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夏日,星期天
一直高温了十来天的七月,昨天傍晚终于迎来了入伏以来第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大雨缠缠绵绵的下了一整个晚上,浇透了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
M市集团军驻地,早起的官兵们各个神清气爽,雄赳赳气昂昂,相较于前几天的萎靡不振,今儿个就跟被雨水滋润过的庄稼似的,要多精神就有多精神。
蔡国雄自认为昨晚睡的很好,可早上起来不知为何一直心神不宁的,他干脆去训练场地跑了个一万米,又练了会引体向上,出了一身臭汗,心绪倒是平静了许多,可眼皮子又跳个没完没了。
蔡国雄回到驻地的两室一厅,通讯员小魏正在整理打扫他的房间,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的碎碎念,“唉,我家首长怎么就不找个媳妇呢。唉,怎么就没个女人降的住我家首长呢。唉,我家首长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唉,我家首长这么好的人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啊……”反正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个意思的不停的念。
蔡国雄回屋后,小魏还是没察觉到,仍旧念咒似的。蔡国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忍不住没好气的斥了声,“闭嘴!”小魏吓了一跳,却是本能的一立正,挺腰,“是,首长。”
蔡国雄斜了他一眼,继续大口灌水。小魏擦着桌子说道:“首长,刚才军长来电话了,说是让你别忘了昨天他交代的任务。”
蔡国雄随口应了声,“知道了,”听语气却有几分不情不愿。
小魏作为男人,又是个军人,却深藏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但凡有关他家首长一丁点的事,他都尤其上心。此时他见首长面上有几分为难,就忍不住替他家首长打抱不平了,“这军长也真是的,都星期天了也不让您休息,全集团军的官兵哪个不晓得最忙最累就属我们家首长了,我们家首长虽然不需要陪老婆孩子,可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啊。这难得休息日又给您下达什么指示啊。”
蔡国雄哼了声,笑看着小魏,阴阳怪气道:“美差,不仅能看戏,还能免费吃一顿豪华大餐。”
小魏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是吗?有这好事?”
蔡国雄嘴角一扯,“想去?”
小魏两眼闪烁着迫切兴奋的光芒,面上却扭捏捏道:“那是军长犒劳您的吧?那您带着我合适吗?”
蔡国雄忍着笑,“合适!只不过你想吃大餐,到时候还得给我出点力,按住犟犊子就成了。”
蔡国雄大笑着离开,独留下小魏一个人抓耳挠腮不明白首长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蔡国雄吃了早饭,又在办公室看了会文件,九点整,还未等他起身,军长的电话已经打进来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办公室!”军长没好气道。
“我这正准备走呢。”
军长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求人办事,遂改了语气说道:“邵军的事可就拜托你啦,你可要将事情给我办好了,整个集团军也就你办事牢靠,让我放心了。”
“军长……”
“就这么说定了啊,你看我也没办法啊,女方的爷爷是你嫂子的恩师,你嫂子念着恩师的好,又跟女方的妈妈是手帕交,关系太深,俩女人家结亲的愿望非常强烈啊。邵军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我们的话他不听,口口声声什么要先立业后成家,以你为榜样。那我就偏要你押着他去相亲。那孩子挺服你的,你就当帮老哥个忙,你也知道你嫂子唠叨起来一般人受不了。”
蔡国雄搁下电话后直接给邵上尉打了个电话,让他十五分钟后在大门口汇合,不见不散。而后他又打仗般的用了五分钟时间回宿舍换衣服,期间还让已经换了便装的小魏去官兵宿舍将邵上尉给他带到军区大门口。
十五分钟后,蔡国雄远远的便看到邵军满脸不高兴的被小魏赶鸭子似的赶了过来。
蔡国雄微笑着摇了摇头,暗叹了声,小魏的磨功真是了得。
邵军看到蔡国雄后,立正敬礼个军礼,“参谋长!”
蔡国雄看了眼俩人身上普通的便装,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邵军挂了脸,不乐意的跟在蔡国雄的身后,嘟囔道:“我本来还当你会理解我,可没想到你居然跟我爸他一样,是个老封建。”
蔡国雄,八个月前调离特种大队驻地,如今是M省集团军军参谋长,大校军衔。
这个男人,无背景,无关系,一个贫困乡村走出来的毛头小子,仅凭一己之力,刚满四十岁就荣任集团军军参谋长,其中的付出与艰辛可想而知,
用老领导史大队的话说就是,“蔡国雄他妈的根本是用生命在工作。”
九点四十分,蔡国雄和邵军到达约定的相亲的地点,杏花公园。
蔡国雄瞧了眼邵军紧绷的脸,忍不住逗趣道:“紧张了?”
邵军矢口否认,“不是,军校里虽然女孩子少,可又不是没有。我就是单纯觉得相亲这种事挺无聊的。”
蔡国雄笑了,“你相亲都无聊了,那我这个陪你来相亲的,岂不是无聊死?”
“那您还……”
“进去吧,别婆婆妈妈的了,一个大老爷们,也不知道你扭捏个什么劲,现在不情不愿,别到时候看上了人家姑娘,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人家。”
“怎么可能!不用看我都知道这种逆来顺受,没有主见的女人不是我的菜,
“也许是人家姑娘孝顺,不想惹父母不高兴才勉强来和你相亲。你以为谁都像你,一天到晚以忤逆自己老子为乐。”
邵军扯扯嘴角,“反正我强烈抗议这种封建包办婚姻,
邵军是集团军军长邵传峰的独子,现年二十六,硕士研究生毕业,自从毕业进入部队工作刚满一年,青年才俊一枚,为人有些清高自负,但也不是不知轻重那种。身上少有官二代的习气,在一干官二代,红三代里面,算是长的非常根正苗红的一枚了。
而他相亲的对象则是本市一所美院老教授家的孙女,书香门第,一家子都是做学问的。女孩名叫蒯蓉心,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家教好,样貌好,学历也好。只不过也有二十五了,鉴于现在家长们谈“剩女色变”,蒯家父母一心想在女儿年岁正好的年纪将女儿找个合适的对象,嫁出去,省的像自己的哥嫂那样,一天到晚被自己的独女肉死。
快到碧玉湖的时候,蔡国雄从小魏手里接过“接头信物”塞到邵军的怀里。邵军面上更难看了,“都什么年代了,相亲还用这个。”
邵军看了眼书的封面,更无语凝噎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邵军仍在抱怨,蔡国雄无奈,“行了,跟你透个底吧,你也别唧唧歪歪个没完了。你父母的意思也就是叫你们见个面而已,若是那姑娘看不上你就算了,若是你看不上人家,人家看上你了,或许会麻烦些,毕竟相亲这事,是女方父母热情主动的提出来的。你母亲很热衷,但你父亲要随意些。你也知道你爸怕你妈唠叨,所以说问题的关键是那女孩能不能看上你。”
“我明白了。”邵军得了提示,旋即拨开云雾见青天,笑了。
小魏眨巴了两下眼,护主心切道:“上尉,我们家首长可什么都没说啊,你要是相亲没成功,可不能到处乱说。”
“看把你急的,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嘛。”邵军说话的同时,蹲□子,将西装裤脚一高一矮的卷起,而后解开了胸口衬衫两粒扣子,看了看仍觉不够,又从旁边的湿地里抠了两把泥摸了些在脸上、身上。
蔡国雄与小魏目瞪口呆的看着邵军,蔡国雄扯了扯嘴想说点什么,最后捏了捏额角,明哲保身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蔡叔,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邵军喜笑颜开。
虽然蔡国雄只比邵军大十四岁,但因为蔡国雄与邵传峰私底下都是兄弟相称呼,以示尊重,邵军平时也会称呼蔡国雄一声“叔”。
蔡国雄本来的计划是将邵军押到相亲地点,就功成身退了,可现在看邵军这种一个劲糟蹋自己的亢奋劲,生怕邵军为了避免被姑娘看上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吓到姑娘,只得一路跟到了碧玉湖。
雨后碧玉湖,碧波荡漾,岸边杨柳垂堤。夏季的阴雨天,空气潮湿但不闷热,刮着沁人心脾的凉风,让连日来一直被炙烤的都快脱了一层皮的人们只感到通体舒畅。
“容欣!”突然一道响亮的女声。
正沿着碧玉湖地毯式搜索可疑对象的三人俱是脚步一顿,蒯蓉心?
“什么事?”一个上身白衣□黑长裙的长发女孩应声道。她的声音清脆又干净,就跟她的打扮一样,干净的让人舒服。她的面前放了一个画架,左手拿了个托盘,右手执笔,看样子应该是在画水粉画。
“书还给你。”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子跑至白衣女孩的身侧,探头看了下,“你现在走吗?”
“不了,我还在等人。”女孩随手将书放在身侧的大石头上。
俩个女孩挥手告了别,因为女孩侧着身子,长发垂在耳侧,蔡国雄等三人并未看清女孩的正脸,但只一个背影,就让人忍不住的想到《诗经》里的名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画面太美好,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蔡国雄看了眼身边怔怔发愣的邵军,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笑了。谁不曾年轻过啊,看到这么个美好的女孩子,想不心动都难吧。
蓉心,画画,书,等人……
这几个元素组合到一起,那女孩是何人,想必答案也呼之欲出了吧。
蔡国雄正准备悄悄离开,将空间让给俩个年轻人,可一道虎虎生威的声音乍然响了起来,“喂,请问你是蓉心小姐吗?”
女孩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笔一划,画错了地方,她猛的偏过头,长发迎风飞扬,莹白的皮肤,明亮的双眸,娇俏的唇鼻,虽然染了怒色,却更添了生动的颜色。
邵军只感到一丝电流蹿过心底,电的他手指都跟着一抖。邵军并没有因为女孩的怒容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觉得:好萌!
女孩的眸光在不经意间扫过那三人时,陡然顿住,而后在某一处停住,数秒后,她的嘴角弯了个弧度,眸中有惊喜之色。
笑容太美,以至于那怔愣的三人似乎都听到了女孩身侧花开的声音。
邵军傻了,人常言英雄难过美人关,以前他不屑,现在他信了。
但是傻掉的不止邵军一人,还有羁押官蔡国雄。
蔡国雄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但那人的眉眼早就入了他的心,怎么可能看错?
“嗨,好久不见!”女孩笑容不减,扬高了声音。
是她……蔡国雄心头哐当一声,就跟响雷劈过似的,右眼皮子跳的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不坑不烂尾,保证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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