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水平的微博能被推得那么高,本身难道不奇怪吗?每天更新的微博成千上万,比这更消极的、更诡异的,乃至更神经质的有的是,凭什么它一夜之间就成了热门了?”
细细读罢最后一遍,愚公整装出门,在十个小时内通过小组所允许使用的几种联络方式将“绝命微博”的消息传递给了其他成员。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同事”们有的确实尚对这四篇微博一无所知,有的则早早拜读过并且情不自禁地开始分析了,比如简爱。
“很明显,这几篇微博背后有助推力,一定是在微博发布前就准备好的。只等文章在网上一出现,他们纠集的人马上开工,频繁地去点、去顶、去转。当然,那些人也有可能是他们花钱雇的,总之任务就是把所谓的‘绝命微博’以及与其相关的内容推到高位并保持足够长的时间,不让它们沉下去。”简爱用深恶痛绝的口吻说,“就这样,凭这种拉票似的作弊手段,在信息空间里营造出一种巨大的声势,让人们还来不及对其作出判断就被裹挟进了他们的思维导向当中。哼哼,他们玩这种套路一定驾轻就熟了。”“裹挟进他们的思路里?你看评论,不是有不少人质疑作者,甚至骂他吗?”“哼,这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也许那些质疑的、骂他的话,就是他们雇的人发的。这样的争议效果,这样的鲜明对立,可能正是他们希望让人们看到的。”“有意思。你认为是他们,那‘他们’应该是谁?”
简爱答不出这个问题,而卓吾则从一个相近的角度提出了他的疑问:“郑浩辉回老家两个多礼拜了,还没见有什么动静。即使刑天透过了警方的渠道打听,他老家那边也没发生类似灭门的重大刑事案件。而这时候冒出来这四篇微博,要说它们的真正意义和郑浩辉没关系,我是不太相信。不过有一点很重要:上次看的‘杰瑞的汤姆’的聊天记录虽然跟这些微博很像,但那就像悄悄话,只说给一个人听,也就是‘今萧红颜’,似乎从来没公开过,连办案的警察不知为什么好像也不知道。但丁说得对,郑浩辉一定把这些当成极为私密的东西,比他和他爸的矛盾还要私密,所以咱们得溜进去拷出来才看得到。现在,看样子他宝贵的隐私就这么被公之于众了,假如几篇微博真的是关于他的。”
很遗憾,卓吾暂时没机会与简爱就此展开交流,况且他也没心思作更为深入的思考。他是小组中最晚得知“绝命微博”的一个,愚公是在火车站联络上他的,那时距他登上开往湖南的火车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
没错,这一趟属于东远印刷厂的公差,张厂长从美国打来电话,说湖南那边有一批新编的地方志的印刷业务可以争取一下,他本人已先和编纂方进行了简单沟通,对方要求看看印制的样本。同样,此行亦是犯规小组的安排。愚公接到白蛇发回的最新密码短信,这姑娘说她找到了揭开郑浩辉亲属关系的关键线索。“我们仍然不清楚他在老家的家庭情况和社交往来,白蛇的发现有望打破目前的僵局。但她的主意太冒险了,要是有别的法子,我就不会批准她这么干了。所以,去保护好她,记住,首先是要保护你们的安全以及隐蔽性,明白吧?”
登上火车后,卓吾满心挂念的都是白蛇,这样的牵挂令他处于一种罕见的高度紧张状态。窗外飞一般掠过的楼宇、桥梁、田野、树木,使他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他不得不想点儿别的事分散一下精力。
那么,微博是郑浩辉本人写的吗?卓吾倒不急着去寻求答案,他意识到,不管答“是”或“否”,都预示着新的难题迫在眉睫:若是他自己写的,那他为什么愿意把内心一切这样展示出来任众人评点?若不是他写的,谁又能如此了解他,以至为他代笔?代笔写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犯规小组中最擅长作情报分析的人却并未专注于这份职责。当卓吾乘坐的火车远离北京的时候,天已黑下来,但丁也没有待在家里睡觉,而是缩在南城一条宽阔的、灯火璀璨的街道旁。
商益明虽是本地人,却从小只喜欢窝在家玩儿玩具、看动画片,后来又加上一项读书。论起北京的地理,不好出门游逛的他称得上了如指掌的仅有自己生长的以及相邻的几片胡同区,和海淀区的北部,在这个北京城建日新月异的时代,他对许多地区与街道的了解根本比不了那些来京两三年的外地人。不过,今天这个地方,他还算比较熟悉,因为这儿离他父母的住处不远了。但他不是为这个犯踌躇,他这一趟不是连夜来探亲的。
三天前的这个时间,在他与李芸清见面的公园,二人再次碰头了,不同的是这一次是芸姐主动找的他。
“有结果了。”夜色中,李芸清说了一个他听不懂的化学名称,这玩意儿不该属于果汁的成分。“通俗地说,这是一种致幻剂。”“致幻剂?也就是说,郑浩辉喝下去可能产生幻觉?”见芸姐面色凝重地点了一下头,但丁惊愕得一时无言。
“下药的人很懂得掌握剂量,如果一次性服用太多,很容易导致他在极度疯狂之后直接送命。”李芸清的声音略有些颤抖,“结合你上次去他家见到的情况,我想眼下郑浩辉的药效是间歇性的,并且没有达到重度,即不可救药的地步。”“或许,下药的人想控制住药效,不让它……至少到现阶段不让它达到重度。”但丁挠着下巴,终于开口说道。“有可能。”
沉默的气氛又在两人之间维持了一会儿。李芸清说:“我要和宋大夫面谈,时间初步定在大后天。我自己去。”她不打算给全天候志愿者争辩的机会:“报警以前,我得弄清楚,关于这件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这关系到整个中心,我躲不得。你是他的下属,这种情况下不宜出面,还是回避一下吧。”“你一个人……恕我直言,芸姐,有点儿危险,万一宋大夫真的……万一他发现自己败露了,对你……对你……”“哈哈,我猜不至于。”李芸清竟轻声笑起来,“你还认为致幻剂是他放的?别忘了,他可没去过郑浩辉家,而在我们去拜访郑浩辉之前,中心和他是没有礼品往来的。”
但丁一琢磨,似乎她的话的确说到了点子上。可他仍不放心,或者说仍不死心:“如果不是他亲手投放的呢?芸姐,中心有没有救助过瘾君子?”
李芸清低下头,沉吟良久。原来,中心确实曾与戒毒所以及警方合作,帮助一些误入歧途、诚心悔改的吸毒人员。急救小组、医保救援小组都参与过这样的活动,然而关于这些救助活动的记录在公司是机密,因为李芸清相信这关涉到那些戒毒者的隐私及其改过自新后的生活前景,故而她甚至严肃地叮嘱两个小组的负责人和参与活动的志愿者不得泄露所救助者的信息和活动的细节。“那……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处理那些记录的吗?”“它们在中心的一个小保险箱里。实际上那里面不光有戒毒活动的记录,还有其他小组的一些需要保密的资料,其中就有你们小组的几个案例。”
“我估计保险箱里头不会像单元楼的信箱一样分出一个个能上锁的小门儿留给各个小组吧?”但丁道,“那么,宋大夫作为一位小组负责人,有权浏览里面的资料吗?”“保险箱的钥匙由我和翠妮保管,除了我们两个,的确只有各小组的负责人可以查看里面的东西,但是他们都必须先和我打招呼,然后到翠妮那里登记。保险箱就在我办公室铁书柜的下层,查资料的人不能把资料拿出去,只能在我办公室里看,当天看当天还。不过在我的印象里,宋大夫好像没有找我提过开保险箱的要求,可是我也记不太清了。”李芸清长长呼出一口气,瞟了但丁一眼,“你是不是想说,他是托别人顺便帮他查了戒毒记录,然后偷偷找到那些戒毒者,逼他们帮他弄到致幻剂,再想办法加到郑浩辉的果汁里?”但丁怔了一下,道:“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跟宋大夫没关系,是别的负责人动了歪念头儿——看过记录的人。”“呵呵。”芸姐揉着眼睛无奈地笑了笑。
“当然,这些都是理论上的。如果能把宋大夫和中心所有人都排除掉自然最好不过。”但丁打定了主意,“可是芸姐,这项工作以你中心负责人的身份去做不太合适,稍有不慎,可能会弄得同仁们相互猜疑。所以,我想……我想你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你信任我么?”“你想干什么?”“按理说我没有权力,但我想看看救助戒毒者的记录。”
李芸清绷紧嘴唇深思了很长时间,但丁等着她的头点下去,她却没有动。“对了,”但丁忽然想到了什么,“小组负责人看资料时,翠妮会在旁边儿监视吗?”“不会,她取出负责人要的那份资料,然后锁上保险柜就出去了。你去看的话,她也是这么做。”“不,我不想让她替我开保险柜。”但丁不由自主地将头微微一偏,不敢正视李芸清,“我想借你的钥匙用一下儿。”“怎么?你……你连翠妮也信不过?”“不是信不过,我是觉得到这个份儿上,牵涉的人越少越好。我想根据记录找找戒毒者们先前的毒品来源,但保证不用中心志愿者的名义,甚至不提中心。唉,得找曹姐请假了。给我三天时间,等你见过宋大夫,咱们再碰面儿,你看行吗?”
明天就是碰面的日子了。但丁耳边回响着李芸清的最后一句嘱咐:“小心。”他抬起头望向马路对面,占据他视野的是一大块彩灯招牌,上面的灯字闪烁着:相思豆夜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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