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想栽赃借势将林昭赶走,林昭想以肃清贼寇为名武力打压粤州的旧势力,两方一时间互不相让势如水火。被夹在中间当成靶子的程老爷到底是谁杀的,其实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大家只要相信并且能让无关人等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就好了,真相如何在他们眼里并不重要。
自从武六哥来了之后,事情就已经发展到明面上的真刀真枪,武琳除了保护好自己应付一下程老太太和孙氏时不时的哭诉,其余事便再插不上手,也就有了时间考虑其他。武琳的性子武夫人了解的真真的,陪嫁的嬷嬷自然也是精挑细选的,鉴于武琳不怎么将内宅的勾心斗角放在心上,为了以防万一武夫人还是给武琳配了个以前在宫里做掌事姑姑的嬷嬷。这嬷嬷见多了女人之间的伎俩,于外头的交际应酬商工民生不大精通,但对该怎么辖制女人却是门清。
见武琳连着几天被程家婆媳烦扰,便想了个法子,“先前我就想着提醒奶奶来着,咱们依稀记得大姑奶奶好像收留了两个孩子在苏州,祖籍就是费县程家的嫡出子女,说是要考科举的,也学了几年了,不若趁着大爷在这里的为官的时候照应着试试,童生、秀才、举人都得在原籍考试呢。奶奶也知道,那时候程家说是大儿大女病亡了,其实并没有在官府里消籍,否则以后程小爷要真做了官,也是个麻烦呢。
之前咱们才来,我寻思着过些日子再提这茬。可是如今程老爷没了,程家又只有三位姑娘,那就不一样了,那位小爷可就是程家的独苗。之前咱们在京里的时候也听大姑奶奶和古太太来信提过,那位大姑娘可不是个软性子的人,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兄弟从继母手里逃出来,又狠心毁了自己的容貌,跋涉了几千里愣是护着兄弟安全到了苏州,东打听西打听还找到了咱们家太太的名头,可见她的手段。纵然有些不足之处,可也得想想那时候她才多大,长到如今了,想必比起当年定要更胜一筹。奶奶有些话不好说有些事不好做,不如便接了那位姑娘回来,也算是一劳永逸了,反正回来也是早晚的事。他们程家的事就让程家人自己斗去,免得一回又一回的没完没了麻烦奶奶。”
武琳思忖片刻道:“等到大爷和六哥处理干净,我这里应该就要好些了。离大爷任期届满还远,且不忙着让他们来,从小怪可怜的,何必让他们再来蹚浑水,戳心窝子。”
那嬷嬷就笑了,摇头暗道‘别看大奶奶被太太教导的懂了人情世故,其实还是太嫩了,殊不知人心复杂,哪里是人人都跟她一个心思呢’。道:“奶奶好心,可也得人家领情才是。说到底人是大姑奶奶安置的,奶奶不若将事情说给大姑奶奶听看她是个什么说法。若是要来,也好直接拜托大姑奶奶或是太太派人护送,左右咱们的人手现在是不敢往外调的。”
武琳往回一想也是,程家虽然不大,但是家里的产业还是有一些的,甚至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程惠他们母亲和外家的产业,自己没看在眼里,不一定他们姐弟不放在心上,到底要怎么做还是问一问的好,免得里外不是人。便点头道:“也是,这样吧,我直接给姐姐和古姐姐写信,两边都告知一声的好,至于京里母亲那边,就让姐姐连带结论一起转告吧。”
黛玉看到信的时候眉心一跳,她怎么琢磨怎么奇怪,事情的发展好像总有哪里缺了一块儿填不上,可是任她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妙玉接到信之后便将程惠姐弟叫来将事情一一告知,然后让他们两个拿主意。程全刚想说什么,程惠便截下了他的话,妙玉很能理解她的想法。于程家之事,不管程全如何选择,于他个人私德而言总有亏损,若是程惠强自做了决定,长姐如母程全听从了之后,不管好的坏的名头总是在程惠自己身上,就算依然对程全的名声有影响,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后者总比前者强。相信对此程全心里应该也清楚,妙玉很清楚看到程全红了眼眶。
程惠当即便道:“姑姑,纵然父亲任由继母残害我们姐弟、逼死母亲、害得外家全家无一生存,我们毕竟是姓程的,如今父亲过世我们姐弟当尽儿女之责,因山遥路远消息不达不能哭丧送灵已是不孝,如今知道了自然应当披麻戴孝回家祭坟,在父亲坟前忏悔。”与之前说的不做程家儿女,愿为外家传宗接代相去甚远。当在座的都是知道内情的人,嘴里说的这些话嘴边当笑话听听也就罢了,真要信了才是傻子。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面儿上情还是要做够的,既然程惠选择了回去报仇,妙玉就暂时尊重他们的选择。是的,报仇,在妙玉看来,程惠带着弟弟回去就是报仇去的。“既如此,家里家用可还够?先定些孝布做了衣裳来才好,这里虽是苏州,也不妨碍穿孝的。别担心你林姑姑忌讳,那宅子既然给了你们用,你们就放心用,没得因为穿孝便要搬家的。我这就写信给你林姑姑要人手,让他们快马加鞭送过去,你们也先收拾着,粤州地面儿上不平静,林大奶奶专门叮嘱了要找可靠的人护送。”
程惠和程全两姐弟告辞回家。
黛玉将晴雯给程全姐弟之后第四年,晴雯便嫁给了黛玉铺子里的一个小管事,但依然在程全跟前伺候。这是程惠决定的,程惠自从知道晴雯曾经做过公府里爷们房里的大丫鬟便吩咐让她管着程全房里的事宜,就算晴雯嫁人之后也没变动,图的是能将程全的礼仪举止气度风华潜移默化培养的与大家公子不相上下。
回家之后,换上孝服规整了摆设,程惠自去交代外头的事宜,程全将晴雯叫来安排自己身边的人。这一去粤州至少三年,她们这些人是不能跟去的,这么多年主仆情谊当然要有所表示,今日过后要与各位师友拜别怕是再没空管她们的事。
其他人还好说,赏些东西便散了,晴雯是黛玉的人,资历又高,情谊又深厚,少不了多说几句。晴雯挺不能理解的,“当初不是说那边府里已经报了爷和姑娘的死讯吗,怎么还能死而复生不成?那边太太娘家家大业大的,偏又没有个儿子傍身,爷回去岂不是正好戳了她的肺管子,还能得好?就算是科考要回原籍,可那是对一般人说的,爷的户籍在不在粤州还不好说,毕竟那时候是发了死讯的不是,在苏州或是什么其他地方,花些银钱补个户籍不也一样?”
程全苦笑道:“户籍还好说,但要真这么办以后就是别人握在手心里的把柄。再说了,姐姐心里有火呢,我就她这么一个亲人了,总要让她活得快活些才好。”
晴雯是知道程惠在程全心里的分量的,既然牵扯到程惠了,晴雯也不好再说多,只能祝他万事顺遂,然后去帮他规整东西去了。
然后,黛玉接到妙玉的信知道程惠决定认回去的时候,她终于有了茅塞顿开之感,喃喃自语道:“会不会是她呢?”别人不会往这方面想,黛玉却不会忽略,毕竟她是真切知道恨极了一个人的感受的。
武琳收到黛玉回信的时候,粤州依然乱哄哄一片,明面上大家都是在剿匪,其实暗地里斗得天昏地暗,只不过这些都影响不到武琳就是了。于是,第二日程老太太又来的时候,武琳这回就有了话说,“姨母,表哥的事情我也深感痛心,只是这是前边爷们的事情,我实在是插不上手。这不,京里正好派了兵来帮着剿匪,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为表哥报仇了,姨母且宽心吧,否则表哥走得也不安生不是。”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哎呀,我这里还有个事儿得向姨母求证一下,姨母知不知道咱们费县还有哪家姓程的人家走失过一对姐弟没有?林家祖籍是苏州,有个那里的亲戚听说我和大爷来了粤州费县,写了信来让问问我才知道还有这事,好些年了,具体的年纪她也没说,现在大概都有十几岁了吧。两个孩子只说一个叫程惠一个叫程全,问家里还有什么人也不说,问家到底在费县哪里也不说,古姐姐说是程全想要考科举得回原籍所以向我打听一下,我这初来乍到的哪里知道,所以就想问问姨母,若是寻得到也是做了一桩好事,寻不到便罢了,大不了让大爷查一查卷宗补上个户籍算了。哦,古姐姐就是当初收养了他们姐弟的人,要说这孩子也争气,这才多大啊,就要考功名了。”
程老太太耳边都是轰隆隆的雷声,坐都要坐不稳了,全身都在颤抖,不断地说“好!好!”她都已经绝望了,没想到老天爷到底不负她,又将她的孙子给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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