她现在的成绩根本没有必要去参加。
平时的休息日也不过是在家上网,出门逛街,或者不厌其烦地玩弄花椰菜而已。
谁知道,荻野老师的脸上不但没有显现出遗憾,反倒是摆摆手,笑容满面,“这次不会占用筱宫同学休息日的事件。”
还不等筱宫凉反应,他又乘胜追击,“话说,筱宫同学以前在外国念书的时候,体育课上学过拉拉队之类的课程吧……”
啊……
感觉不妙啊。
非常不妙。
她使劲摇头,“没有那么一回事。”否定得相当坚决。
“诶?可是之前我看到你的个人档案里写着……”
“那只是幻觉而已,幻觉。”
“呀,不是,我说……”
“荻野老师,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说完鞠躬,转身迈步。
“稍等一下!”荻野老师伸手拦住她的去路,身长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男人,胳膊像是一根加长版的法棍。他依旧是笑眯眯的,“嘛嘛,刚才那件事先不提,筱宫同学你和赤司同学是朋友吧?”
……
懂了。
想不到外表英俊又阳光,实际上却是一个如此有心计的人啊,荻野君。
筱宫凉转过身,回以同样的微笑,“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已,交情什么的完全谈不上。”
“别这样,老师我可是经常听说你们在交往的消息啊。”
这一击实在是始料未及。
一股汹涌的波涛袭击着她快要崩塌的理智的大坝。
短短的几秒钟内,囊括从“身为一名教师,以如此不谨慎的态度诋毁学生的声誉,简直太过分了”,“原来你也不过是个随便听信不实传言的笨蛋”到“变态!”这些句子在她的脑内坐着连续前滚翻。来回播放。
她的心情,疲惫又复杂。
真的好想转校算了。
看到了她的脸色变化,荻野老师咳嗽了两声,又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面孔,“不用这么紧张,老师我啊,可是个通情达理的大人。十几岁的高中生正是会开始对异性产生兴趣的年纪,只要不做的太过分,正常的交往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这个家伙一本正经地说出了作为教师绝对不能说的话,末了,还对筱宫凉做了一个wink,“放心,我不会联系你们的家长的。”
“……”
心好累。虽然觉得伤心又气愤,但是已经打不起精神去反驳了。
这一刻的退让,让邪恶的荻野恶魔迅速占领了所有领地,在筱宫凉的内心世界插上了自己的小旗子,“筱宫同学不用太感动,我和那些刻板又无趣的老师完全不一样。我可是很通情达理的人。”
啊……
她明明更喜欢那些刻板又无趣的人。
“冬季杯的比赛,很想去给在意的人应援吧?但是因为学校里的课程的缘故,又不能去现场,很苦恼吧?没关系啦,允许你请半天假,不……还是a组在比赛那天全班都放假半天,去现场应援,你觉得怎么样?”
在皮卡皮卡地闪光了,那个男人。
一入jump深似海。
这句话果然不是瞎说的。
分明是把自己当成少年热血竞技漫里面那些推动情节发展的助攻男配角了吧,荻野君。
此刻在脑内把自己身周都画上华丽丽的光环了吧,荻野君。
之前嘲笑黛前辈看魔王之力的自己简直是太少见识了,明明中毒最深的人每天在自己班级的讲台前晃来晃去却一直视而不见啊。
怪她太年轻。
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拉拉队那么羞耻的事,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做的。”
荻野君的苦恼只在脸上停留了两秒钟,“那……就穿上特制的应援t恤怎么样?”话音刚落,从抽屉里抽出一条白色t恤,上面赫然引着“洛山赛高,赤司赛高”的几个大字。
想死。
真的不想在这个人与人之间缺乏最基本的信任的世界里活下去了。
连装备都准备好了。
从一开始就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荻野君。
“荻野老师你是篮球部的顾问吧,如果篮球队在冬季杯拿了冠军,你会得到一笔不菲的奖金没错吧。”她绞尽脑汁,只能找到这一个靠谱的可能性,来解释一个老师费尽心机算计学生究竟是为何。
“奖金什么的……筱宫同学你这么说真是让我痛心。”
他皱着眉摇摇头,“高中生的你,难道不是应该比我更明白,那种为了自己所热衷的事拼尽全力,撒尽最后一滴汗水时的畅快吗?”
“无论输也好,赢也好,与自己的同伴分享胜利的喜悦或者分担失败的无奈,这才是运动与青春的真谛!”
“让身为a组一员的赤司君感受到a组的所有人一直在他身后默默支持他,让他感受到我们这几十人之间,用汗水与友谊凝固成的羁绊,老师我的用心,你难道不能理解吗?”
……
那个男人……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虽然中二十足,但她竟然一时间无言以对。
许久,在两人神色复杂的对视中,筱宫凉叹了口气,道,“总而言之,我没有在和赤司君交往。”
荻野老师重重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头顶的日光灯将他的影子投下,覆盖住筱宫凉的脸颊,“老师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那策划应援和说服大家穿上应援t恤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拍了拍筱宫的肩膀,“辛苦你了。早点回去吧。”
说完,他拎起公文包,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筱宫凉的心情难以言喻。
好像没过多久,就已经有点后悔了。好像上当了似的。
但想起荻野老师的脸,那个男人真诚的表情,却又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青春的羁绊什么的……听起来很蠢,但如他所说,偶尔感受一下大家并肩的感觉,应该也不会太糟吧。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低下头把垂在耳边的碎发别到而后。
而映入眼中的东西,却让她再也无法动作。
忘记合上的文件。
教师薪资说明。
其中有一条附录上写着:如该教师所担任顾问的社团在全国级比赛中获得名次,则按固定比例增加年终奖金。
再也不会……
相信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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