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五年,春
一支自西行来的驼队,于清晨时分抵达瓦剌本部所在,忽兰忽失温。
冬日的冷风尚未完全退去,鲜嫩的青草已在残雪中冒出新芽。
晨光照亮牧民的帐篷,驼铃声惊醒沉睡一夜的大地。牧民走出帐篷,呼吸间凝结出清晰的白雾,很快在响亮的号子和笑声中消散。
自永乐九年瓦剌内附,马哈木统领的绰罗斯部便迁移到忽兰忽失温游牧。
马哈木的几个儿子都被明朝授予官职。马哈木本人并未得到朝廷新的敕封,但每年获得的金银布帛赏赐却是不少。
朝廷在忽兰忽失温附近设立数个守御卫所。三个指挥,除一人出自马儿哈咱的部落,其余两人都是马哈木的儿子。长子脱欢率领部落勇士随明军出征,多次立下战功,已被授予三等伯爵位。
马哈木的六个孙子,三人考入北京国子监。虽然读书写字一般,做不出锦绣文章,上马打仗,列阵对战,每次都是名列前茅。
最小的孙子额森,更是在骑兵对战中斩获两次榜首。无论其他蒙古贵族子弟,还是女真各部勇士之后,抑或是从亦里巴里来的部落头人之子,全都不是对手。
马哈木很满意,在鞑靼和兀良哈诸多头领面前尤其有面子。
去年底,额森在年末比武中表现极为突出,连胜数场,得到皇孙青眼。
消息传来,马哈木嘴角咧到耳根,对着来访的鞑靼头领,笑得无比得意。
阿鲁台再狡诈多谋又如何?
老子有好儿子,好孙子,他有吗?没有吧。
鞑靼头领被气得七窍生烟,却硬是没一点办法。
顶回去?
连能站住脚的理由都没有。
马哈木的孙子额森,如今在北京国子监中的确是名人。
得皇孙青眼,乍一看没什么。皇室子弟,年长分封后都要组建护卫,提前看好,几年后直接调人,算不得稀奇。关键是,看好额森的不是别人,是皇太子的长子,朱瞻壑!
当时,当时兴宁伯也在场,不只拍了额森的肩膀,夸奖他勇猛,还道,他长大一定会是了不起的勇士。
别说鞑靼,兀良哈三卫首领的儿子,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难怪马哈木要乐得找不着北。
朱瞻壑是皇太子的长子,不出意外,早晚会坐上龙椅。
兴宁伯,在蒙古壮汉的心目中,完全是财神的化身。
得到这两个人看重,额森想不飞黄腾达也难。
马哈木圆满了,脱欢也终于明白,老爹特别重视额森的原因。
“的确是没想到啊。”
发表完感慨,派人送回一封家书,脱欢继续--跨-上战马,随明军向西行进。
自永乐十三年,大明逐渐向西亚扩张。随着迈出的脚步不断扩大,触角开始伸向欧洲。永乐十四年,明朝同奥斯曼帝-国有了正式接触,为阿拉伯国家和东南欧的控制权展开博弈。
奥斯曼-帝-国盘踞欧亚大陆日久,虽曾被瘸子帖木儿打败,不得不推迟向欧洲扩张的步伐,但其国力正处于上升时期,遇到扛着火炮上门,开口就要宅基地和制海权的大明,自然不会笑脸迎人,回答很简单,出兵,开打!
朱棣也不是好惹的,既然话说不通,打就打!
成国公和魏国公宿疾在身,英国公张辅一年有半年要留在西南。目前正和黔国公一起琢磨,该如何绕开喜马拉雅山,造访一下山对面的国家。
定国公沈瑄只得接过帅印,披上战袍,领八万边军,两万蒙古三部骑兵,杀向黑海。
赵王朱高燧听到消息,率领战船急急赶回。
欧洲畏惧奥斯曼水军,朱高燧可不惧。一炮轰过去,全部砸进海里喂鱼。
沈瑄“被迫”出征,心中憋了火气。孟不在出征的将领名单中,更是让他火上加火。
西征大军头顶时刻笼罩着一层低气压,距离定国公五米之外,都能感觉到杀气。军中将领纷纷走避,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只有孟。
孟伯爷一身绯红公服,仰头站在沈瑄马前,笑呵呵道:“国公爷一路顺风,凯旋而归。”
骑-在马上,玄色铠甲加身,沈瑄垂首,更显煞气弥漫。乍然弯起嘴角,黑眸似不见底的深潭,“十二郎尽管放心,瑄定会早去早回。”
摸摸脖子,孟总觉得后颈发凉。
该不是,自己的心思被看出来了?
他绝不是对国公爷不满,盼着他早点出门。实在是身体素质不过关,国公爷在家不上班,夜夜笙歌什么的,着实有点受不了。
为自身着想,必须让国公爷出门打几仗,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至于刚好撞到-枪-口上的奥斯曼-帝-国,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孟伯爷能做的,也只是意思一下,滴两滴鳄鱼泪。
明朝向西扩张,虽然早晚会遇上奥斯曼-帝-国,却不会这么快。怪只怪大食人没给苏丹提醒,明朝的皇帝不好惹。奥斯曼军队连续几次截留明朝货物,扣押明朝商船,落在永乐帝眼中,不是挑衅还能是什么?
两国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
打败奥斯曼,相当于扫清前往欧洲的道路。
明朝获得黑海的制海权,掌握非洲好望角,欧洲人想要大航海?
做梦去吧。
沈瑄领兵出发后,孟挂起世界地图,给朱瞻壑普及欧洲地理知识。时光流逝,许多后世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有西来的商人和郑和船队,缺失的部分很快就能补足。
“少保是说,这里是夷人的国家?”
“正是,此处即为佛郎机。”
“好小。”朱瞻圻凑头过来,比划一下手指,“还没有孤封地一半大。”
孟挠挠下巴,对此不发表评论。
现如今,朱瞻壑和朱瞻圻一并听他授课。三头身的光荣称号成功转移,农民揣的习惯,成为小哥俩的标志性动作。
看着一大一小,一样忽闪的大眼睛,孟咳嗽一声,转过头,好悬才把某个念头压下去。
这哥俩不是普通人,上爪子掐?找死还是找死啊
孟伯爷给朱瞻壑兄弟俩讲解欧洲地理时,小少年额森,已领随从北京返回忽兰忽失温。
远远看到熟悉的帐篷,额森猛挥马鞭,加快了速度。
这次回来,不只为向祖父问安,更带回一个能让全部落荣耀的好消息。一年之后,他从国子监毕业,将被调到皇次孙身边,充皇孙护卫。
虽无官职,对部落子弟而言,却无异于一步登天。只好表现好,功成名就不在话下!
五岁之前,额森的愿望是成为像祖父和父亲一样的勇士。
五岁到八岁,他努力的目标是考取北京国子监,在同窗中脱颖而出,名列前茅。
见过皇次孙,又被兴宁伯夸奖之后,额森确信,皇次孙会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他要向他效忠,跨-上战马,率领部落勇士,追随大明军队,征服视线所及的每一寸土地!为大明,为大明的君主而战!
马哈木正招待远来的客人,听到额森回来,亲自出帐篷迎接。
“祖父!”
额森年纪还小,身板却异常壮实,比同龄人至少高出半个头。长相融合西亚人的特点,浓眉深目,高鼻厚唇,带着少年的锐气,英气勃勃。
马哈木扶起额森,向他介绍,“这是从摩尔多瓦来的客人。”
摩尔多瓦?
额森回想片刻,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学中儒师曾讲解过一张舆图,是兴宁伯提议,兵部所绘。额森记得,摩尔多瓦在立陶宛以西,和奥斯曼帝国存在有某些“联系”。
“远来的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
额森就像一个热情的少年,兴致勃勃的询问摩尔多瓦等地的风土人情。马哈木眼神微闪,明白额森的用意,对这个孙子愈发满意。
商人毫无所觉,根本没想到,正在被一个少年套话。将许多看似不起眼,却十分重要的消息说了出来。
这场谈话,在历史上没有留下详细记载。在大明的征服史中,却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商人并不知道,自己身负-间-谍-重任,却被额森少年给反-间-谍-一把。更不清楚,眼前这个看似淳朴的少年,会成为加深欧洲百年恶梦的刽子手。
他率领的骑兵,横扫欧洲铁皮人。
他挥舞着马刀,将大明的旗帜-插-上每一座被征服的古堡。
原本已经凶悍十足的明朝军队,在他出现后,恐-怖-级数无限飙升。只要提起他的名字,最勇敢的国王也会脸色发白,双腿颤抖。
那时,他的名字不再是额森,而是效忠于大明天子,为大明征战的瓦剌将军,也先。
征服,是刻在额森骨子里的-欲--望。
历史的轨迹发生改变,额森的野望没有改变,对象却发生了变化。欧罗巴被摆上了额森的餐桌。
对少年额森来说,欧洲钱虽不多,人却够傻。
于孟而言,历史中的瓦剌太师被引向西方,朱瞻壑多了一个忠心的金牌打手,委实是件好事。
归根结底,历史就是这样不可捉摸。
一个微小的改变,往往引来一连串变化。唯一不变的,只有额森少年坚定的意志,以及挥舞战刀,驰过草原的步伐。至于被额森踹门的欧罗巴,只能和奥斯曼的苏丹一样,一边挨揍,一边泪水往肚子里咽。
谁让大明出了一个兴宁伯?
所以,难兄难弟们,找个墙角画圈圈,自认倒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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