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有个老旧的落地钟,算不上古董,旧物而已,钟摆声规律的响着,单独而沉闷。夏蕊宁坐在地上,没有了震怒、没有了惊讶、甚至没有了伤心,她只是看着沈真,视线模糊的看着沈真,轻声问着:“所以,你为了钱帮着夜夫人隐瞒,还收买了另一个证人。”
“是又怎么样!”沈真已经迅速的爬离开夏蕊宁身边,眼神里没有内疚,而全部是冷冷的寒意,“喜欢钱有错吗?我往上爬有错吗?”
“所以你不惜出卖我妈妈。不惜让我妈妈死不瞑目,沈真,我不知道你是这么……这么的恨我,这么的恨我家,你一点儿都不后悔,一点儿不内疚……”
“得了吧,别再演戏了夏蕊宁。”沈真盯着夏蕊宁,忽地笑了,“也好,今天说清楚也好。你和你妈妈一样只会装善良。我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因为我帮了夜夫人,所以我今天能平步青云。而你只是得了应得的报应而已,就算不是我,你妈妈也回不来,更何况你妈妈犯错在先,对不起夜夫人在先!如果她不勾引夜先生,也不会把自己逼到死路上!如果你不是一直欺负我,一直抢走我所有的东西,连我的男人也不放过,我也不会做的这么绝!所以归根究底这件事骨子里就该怪你自己!”
“谁是你的男人。”
“夜渺!”沈真怨毒的眼神看着夏蕊宁,“是我先遇到他的,开学典礼上我先遇到他的。可是你处处为难我,处处与我为敌。夏蕊宁,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还非要抢我喜欢的。如果没有你,夜渺就会是最适合我的男人。你即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再接近夜家,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夜渺,好,你就是为了他……”夏蕊宁慢慢的站了起来,手撑了下地,虎头一阵疼痛,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割伤了,鲜血弥漫在掌心,红红的,就像六年前的宁沫从高空坠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间。
“对,我就是为了他!”沈真倔强的看着夏蕊宁,眼底的恨意只在提及夜渺的时候会有片刻的柔软,可这种所谓的柔软也因夏蕊宁的存在而苦涩、并嫉恨的发狂。
“你不是为了他。”夏蕊宁却终于摇头了,踏过花瓶的碎片,像一尊不再有情感的塑像,“沈真,你只是爱你自己。”
“爱自己又有什么不对!你说什么都好,最后成功的只会是我!你和夜渺已经没有半点儿可能,以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妈妈是被夜夫人害死的,夜渺就等于是你仇人的儿子。你恨吧,怀满仇恨的生活吧,就像我当初一样!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开心,从今以后你只能抱着永远没办法解开的案子活下去,没用的,你再怎么查下去也没用的,你报不了仇,你没有任何证据,我帮夜夫人操作的天衣无缝。是,我是打过款,我是办过担保,那又怎么样?那什么都说明不了,我欣赏那个酒店员工的专业、我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夜氏集团本就打算朝服务行业进军,我做为高管,培养个可以重用的人,不行吗?不可以吗?夏蕊宁,我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凶手是谁,可是你将永远不会有报仇的机会,永远没有!这会让你比死了还难受一百倍!”
“如果没有夜渺,你也会这么恨我吗?”夏蕊宁看着沈真,轻声问着,眼底已经没有了眼泪。
而泪流满面的人却换成了沈真。
“会,我会。”沈真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在夏蕊宁面前流眼泪,也会是最后一次,“你以为这六年我过得舒服吗?我没有一天是不靠安眠药就能睡着的,你难过、你痛苦,你可以摆在明面上让别人安慰让别人同情,而我呢?我没有任何理由让别人觉得我不开心!看看我,高中毕业就能出国,我背后有强大的财力支持,我打工是为了兴趣而不是为了钱,我过上了我梦想的生活,我开心,我多幸运啊,我终于从寒门里爬了出来,爬上了天!我选择了说谎,做了选择就要付出一辈子!算了,夏蕊宁,没用的,这已经是注定了。从你和我做出选择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后面要走的路,别再挣了,你挣不过命,走吧,你离开夜家吧,离开夜家你自己也会好过点儿,也让所有人都好过一点!”
“我会走。”夏蕊宁凄然笑了,“沈真,我居然曾经想说服你。现在我懂了,你活在你自己的价值观里,你对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好,我走,你说没证据对吗?是,在你说出这番话之前我的确没证据,可现在……”夏蕊宁从抽屉中拿出录音笔,在沈真的注视下,轻轻的扬起。
录音笔顶端的红灯间隔闪着,平静、而又预告了一切的结局。
“沈真,结束了。”夏蕊宁一字一字说着,注视着沈真,直到沈真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夏蕊宁拿着录音笔走出工作室,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空间。一切的真相被揭开,可她丝毫不能觉得值得高兴,她一步步朝着楼梯口走着,脚步沉重的每迈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之上。她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她知道无论再怎么不情愿她也会向世人昭示一切,她不知道妈妈一辈子最爱的是哪个男人,她再也没有机会问一问妈妈真实的想法,而害得她和妈妈阴阳两隔的人仍旧活在这个世上、她想恨,想用最恶毒的诅咒去施加在凶手的身上,可偏偏那个凶手……是夜渺的母亲。
夏蕊宁想大声的哭,可六年时间也没有躲得过的恶梦再次袭来,再次像一把钢刀一样直接插进她的咽喉,痛得她喊不出、咽不出、吐不出、吞不进……
“夏蕊宁!”沈真绝望已极的声音自夏蕊宁身后爆裂一样炸响着。
夏蕊宁无意识的回头,看好看到沈真手中的半个花瓶已经重重的砸了下来,而此刻的夏蕊宁已经走到楼梯的拐角,花瓶砸下来的巨大的冲击力被夏蕊宁下意识的本能躲避着,脚下一滑,身子倾斜着、拼命抓住了楼梯扶手让自己不会滚下楼梯,而花瓶则正正的砸在了她的右后肩,本就碎裂的花瓶碎片扎进了肩膀上,鲜血四溅开来。
与此同时,沈真也狰狞着扑了上来,一把揪住了夏蕊宁的头发,向后用力的拖拽,夏蕊宁痛的跌在楼梯上,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像是被沈真掀开了,而*上的疼痛却瞬间让思想清醒了,方才还恍惚不已的夏蕊宁愤怒的情绪达到了极致,可右手还死死的握着录音机不能用力,便用左手拼了命的朝后撕扯着沈真的手臂和身体。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或者都开始尖叫了,可夏蕊宁的耳边却只有嗡嗡的撞击声和妈妈临死之前的那一声呼唤,她知道沈真已经疯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此时此刻的她做的不是保命,而是拼了!
“夏蕊宁,都是因为你,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你!”沈真声嘶力竭的喊着,揪着夏蕊宁的头发往顶楼撕扯着。
沈真知道顶楼有个平台,那是夜家被诅咒的平台,夜家先祖最爱的那个女人就是从那个平台上掉下去摔死的,而宁沫也是跳楼死的,那么现在终于轮到了夏蕊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知道自己终于要亲手结束掉什么,她也做了六年的恶梦、她也在地狱里生活了六年,这六年来她背负了所有的秘密,这些秘密让她变得越来越扭曲、越来越恐惧,她知道自己已经变了、完完全全变了,她知道夏蕊宁和夜渺已经不可能,可更让她绝望的却是她也知道自己跟夜渺之间也彻底结束,在六年前的那个夏天就已经结束了!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沈真、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那个充满着争吵却活得理直气壮的沈真,一切的一切都毁了,都随着她做伪证的那一刻……毁了!她恨,恨透了,恨透了夏蕊宁,恨透了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女夏蕊宁,那么好吧,总得有一个人活下来,总得有一个人彻底赢上一次。
这次,活下来的一定是她,沈真。
那个平台,是夜园的最高处。
从平台望出去可见墨黑的、咆哮着的大海和通往夜园的、盘旋而上的山路。古时候海平一带盗匪为患,夜园慧庐上的平台不止对于夜家、甚至对于周边的普通百姓来说都有着极其重要的堡垒地位。而夏蕊宁修复的那本札记主人也正是从这个平台上跳了下去,粉身碎骨。
夏蕊宁被已经疯狂的沈真强行拖拽着上了平台,海风大得出奇,温热的血顺着肩膀弥漫了夏蕊宁后背的大片衣服,刺骨的疼痛、不止是因为伤口,更多的是对妈妈离世的冤屈、如梗在喉的无处倾诉、以及对未来的绝望。她承认自己累了,太累了,几乎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想放弃挣扎,就让沈真推她下楼也罢了,或许就像沈真说的,都是因为她,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死了,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吧。可右手紧紧握着的录音笔像一根抹了毒药的刺,让她清醒,也让她活着。
“把录音笔给我,给我!”沈真已经状如鬼魅,从少年时期到如今对夏蕊宁的嫉妒和仇恨全部在这一刻集中爆发了。她也痛,指甲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折断,可她没打算放松、也没办法放松,她和夏蕊宁纠缠在平台上,彼此本应势均力敌,却又因为她的拼命和夏蕊宁的心灰意冷而高下渐分。
“录音笔给我,一切就结束了。”沈真一字一字的在夏蕊宁耳畔说着,字字泣血,“你现在找出真相又有什么用,多了几个人痛苦罢了。尤其是夜渺,你最爱的男人,他一辈子都活在透明里、一辈子都干干净净的,你让他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是杀人凶手这个事实,你让他怎么活下去!”
“夏蕊宁,只要你死了,所有的人都能得到解脱,你也能!”
“夏蕊宁,是你的妈妈负了夜家在先,你该听过夜家的诅咒吧,夜家子孙所爱的女人都将死于非命!”
夏蕊宁的后背抵住了平台的红砖围挡,海风更大了,原来真的是高处不胜寒,牢狱一样的夜园给了夜家最强大的保护,让他们不被风雨所侵袭,不被外侮所害。慧庐门口那两尊有眼无珠的石狮、夜家的诅咒、妈妈在西煌临死前最后的眼神……好累,真的好累,锥心刺骨的疼痛漫布全身,长发在海风的肆虐里抽打着夏蕊宁的脸颊,她半躬着身体,可没有任何一种办法能让她好受半分,哭也哭不出、骂也骂不出,冤曲和怨恨又怎么样,什么都没用了,再说什么都没用,是她,是她的任性害死了所有的人。
“夏蕊宁,你---去----死!”沈真直直的盯着夏蕊宁,夏蕊宁绝美绝望的脸近在咫尺。时候到了,该主宰一切了,沈真听到是自己的声音在一字一句的说着:“夏蕊宁,我们都解脱吧。”
说完,沈真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的将夏蕊宁向后推下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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