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着了日头，几日的雪遇阳即化，却实在让人觉得冷，但琉璃却很高兴，即便风一样的冷。
与天气一样有了太多变化的自然霍栖桐的伤，自醒来之后，内伤外伤统统都好了，连太医也说是奇迹，至于在昏迷期间他是否做了黄梁一梦，那便不得而知。琉璃拿他玩笑过，他却笑道：“我只记得梦到有人唤我‘和稀泥’。”
琉璃咋舌，更确定他的昏迷是一场算计。
“那日的事我依稀记得些，是你叫醒我的吧。”他问道。
这事她自然也记得，但琉璃还记得薛皛说过的话，“我希望在他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我”，这是她最后的心愿。琉璃假装回忆，却望着天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霍栖桐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自个与自个下棋。琉璃撇了撇嘴，觉得无趣，“这有什么好玩的，咱们下五子棋呀。”
“何为五子棋？”
“五子棋嘛，规则嘛就是这样的……”她得意地笑，将规则大致讲了一遍。
对于琉璃来说，五子棋是强项。想当年她上高中时，杀遍“天下”无敌手，蝉联三届“室内五子棋霸主”，虽然这“室”是寝室的“室”。琉璃算盘打得“铛铛”响，试图拿自己的强项来对付霍栖桐的弱项。可是事实证明：霍栖桐不是他们寝室的。
第一局，琉璃没走到二十步就输了；第二局，琉璃长了心眼，发挥了眼观六路的特长，结果霍栖桐三路齐发，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琉璃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对手已经非人类，于是厚着脸皮道：“这游戏还有个规则，就是执黑子的可多走三子。”
“好啊”他不以为意。
第三局，琉璃步步小心，结果霍栖桐两边包抄，将她逼死在角落。琉璃欲笑无泪，那边却又开口了，“要不，让你五子。”
她眼睛骨碌一转，皮笑道：“好啊。”
他抿着笑，指了指棋盘上的白子，“先看这里。”
琉璃不明所以，低头看去，只见那用白子大大地摆出来的竟是一个“笨”字。她脸立马一黑，差点没扑上去捏他脖子。
霍栖桐已笑到肚子痛，抹着眼角说：“敢问殿下，让你五子，那还用下吗？”
当琉璃抓狂时，对方却已远远跑开，她只有远远地朝他嚷道：“霍栖桐，总有一日，本宫会要了你的命。”
话音刚落，却见一宫女自园门行来。琉璃立即收住了声，因为她认出那宫女是薛皛殿里的。
宫女行了礼，便开口道：“殿下，敏妃娘娘有事要见殿下，所以让奴婢来问一声，过明日午后可有时间。”
琉璃愣愣地杵着，直到霍栖桐唤了一声才让她回了神。“好，你回去复命吧，明日本宫便去。”她道。
算起来已经有几日未见过薛皛了，霍栖桐醒来后，她便称病谢客，就连她最关心的人，她也没过问一句。琉璃想，兴许她是真的想断了这份情，毕竟那时她已经有了决断。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而霍栖桐……
“怎么不说话了？”琉璃发现他也失了魂，于是用手捅了捅他，“若你想见她，我有办法的。”
霍栖桐似乎叹了口气，掀起袍子坐在石凳上。“倒不如不见。”他将棋子一一入篓。
“听说你当年都下定决心带她逃离，若现在还有机会，你会吗？”她知道这些话句句如刀，可是却依然止不住问。
霍栖桐手停了下去，笑僵在嘴角，如被风化的石纹，他说：“琉璃，够了。”
琉璃觉得，其实自己是怕他会忽然消失。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她都有个毛病，越是害怕的事，越是想知道结果。可是霍栖桐没有给她答案，但是她觉得他不会，只因他们在错的时候遇上了对的人。
虽然与薛皛约了时间，但琉璃还是早到了。本以为自己正赶上饭点，却见薛皛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暧阁内。叫了宫女来问，却说敏妃没有食欲，早上起就没吃过东西。琉璃心里闹腾得慌，沉着脸吩咐宫女去准备了膳食，并自个亲自端着进了门。
薛皛虽眯着眼，却一听到动静便睁开了眼。见来人是琉璃，好似有了些精神，开口便道：“皇妹，我有事与你商量。”
琉璃哪里能让她先说，指着食盘中的粥食说：“你要不先吃了它，我马上离开。”
办法果然有效，虽然只是大半碗，但总算是吃东西了。琉璃一边吩咐宫女将盘子撤下，一边道：“皇嫂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我希望……”声音顿住了，琉璃抬头时，发现她那双秋水眼流露出一丝柔情来，心里不由得一怔，便听薛皛又开了口，“希望霍大人能留在洛阳。”
空气大概是凝冻了，连呼吸也停在了前一秒。琉璃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句：“什么？”
“听说你明日便要回长安，所以希望霍大人留下来。”
她想笑，却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碗，“霍大人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留在洛阳静养。”
薛皛咬着唇，近乎哀求地看着她：“我知道，但是我想他留下来，这里我没几个能说话的人，只有他。”
想！如此简单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的私欲，可她是否想过霍栖桐。琉璃心里不满，眉头也皱了起来，“皇嫂，你不能这样对他。你要保住你的名声，保住薛家的名声。那把他当什么人？他真心对你，你却什么也不愿意为他牺牲，这不公平。你可知道若东窗事发，可能有人保你，可谁顾得了他死活。本宫，不会让他留下的。”
她心软过，答应让她照顾他，也许那已经是个错误。琉璃觉得已没什么可说，便要告辞离开，但刚起身，薛皛却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吓得她立马退了一步。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可是……可是当知道他出事时，我第一个念头便是随他而去。我不想的，自己好像已经做不了主。但是跟他私奔却怎么可能，我娘不会放过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我能怎样？皇妹，算我求你。”
琉璃知道这种感觉，那是一种瘾，一种毒瘾。既然是毒瘾，便需要戒掉。“那日后又如何？你依然是敏妃。皇嫂，恕我无能为力。”
跪在地上的人抬起眼来，压在喉中许久的话自口中吐了出来：“那皇妹可要问问他？他是否愿意？”
琉璃身子一颤，好似被什么击中最薄弱的地方。他的意愿！是啊，若是他的意愿，她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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