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这是她的姑娘取给她的名字。
但是,在成为蒹葭之前,她还是囡囡。
所谓“囡囡”算不上一个名字,却是她前五年里所有的记忆。
她是贫穷人家的女儿,爹不读书,娘不识字,因而,学着所有的乡里乡亲唤女儿为“囡囡”。不过,她们家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囡囡”。她还有一个长姊,因是为了赡养幼弟而被父母卖到襄阳名流黄氏家中做婢女,自此,姊姊有了名字,叫“善谋”。
她并不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亦如她同样不明白“蒹葭”的含义。她没有读过书,更没有认过字,在她的认知里,那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和姑娘才有的权利。
而她,只能随着姊姊,等到自己年满七岁便被卖进大户人家做婢女。其实,她觉得做婢女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吃饱穿暖,不用忍受家中捉襟见肘,食物不足的贫困。
所以,她几乎是期盼着的,期盼着地快快长大,然后,跨入宽厚的府门,成为有钱人家的婢女。可是,她没有姊姊幸运,竟是在六岁那年染上恶疾,被父母丢弃。
他们说他们对不去她,没有钱给她治病,就只能把她丢弃,因而,若是有来生,她就投胎到好一点的人家去吧。
随后,她便就被丢弃在了荒郊野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她知道父母不喜欢她……他们喜欢弟弟,因为弟弟是男娃,他们喜欢姊姊,因为姊姊能挣钱,可是,独独不喜欢她,因为她既不是男娃也不会挣钱,还不停地同他们抢夺饭食,所以,他们都讨厌她。
不过,她一点也不介意,因为,她也不喜欢他们,偏心的他们,对她不好的他们。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很乐意被丢弃。她在生病,没有人照顾会死,可是,她不想死。所以,她哭了,央求着刻薄的父亲带自己回家,但,父亲只狠狠地踢了她一脚便就扬长而去。
那一刻,她知道,她再也没有家了。
所幸,她有遇到好心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将军叔伯,把她抱起,带她去了小沛。
一路上,他都陪着她,给她讲故事,讲他有两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女儿,一个温婉娴静,一个活泼爱闹,不过,都被坏人囚禁住了。
她听着,伸手要抱,安慰他,“不难过,囡囡会陪着阿叔的。”然后,将军就笑了,在她的粉颊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夸她是个懂事的娃娃。
后来,他的女儿们回来了,他就把她丢给了其中年长的那个,也就是她的姑娘,刘毓。
刘毓对她很好,给她取名,给她衣服,给她食物,让她体味到了前七年里从未体味到的温暖与欢乐。于是,她对她的姑娘承诺,以后会好好侍奉她,保护她,拼尽性命也在所不惜。
接着,在刘毓的牵引之下,她结识了二姑娘刘冕以及那个羞怯的小女娃双剑。
初次,是她主动走上前去,同小女娃打招呼,“你是二姑娘的侍婢对不对?”
小女娃害羞,只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来,应道:“嗯,我叫双剑。”
“我叫蒹葭。”
如此简单的,两个小女娃互通了姓名,然后,因着主子间的关系顺理成章地做了好姊妹。
这般,蒹葭方才知晓双剑原本也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可惜,家道中落,独余她这么个小丫头苟活于世,不得不为奴为婢,任人差遣。
不过,双剑很满足于此今的生活。她说,她并没有过多的期盼,仅有的就只是希望活得平静安宁,保住自己这最后的血脉。
至于她到底是哪家的血脉,蒹葭不知道也没有问,这也是为何后来她说她名唤“王妁”之时,蒹葭没能反应过来的缘故。
此后,她们一直很好,好到无话不谈,宛若至亲。
直到再遇那个将军叔伯……
对于他,蒹葭有着深深的依恋,超越钦佩也超越仰慕。虽然,他们的年岁相差甚大,但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即便只能身为妾侍,她也毫不介意。再说,以她的身份,能够成为他的妾侍,已是莫大的荣幸。
因而,当她看到他对着双剑扬笑,莫名地感觉刺眼。
她多希望他的笑靥只留给她一个人……
可是,他根本没有看她,即便她就在他身边,他也没有看她。
“双剑……”她唤了一声因为冒失而跌入男子怀中的少女,双手紧攥成拳,极力隐忍地说道:“快同豫州致歉……”
“豫州?!”少女怔愣,迅速地自男子怀中跳开,歉然施礼,“奴婢冒犯,还请豫州恕罪。”
那瑟瑟的模样,颇为惹人怜爱。
男子失笑,无碍地摇摇头,说道:“无事,无事。”
然后,他转眸望向蒹葭,意味深长地询问:“你怎么识得我?”
因为我是囡囡……
她想说却没敢说,只轻声道:“奴婢儿时曾经见过豫州。”
“儿时?”她的话让男子困惑了片刻,而后,恍然大悟,“原来是囡囡。”
其实,他救过的小女娃也就只有囡囡,那个被爹娘抛弃却没有绝望的小女娃,只想活着的小女娃。
可,转而,他眸光就是再度汇聚到双剑的身上,笑问:“那你又是谁?”
“奴婢双剑。”少女福身,姣好的容颜之上泛起点点绯红,“乃是二姑娘的侍婢。”
“二姑娘……”男子笑,“冕儿倒是识人,竟挑了你这么个玲珑女子,不错,不错。”
那她呢?
这是蒹葭心里最初想要询问的话语,可是,依旧不敢。
她想,或许,她没有双剑生得好看,但是,她比双剑更要深谙这个乱世存活的道理,所以,她会比双剑更懂事,所以,往后,豫州一定会更加喜欢她的。
现今,他不过是为双剑的美色所迷惑罢了。
如此自我安慰着,蒹葭只当这番再会乃是一次机缘,让男子知晓她的好,自然,也就没同双剑置气。
不久,新野县府来了一位军师,温和俊逸,飘飘然若有神仙之概。第一眼,二姑娘刘冕便就思慕上他,为了他学琴读书,嘱咐同自己佳好的简雍不准在他面前衣衫不整。
简雍骂她没有良心,她却依旧笑意盎然,坦率道:“我就是喜欢他。”
“那你可知晓他已是有了妻室?”
“……”刘冕怔住,咬着唇,奢望询问,“是妻室不是妾?”
“是。”
然后,她便哭了,女儿家的眼泪滚滚落下,看得简雍颇为心疼,宽慰她道:“不过,倒也无事,以你的身份即便不能将那女子挤走,多半也是可以做个平妻的。”
“我……”她不想迫害并不相识的女子,可是,难以忘怀那新来的军师,便就宽容地说道:“那……我就同她做平妻吧……总归不能让她多受委屈。”
自然,在她的认知之中尚未存有独占夫君的想法。
她只知晓,只要能够保住自己嫡妻的身份,便能保住夫君对自己的疼爱,犹如她的母亲对于他的父亲。
虽然,她的母亲严格算来并不是嫡妻……
一年后,军师的妻室来到新野,容貌丑陋,却身怀六甲。
为了知己知彼,刘冕央求自己的父亲将自己的侍婢双剑以及姊姊的侍婢蒹葭安插到妇人的身边,一来,替她观察妇人的行为举止;二来,替她多在军师面前美言,既让军师知晓自己的好,也让妇人知晓自己的优势。
当然,这个计谋是简雍出给她的。
就在这期间,蒹葭察觉到双剑同豫州之间的微妙关系。曾经,她发现双剑的颈脖之上存有红紫色的小圆痕迹,尽管没有经历过,可,她还是知晓那是什么。
他收了双剑?
震惊着,蒹葭跑去寻他,告知他,她思慕他,自被他救起她就思慕他,所以,他也收了她吧。她不在乎她只是他万千姬妾之中的一个,只在乎能够陪伴在他身边,依靠着他。
可是,他拒绝了。他说,囡囡,我待你如同女儿,怎会将你收房?
他说,囡囡,你只是感激于我的救命之恩罢了,并非思慕。
他说,他说……蒹葭想哭,想斥责他都是借口,都是他喜欢双剑,讨厌她的借口,但,她没有。她要让自己表现的懂事,无与伦比的懂事。
然而,她的懂事并未为她赢来任何豫州的喜爱,反而,致使他离她愈来越远。
许多年后,她方知晓,他经历的勾心斗角太多,所以,更喜欢单纯的女子,譬如双剑。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做出了万劫不复的事情。
曹操南征,全军奔逃,姑娘刘毓与刘冕被俘,就连军师夫人黄氏都未能置身事外,但是,最后回来的竟就只有黄氏一人。众人皆说,这是黄氏的诡计,一面摆脱嫌疑,一面消灭情敌,简雍信了,双剑信了,蒹葭也信了。
所以,她要报复她,为了曾经待她佳好的姑娘。顺便,她也要将那个同她争宠夺爱的双剑除去……
她告诉双剑,想要黄氏偿命的方法并非没有,只是太危险,危险到随时随地都会死。
双剑却是不甚介意,言曰,只要能为姑娘报仇,她什么都可以舍弃,包括性命。
然后,她就把甘夫人那里存有乌头的事情告知了双剑。
然后,一切就都依着她的设计而走。
双剑死了,她还活着……可是,即便只剩她,他还是不喜欢她……
甚至,他变得讨厌她,他说,囡囡,虽然你很聪慧,很狠,但是,以你的身份与才学,这些并没有用处,只会让人觉得讨厌,你懂吗?
她不懂,一点也不懂,不懂为什么自己这么努力,他还是不喜欢她……
不懂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双剑……
直到,她被黄氏赶出蜀汉丞相府,她还是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懿的那个看着自己都想剁自己的手,所以,还是把个人认为最需要写的这个放上来~
然后,其他的我是真的不会写……
财宝啊,答应你的刘毓和刘冕我其实写了,然后,上传的时候网页崩溃全没了/(tot)/~~碰巧,我忘记保存了……
我对不起你,你放过我吧……
应该到这就没了吧,如果往后再有番外,一定是我脑抽或者突然灵感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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