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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国纪事 第八十六章 非 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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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死后,以墨子为代表的墨家学派异军突起,他们站在平民立场上,为维护弱小诸侯和民众利益,提出兼爱、非攻、节俭、尚贤、尚同、天志、明鬼等主张,与儒家分庭抗礼。

    墨子,即墨翟,大约生活在公元前468年至前376年间,出身鲁国平民,喜好实用之术,曾仕于宋,官至大夫。

    起初,墨子也曾“学孔子之术,受儒者之业。”后来感觉儒门的主张脱离实际,浪费财富,伤害人身,使政务懈怠,民众贫困,故摈弃儒学,自立门派,并仗义苦行,付诸实践。引起执政者和庶民百姓的极大兴趣,一时应者云集,呼声沸扬。至战国中期,墨学已弥漫海内,大有压倒儒门之势。以至于孟子惊呼:“墨翟之言盈天下矣!”荀子也不无哀伤地叹息说:“礼乐息灭,圣人隐伏,墨术行。”在法家未兴起之前,墨、儒两家并为“显学”,针锋相对,口诛笔伐,开启百家争鸣的先河。

    在群雄蜂起,硝烟和yin谋充斥的乱世,墨子身穿粗布短衣,腰佩短剑,背负行囊,疾步穿梭于各诸侯国之间……秃顶赤足,面目黧黑,目光焦虑,身后跟随着一群蓬头垢面的门徒,为宣扬兼爱,阻止战争……个个皆可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墨子反对攻伐,所谓“非攻”。

    楚惠王(前488-前432年)准备攻打宋国,请鲁班(公输盘)为他设计了一种攻城的器械,名曰“云梯”。

    墨子听说后,立背起行囊,从鲁国出发,赶往楚国,阻止这场战争。因路途遥远,脚掌磨出了血泡,他从衣服上撕下碎布,褁起受伤的双脚,继续前行。一路上风餐露宿,饥肠辘辘,走了整整十天十夜,终于到达楚都鄀邑(今湖北宜城)。连一口水也没顾上喝,就急急忙忙地去找鲁班。

    鲁班看见风尘仆仆的墨子,惊讶地问道:

    “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公输盘的名气很大,谁不知道您在楚国!”

    “先生有何指教?”

    “北方有个人侮辱我,我想请您帮我去杀掉他。”

    “先生找错人了!我信守道义,从不杀人。”

    “我给您十镒黄金作为酬劳,怎么样?”

    “我一直很敬重先生,请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请稍安勿躁。”墨子见鲁班生气了,便站起身来,向他施礼说,“听说您为楚王制造了一种机巧之械,准备用来攻打宋国,可有此事啊?”

    “先生何以得知?”鲁班很吃惊。

    “杀人屠城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墨子说。“您刚才讲,您‘信守道义,从不杀人。’现在却要帮助楚王攻打一个无辜的国家,这就叫不肯杀一人,却要杀千万之众!宋国有什么罪?宋国的百姓得罪您公输盘了吗?楚国本来就土地广阔,人口稀少,现在却要争有余而杀不足,这是愚昧!举不义之师,伐无罪之国,这是不仁!明知君主有错,却不劝阻,这是不忠啊!”

    鲁班自惭形秽,吞吞吐吐地说:“如今造好的云梯已堆积如山……恐怕很难阻止了。”

    墨子说:“如果劝谏了,却未能阻止,那就是无能!”

    鲁班自觉理屈,只好引荐墨子拜会楚王。

    墨子见到楚王,开口就问:“大王将要攻打宋国吗?”

    楚王胜券在握,随口说:“是啊,先生有何见教?”

    “不敢言教,但我喜欢讲真话。”墨子说。“现在如果有一个人,自己有jing美豪华的车辇,却想盗窃邻居简陋破旧的车子;自己有锦衣绣服,却想盗窃邻居的粗布短袄;自己有jing米鱼肉,却想盗窃邻居的糙米糟糠,大王觉得这个人头脑正常吗?”

    “那人一定是患上盗窃的毛病了!”楚王笑道。

    “大王说得对。”墨子说。“楚国地大物博,纵横五千余里,而宋国仅五百里土地,这就如同jing美豪华的车辇与简陋破旧的车子相比;荆楚云梦之地,犀牛麋鹿处处皆是,长江汉水的鱼鳖、扬子鳄乃天下之最,而宋国有什么呢?连野鸡、兔子、鲫鱼都难得见到,这就如同jing米鱼肉与糟糠相比;荆楚一带林木茂密,长松、文梓、楩木、楠木、樟木等名贵木材,伐之不尽,用之不竭。而宋国连普通的成材之木也很难找到,这就如同锦衣绣服与粗布短袄相比。由此看来,大王攻打宋国,同那个患有盗窃毛病之人有何区别呢?不仅得不到什么好处,还会因此而损害大王的形象。”

    “先生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云梯已经造好,军队已经接到命令,所谓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呀!”楚王敷衍说。

    “大王以为胜券在握吗?”

    “我军必胜。”

    “那么,请允许我与鲁班为大王演示一下,如何?”

    “可以呀!”

    ——于是,墨子与鲁班在堂下模拟攻守之道。

    墨子从腰间解下宽大的牛皮腰带,在地上圈起来当做城池,用一些小木块作为守城的器械,鲁班也拿来了许多云梯模型,于是二人开始比试。鲁班设置机关,连续攻击九次,墨子也应对了九次,每次都是鲁班失利。鲁班的攻城技巧全部用完了,墨子的防守术还有许多没有展示。

    鲁班不服气,说:“我已经想好了对付您的办法,现在只是不说而已。”

    墨子说:“我知道您想怎么对付我,我只是不愿揭穿罢了。”

    楚王见二人不再比试,问道:“你们怎么停下来了,有什么机密不能讲啊?”

    墨子说:“大王已经看到了,鲁班的招数已经用尽,他的最后一手就是杀掉我。”

    楚王问鲁班说:“是吗?”

    鲁班目光躲闪,面有愧se,沉默不语。

    墨子接着说:“鲁班以为杀了我,楚国就可以战胜宋国。这就是他不敢讲出来的机密。可是他算计错了,事情不会像他想的那么简单。我来楚国之前,早就作了安排。现在,我的弟子禽滑厘已率领三百智勇之士,手持防守器械,在宋国的城墙上等候楚军了。所以,你们即使杀掉我,也无法攻破宋国。”

    楚王胆怯了,说:“那好吧,听你的。”

    墨子阻止了一场战争,满怀欣喜地离开鄀邑,返回鲁国。途径宋国都城睢阳(今河南商丘)时,突然天降暴雨。墨子想进城避雨,被守城的士兵拦住,不许他进去。

    墨子只好冒着大雨继续赶路,很快就淋成落汤鸡了——对于宋国人不能知恩相报,墨子毫无怨言。他一心谋求天下安定,从不计较个人的毁誉得失,一般人难以理解他的大智慧大德行。相反,那些专事小智小惠的人,反倒容易收买人心,一丁点善举,都要展示于众目睽睽之下。

    鲁阳文君是楚国的一位封君,封地在鲁阳(今河南鲁山),与郑国接壤。鲁阳文君准备侵略郑国,以扩展自己的领地。有人把这件事告知墨子,墨子立刻前去阻止。

    墨子对鲁阳文君说:“假如在鲁阳境内,大族攻打小族,大城攻打小城,相互掠夺,残害百姓,您会怎么做呢?”

    鲁阳文君说:“鲁阳四境之内,都是我的臣民,倘若发生像先生所说的叛乱,我一定会严厉地惩罚他们。”

    墨子说:“说得好!上天兼有天下,就跟您拥有鲁阳一样。您起兵攻打郑国,难道不怕上天惩罚您吗?”

    鲁阳文君说:“我讨伐郑国,就是顺承上天的意志啊!”

    墨子说:“不对吧,上天让您攻打别人了?”

    鲁阳文君:“郑国人三代弑君,上天降罪,让他们接连遭灾,三年没有收成。所以我要替上天行道,惩罚他们。”

    墨子说:“既然上天已经降罪,让郑国三年无收,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您现在攻打它,纯粹是借口。这就像某个人,儿子不成器,被父亲用竹板教训了一顿,邻居又拿起木棍来追打他,还要说:‘我打他,是顺承他老子的意志。’这岂不是太荒唐了吗?您如果坚持攻打郑国,不仅得不到好处,还会引火烧身!”墨子又以小孩游戏作比,规劝鲁阳文君说,“大国攻打小国,就像小孩骑竹马一样,平白弄得腿脚疼痛,jing疲力尽。被攻打的国家,农夫不得耕,妇人不得织,整天疲于奔命;攻打别人的国家,同样是民不聊生,整天强征兵役、赋税,忙于攻伐。双方都损失惨重,执政者更谈不上治理国家了。所以,战争于国于民,百害而无一利。”

    于是,鲁阳文君接受墨子的劝告,打消了进攻郑国的念头。

    在墨子的思想中,天下最大的不义,莫过于侵略别人的国家。他揭示了一个非常荒诞的社会现象:“如果有人进入别人的果园,偷窃人家的桃李被抓住了,大家都会指责他,官府也会惩罚他。为什么呢?因为他损人利己;假如这个人偷了别人的鸡鸭猪狗,就要罪加一等了,因为别人的损失越大,他的行为就愈加不义;假如这个人进入别人的牛栏马厩,盗窃人家的牲畜,他的罪过就比偷窃鸡鸭猪狗更大,因为别人的损失更为严重;假如这个人杀害无辜,掠夺人家的衣服、武器,他的罪恶又比盗窃牛马更为严重,为什么呢?因为他谋财害命,给别人造成的危害更大,他的行为就更加不仁不义。

    “天下的君子都斥责窃贼、杀人犯,骂他不义,认为应该严惩。但奇怪的是,世俗的君子,对侵略别人国家的人,不仅不非议,还称颂其为仁义之师!人们都知道,杀害一个人,就叫做不义,必定是死罪。以此类推,杀害十个人,便有十重不义,十倍的死罪;杀害一百人,就是一百重不义,应处一百次死刑了。天下的君子肯定会诅咒这个杀人犯,斥责他不义。但对于侵略别人的国家,杀死成千上万人的大不义,反而称之为义举,赞扬他们的功绩。侵略者更是混淆视听,还要把所谓的战功记载在竹帛上,做成铭文刻在祭器上,留传给后世子孙。”

    有一天,鲁阳文君告诉墨子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楚国之南有个叫‘桥’的小国,那里的人,生下第一个男孩,都要杀掉吃了。他们说,这样做会有利于他的弟弟。如果觉得味道鲜美,就把孩子的肉献给国君,国君吃得高兴,还会赏赐他的父亲。”鲁阳文君不无慨叹地说,“这种风俗实在太野蛮了!”

    墨子却说:“中原国家的风俗,比这也好不了多少!父亲在战场上丧命,国君便赏赐他的儿子,这跟吃掉孩子,赏赐父亲有何不同呢?假如不讲求仁义,整天只想着发动战争,又有什么资格批评蛮人吃掉孩子的风俗呢?”

    墨子反对一切攻伐战争,主张有效防守,来之即战,以守为反。他著有《备城门》、《杂守》等十一篇兵法,专门讲述防守要略。若把墨子的防守术与孙武相比,就不难看出,孙武注重的是战略xing防御,墨子只看重战术,而且是被动的防守。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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