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春野樱没有对他这句话作出回应,她正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惟恐一点点软弱的声音被鼬听了去。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反正我的时间也不多了……”黑暗里完全看不到鼬的脸,不然春野樱早就会发现那张脸已苍白如纸。
鼬每当讲述起事情的时候，声音总会变得异常渺远,“那个预言，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却根本就没在意过，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会有很多。我只是担心，鸣人在那个世界里孤苦无依,所以想借着这个名头找个人过去照顾他……毕竟他会变成那样,我是完全脱不开关系的。”
“所以,安藤秀明才会去了那里？”
“没错，”鼬点点头，虽然在黑暗里没人能看到他点头就是了，“我挑了个最温柔最细心的下属去完成这个任务，并故意叫他早去了几年……果然如我所料，秀明把他照顾得还不错。至于内山樱，则单纯的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听到这里，春野樱已经被他讲述的内容吸引去了全部的心神，甚至连哭泣都忘记了，她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绑架晨幕？”
“晨幕被健一他们绑架不是我授意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到。”鼬否认道。
春野樱抿着唇，似是努力在压抑着什么感情，她说：“我就知道，送晨幕回木叶的那个人就是你！”
“是我，”鼬十分痛快地承认，“那个孩子真的很好，他爸爸把他教得很好。”
“那鸣人被下药解除了标记的事，也是你属下自作主张的吗？”
“不，这件事是我派他们做的！”
鼬的话让春野樱实在难以置信，“为，为什么……”她嗫嚅着唇，几乎无法将这简单的几个字念全。
鼬低下了头，“因为我已经害了他们一次了，就是这一次让他们前半生都活在了痛苦里，所以我要补偿他们！鸣人的性子比谁都刚强也比谁都倔强，倘若他们永远都像之前那样被生理的欲=望所干扰，被命运的绳子紧紧勒住，根本身不由己的话，那鸣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正视他和佐助两人之间的关系！我所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个平等的地位，平等的关系，这样一来，能左右他们的就只剩下他们自己的心。”
“是这样吗……”春野樱听了鼬的话之后便有些明白了，的确，倘若没有平等的关系，以鸣人那样的性格，怕是永远都不可能低头的吧。可是……
“你说你对不起他们，你说你之前就害了他们一次，这话是什么意思？”
春野樱刚问出那句话，就听到一声重物敲击在木质桌子上的闷响，春野樱呆呆地想着，那可能是鼬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捶了桌子吧——他那样的人居然也会有这般失态的举动。
“我对不起他们，我根本就不配做一个哥哥！”鼬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激动：“当初为了木叶我亲手杀死了父母亲族，我没有后悔过，我也一直认为自己做得没有错……可是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能让佐助变得冷酷无情，为了让他的心里只剩下仇恨，而做出那种几乎毁掉他一生的事情！”
春野樱不明白，在她看来鼬灭族这样的事情对幼小的佐助伤害就已经够大了，而鼬反而不后悔，那他后悔的是什么呢？连这都不足以毁掉一个人的话，还有什么事情能毁掉佐助？
“我赋予了他憎恶……”鼬没等她问就继续说道：“可我不该，也让他忘记怎样去爱……”
憎恶不可怕，仇恨也不可怕，相反，这些更能激发人的斗志，更能让一个人变强。但倘若没有了爱，那再强的人也只能是一具行尸走肉。
想到这里，春野樱就有些明白了，她还是没有说话，她在等着鼬说完——或许鼬说出来了，就能够变得轻松一些吧。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一个人，他精通伪装，没有任何人能看出他的破绽来。在我知道了鸣人对佐助的感情之后，我担心这样的感情会扰乱佐助的心，会绊住他前进的脚步，会让他迷失……那样的话，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一个被爱情填满了心的人，还怎么会像以前那样一心变强复仇呢？……所以，我求那个精通伪装的人，做了一些很不光彩的事情。最后很成功，佐助彻底厌恶起了鸣人，当然，也彻底放下了他心中那刚开始萌芽的感情。”
——事实永远都是最无法叫人接受的一个！春野樱简直想象不到，像鼬这样的人也会做出如此的事情来！可事实就是如此，鼬他真的不是神，他也曾做错过。
所以他现在正在弥补。不管是谁让他复活，他都很感激，因为他终于有机会完成了他的夙愿。
当然，控制鼬的人并不是全无目的的，这个庞大的暮色组织，就是那个人通过鼬的手建立起来的。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建立暮色有着怎样的目的，更不知道接下来那个人还会要他做出什么事情来，但鼬已趁此机会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他不愿意再继续被控制着了。
不过这次的复活不是秽土转生，他要想摆脱，就只有一个方法……
这些事情，他都不想告诉春野樱。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却知道，因为自己，这个女孩子伤心了很久。可惜，自己帮不了她，他只能尽量隐瞒一些事情，来让这个女孩子少难过一些。
春野樱之后还问了很多问题，诸如你为什么会复活，让你复活的人是谁，你那么热爱木叶为什么要建立暮色这样一个叛忍组织等，很多很多的问题，都是她这几年在心里积攒下来的。
虽然她最想问的一个问题，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会问出来的了……
可就是这些问题，鼬也一个都没有回答她。
最后她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痴痴地回头望着暮色的基地，灰色的土墙，和着阴沉的天空，渲染出的颜色真的不足够美丽。
暮色里很安静，一直很安静，安静得令人窒息！可惜它很快就不安静了，一个微醺的人用醉话搅乱了这份安静。
原花道在春野樱刚离开不久就出现了，他一来就惹来鼬不悦地捂着鼻子，“你怎么又去喝酒了？”
“我的小鼬鼬就快要一个人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他不要我了，我不喝酒等什么……”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含着浓重的醉意。
鼬叹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只是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秀明死了，健一被俘，他们两个都是我搜罗来的强大助力，如今就连香菱也已经离开了。香菱跟我一样是被那个不知名的人复活的，她走了我不怪她，反正她本来就是知道了我的计划才愿意在我手底下做事的，现在佐助幸福了，她也就无憾了。但是花道，你不该留下的啊……而且，我可能也很快就要跟香菱走上同一条路了。花道，不要恨我，我只能这样做，不然不知道控制我的人还会利用我对木叶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那你为什么不肯带上我？”原花道伏在他肩上，嘟着嘴不满地说道。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闪耀出的水光衬着酡红的面容更加艳丽，说话间有浓烈的酒气喷洒在了鼬的脸颊上。
鼬面不改色轻轻扶起他说：“我送你回房间去。”
“不！我不回去，小鼬鼬在哪，我就在哪……很多年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说过，愿意帮我寻找存在的意义，你都忘了吗！我，我不要回去……”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竟开始小声哭泣了起来。喝醉了的人意识早已完全不清楚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着的是什么话，却叫鼬心中一痛。
“听话，我们回去了。”鼬的声音很温柔，却在话音刚落时突然有了一点也不温柔的动作，他没容原花道回答，就一把抱起他向着他的房间走去了。
原花道仿佛被他这毫无预兆的举动惊呆了，顿时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缩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圆溜溜的眼睛四下张望着，似乎就连那光秃秃的天花板也比鼬的脸好看一样。
鼬却是一直都在眼睛也不眨地看着怀里的人。他这一生辜负过不止一人，刚才的春野樱，眼前的原花道。只是他对佐助和鸣人的伤害还有办法弥补，给予他们的痛，却是连时间都抹不平了。
原花道是他的朋友，也只能是他的朋友，像他这种早已死去而且说不定明天就会消失了的人，身侧之人不管是谁，他都只能当作朋友。
至于原花道口中说的“帮他寻找存在的意义，鼬当然也没有忘，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人，他认识他的时候，原花道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样子了。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连原花道自己都不记得了。很少有人能知道原花道的本来面目，因为他总是在用着各种各样的身份游历人间。他就像一个看客，置身事外地欣赏着人间百态，更像一个幽魂，没有名字，没有身份。
小小的鼬是在一天回家的路上遇见他的。当时那个男人就坐在河边，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里的游鱼，像是下一秒就会扑进冰冷的河里去一样。小鼬想了想就走了过去，安静地在他旁边坐了很久之后，两人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话。临分别的时候那个男人眼睛弯成了一条线，对他说道：“我刚刚突然决定，我的名字就定为原花道吧，因为我发觉这个名字还是挺好听的！鼬，你可一定要记得我哦……”小小的鼬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真正记得他，鼬是第一个。
而现在，就连鼬的脸上也已有了除了那两道法令纹之外的刻痕，等鼬再对他笑时，原花道还可以看到他眼角那些更深刻更有经历的痕迹，而他自己的脸上依旧还是光洁平滑。
为什么岁月从不放过任何人，却惟独对他选用另一种方式刻薄着呢？
鼬曾经死过，那时候原花道对他还没有这么深刻的感情，他只是想着，哦，又有一个人离开我了。
太长的时光，早让他连对死亡的感觉都已麻木。
可是后来鼬又活了，而且特意来找他了！世间原来还会有人记得他原花道，还会有人想着他的！鼬来找他的那天终于让他觉得，自己也是被需要着的。
那天，他也是像这样喝了好多的酒。
现在，鼬还是要走了。
酒还是一样的酒，人还是一样的人，他想着，这次喝醉了，就不要再醒过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鼬的这句“是我赋予了你憎恶”源于原作，也是本文这个故事的一切根源所在。
小祈很喜欢鼬哥哥，好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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