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舒氏和叶蔓籽闻言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都荃那句话里咬紧一个好字,听在耳里格外的渗人,绝对不是字面的意思那么简单。
叶蔓籽还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手臂,现在才刚入秋,白日还是挺热的,她怎么觉得就这么寒凉?
“好啊,那娘给你做好准备派帖子请她们过府来,正好陪你解解闷……”都舒氏小心地说道,脸上还表现出几分不由衷的欢喜来。
“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宴请诗社的人,我是要去看望一下原紫瑛和连枝二人。”都荃打断母亲的话。
诗社那帮所谓姐妹不见也罢,她自从捡回一条命成了瘸子后,除了叶蔓籽时常来陪她说说知试图开解她之外,并没有多少人来看望并安慰她,人情冷暖一瞬间就能看得清楚明白,以前不懂得的人情道理现在却是再明白不过。
果然还是自己想的那样,都舒氏面色有几分难看,她并不想女儿再与原紫瑛与连枝二人见面,这俩贱人不见也罢。
“都姐姐,你还要见她们做甚?这次若不是她们使计害你,你的腿也不会成了这样……”叶蔓籽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每次一提及都荃的腿,她都会伤心不已。
都荃最开始是接受不了自己成为残疾的,不过现在倒是没那么介怀了,伸手拍了一下伤心的叶蔓籽的手背,“傻妹妹,我要亲眼去看一下她们的惨状,我才觉得舒心。”
说这话时,她的表情阴郁下来,让人望之生畏。
叶蔓籽愣然地看了下最近常出现在都荃脸上的表情,那个会笑得无心无肺的都姐姐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心不是不痛,却不再难受得接受不了,也罢,终该见见从而提醒自己往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
想通后,她抬头看向都舒氏,“都伯母,我也想见见那俩人,就让我与舒姐姐一块儿去吧。”
潜台词的意思是,有她看着,是不会让都荃出意外的。
都舒氏皱眉细思了一下,这事她做不了主,再加上还要搭个叶蔓籽,这关系不可谓不大,遂道,“荃姐儿,先让我与你爹商量一下再应答你,可好?”见到女儿点头,她这才舒了一口气看向叶蔓籽,“叶姑娘,你这请求我不能做主,须征得你娘的亲口同意才好,唉,我现在都怕了,那俩贱人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出幺蛾子来,说实话,我是真不放心你们再与她们接触。”
“她们关在牢里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来?”都荃嗤之以鼻,她会带上侍卫前去的,原、连二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没了帮手,还不是煮熟的鸡任人宰割?“也罢,娘就与爹商量一下。”
叶蔓籽也不好让都舒氏为难,只好表示会回去问问她娘的意思。
这俩丫头看着是比以前懂事得多,都舒氏心里一面宽慰一面难过,女儿终究没有叶蔓籽的好运,如果当时叶蔓籽是被掳去的那个,只怕现在也会失了贞节,这后果与自己女儿瘸了腿般严重。
叶钟氏没拦着女儿去牢里探望原紫瑛与连枝,但私下还是做好了万全的安排,经过这事,她明显感觉到女儿的成长,经历点风雨也好,总好过被她保护得太好从而成了世事都不知的傻子强得多。
晋阳侯也是持同样的想法,在妻子征求他意见的时候,他不以为意地道,“既然荃姐儿想见就让她去见,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俩贱人现在掀不起什么风浪来。”顿了会儿,“我已授意京城府尹将此二人判为军妓,等过几天押她们前去边界,这辈子她们都不可能再出现在我们荃姐儿的面前。”
都舒氏见到丈夫不反对,遂也只好点头同意,对于原、连二人的结局,心里觉得一阵痛快,这都是报应。
没过两天,都荃与叶蔓籽就亲自前去探望了原紫瑛与连枝二人。
此时的原紫瑛与连枝在牢里关了好一段日子,原家与连家都放弃了她们,又哪里会前来打点她们在牢里的吃穿?所以两人都穿着那身脏衣物,加上被男人凌辱,这身上的味道着实难闻得很。
都荃和叶蔓籽都拿出帕子捂住嘴鼻,目光随着狱卒殷勤地指了指,一眼就看到表情麻木的原紫瑛与连枝。
“起来,有贵人来看你们了。”狱卒敲了一下牢门大声喝道。
原紫瑛与连枝同时抬头,在看到坐在软轿里面的都荃与她身边的叶蔓籽之时,不禁都怔愣了好一会儿,对比外面俩贵女的光鲜,两人都感到自惭形秽,忙用手把衣物拉好,顺便捋了捋打结的头发。
连枝的眼里满是怨毒之色,越是跌落尘埃,她就越恨都荃与叶蔓籽,为什么受苦的不是她们?自己没有错。“你们是来看我有多落魄的吗?成者王侯败者贼,我不会跪在地上祈求你们的……”
与连枝仍然逞强的高傲不同,原紫瑛其实早已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都荃的时候为什么就那么狠的心肠,非要置她于死地?只见她膝跪上前伸手出牢门试图去碰触软轿里面的都荃,“都妹妹,我错了,你救救我,我给你当牛做马来赎罪,都妹妹,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才会害你至此,你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给我,好不好?我在这牢里一天也呆不下去……”
她没有勇气自尽,又逃脱不得,自从进了这监牢她度日如年,一想到那些男人在自己身上逞兽欲,她就觉得自己脏得够可以的。
她伸出的手没有碰触到都荃,却由都家的仆妇狠力拍走,“凭你这脏手怎能碰我们姑娘?”
原紫瑛愣了愣,换做以前,她与都荃也是极亲密的,别说碰触,就是同睡一张床也是有的。只不过短短的一段日子,她就脏得不能再碰都荃?
都荃冷冷地看着跪地求饶的原紫瑛,“这牢里的滋味可好?原姐姐,你凭什么觉得区区几句求饶的话就能打动我?”她猛地一把掀开自己盖在腿上的毯子,露出受伤后成瘸子的腿,“看看我这伤,这是拜你所赐的,”怒气上升,她又猛地撩起自己的额发,露出额角的疤痕,“这也是拜你所赐的,我就想问问你,我到底如何得罪了你,以至你要对我下这毒手?”
原紫瑛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这样的都荃,她几乎没有脸再见她,忍不住嘤嘤地哭出声来,用手指向旁边牢房里面的连枝,“是她,是她挑拨我做了错事,我以为,以为你要嫁进叶家去,把应是给我的机会抢了去,所以我……一时愤恨过了头,才会铸下这大错……”
都荃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就是这么件莫须有的事情就能让原紫瑛害她的性命,这所谓的友谊实在是太廉价,她以前的眼睛一定是长在脑门上的同,居然如此识人不清。“我拒绝了叶家的亲事。”
听到这句话,原、连二人再度大吃一惊,她们为了争这婚事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到头来把自己折腾进牢里,结果都荃却是不屑一顾,这是何等的讽刺?一时间她们都觉得自己才是那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
“连枝,你也是为了嫁进叶家才会安排人绑架我?”叶蔓籽虽然早已猜到了前因后果,不过还是希望能亲耳听到连枝的承认。
一提到这茬事,连枝就满脸怨恨,冲向牢门试图去抓叶蔓籽,“是我,就是我,那又如何?为什么那天被抓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被人凌辱的人不是你?老天不公,我不服——”
看着状似疯颠的连枝,叶蔓籽眼里连同情也掀不起,只有浓浓的厌恶,这女人不管有何下场都是活该,与她多说一句话她都嫌脏,遂别开头不去看她的歇斯底里。
原紫瑛冷冷地看着连枝的叫嚣,心里实在恨极了她。
再转头看向都荃,她诚心忏悔道,“都妹妹,你真的就不肯帮我一把?”
“你的脸皮还真厚。”都荃讽刺道,“对了,我告诉你们俩人,判决已下来了,你们俩都要到边疆去当军妓,如何?这结果可令你们满意?”
“不,我不去,我不去——”原紫瑛反应剧烈,她一脸惊恐的缩着身子,一想到军妓的悲惨生涯,她就拼命地用头撞牢门,为什么连解脱都这么困难?
都荃示意抬轿的仆妇把她抬过去,就近看着原紫瑛,她皱眉地缩了缩鼻子,忙不迭地用帕子掩住嘴鼻,“想死?没那么容易,你死不了的,原紫瑛,我还有个消息没告诉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我不听,我什么也不听……”原紫瑛摇着头试图逃避。
“关于你娘的。”都荃笑得冷漠地道。
原紫瑛捂住双耳的动作一顿,涉及到母亲,她不得不面对,“你们,你们要对我娘做什么?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情,都妹妹,你不要伤害她,不然……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母亲是她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一想到母亲的身子不好,而她又不孝顺惹下这么件祸事让她伤心难过,这心就被人用手紧紧地揪着一般。
都荃忍不住大笑出声,等笑够了,她方才凝起这抹笑容来,隔着牢房与原紫瑛惊惧的双眼对视,“害死你娘的人是你,不是我……”
原紫瑛在听到害死二字时就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忙道,“你胡说,我娘她还活得好好的……”
“昨天以前。”都荃冷声道,“今儿个一大早原家就挂了白灯笼,你娘她在昨儿夜里就去了。”
在前来探监之前听到这消息时,她也是大为错愕,原紫瑛的亲娘原周氏在这节骨眼里死了,实在让她大感吃惊。
原紫瑛的眼睛睁大地看着都荃一张一合的嘴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娘死了,死了……
“你骗我,你在骗我,我娘她不会死的,不会——”原紫瑛想要去抓住都荃摇一摇,却被都家的仆妇伸手进牢里将她推倒在地,她猛地又跳起来,目光带着几分希冀地看向叶蔓籽,“叶妹妹,你一向最善良,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叶蔓籽没有如她的愿,“是真的,你娘确实在昨儿夜里就走了。”
原家的一笔糊涂账外人知道得不多,原周氏这会儿死了,外人只会以为是她接爱不了女儿落得这么个下场,其实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她被自己的婆母生生地逼死了。
原紫瑛顿时万念俱灰,颓然地跪倒在地,心里最后一点信念轰然倒塌。
连枝在听闻这消息时也是怔愣不已,再看到这个样子的原紫瑛,那仅有一点的良心还是微微泛疼,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如果一开始她没有那么多的**,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个结局?
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没有动这些歪脑筋,她还会是高高在上的连家姑娘,再不济也能嫁个家境殷实的男人,生儿育女,往后几十年或许会宅斗不已,但都比这会儿强得多。
眼睛痛苦的闭上,一滴清泪自她的双眼里滑下。
叶蔓籽原本也想要讽刺连枝几句的,不过看到她这样子,顿时没了兴致,连枝就算还活着,这后半辈子都不会畅快舒心,想想有这惩罚也够了。
都荃哪怕看到原紫瑛真遭了报应,但一想到自己的腿,心里再也生不出半分同情可怜,冷哼一声,她不愿多待,吩咐仆妇抬起自己,朝叶蔓籽道,“叶妹妹,我们回去吧,这儿的空气实在太难闻。”
叶蔓籽点点头,忙跟上都荃一行人,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久待。
连枝与原紫瑛在一个天气灰蒙蒙的早上被押赴边疆的,对于她们来说,这后半辈子才刚刚开始,可是她们再也体会不到半分快乐,终其一生都将在痛苦中度过,而二人也成了不死不休的仇家,一见面就要互掐。
进入八月份,天气已经彻底转凉,加考的恩科临近,叶旭融开始不为昼夜地苦读,几乎是连院门都没有迈出去。
苏妙珏来过叶家几次没有碰上他,心里不禁有几分失望,这天,她到叶家做客,首次不好意思地提及了一下叶旭融。
林珑笑着让大丫鬟给她奉茶,“恩科还有几日就开考了,小叔他现在正用功,婆母希望考完恩科后就要开始为小叔定亲了,明年成亲正好。”
一听到定亲二字,苏妙珏的俏脸一红,这层窗户纸始终没有捅破,但她来过叶家这么多次,当然明白人家是在相看她,对叶旭融她也不知道是否产生了感情,不过有好感那是板上钉钉的。
林珑笑眯眯地也没有多说,这定亲一事还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都不是她能越俎代疱的,而且据她所知,苏梓瑜早就把京城上流社会未婚男性的资料给了眼前这女孩,里面必有她家小叔的名字,所以一切端看苏妙珏的选择,她能做的就是敲敲边鼓。
苏妙珏见她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心里的滋味儿开始复杂起来,一则有些失望,二则又觉得松了口气,毕竟她还未出阁,面对别人所谓热心肠的询问,她总感觉吃不消,而且心里隐隐会有些不快。
林珑这样的表现,刚好对足了她的胃口。
不过在离开叶家的时候她还是朝叶旭融的院子方向瞄了几眼,希冀着他刚好出来能见上一面,只可惜结果却是等她上了马车,叶旭融还是没有出现。
林珑看她这个样子,心知这婚事八成有谱,所以在苏妙珏离开之后,她转个弯前往婆母叶钟氏的院子。
“婆母,我瞅着这苏姑娘也是有意于小叔的,如今倒是可以说成水到渠成,不若我们先与小叔商量一下,看看他对这婚事有没有意见?”她道,“若小叔也有这意思,那儿媳妇就开始准备求亲之礼。”
叶钟氏一把拉过儿媳妇,不放心地又再问了几句,得了林珑肯定的答覆,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那我这就去问问融哥儿。”
说到就做,叶钟氏到小儿子院子的时候正值小儿子中途休息,她笑着道,“融哥儿,正好,娘有话要与你说。”
叶旭融忙给母亲见礼,又亲自给她奉茶,“娘有话不妨直说。”
叶钟氏不打算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道,“融哥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娘一直为你的婚事操心,之前相看的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那都府的姑娘是不错可偏又瘸了腿,娘也就不属意她了。”顿了一会儿,“如今这苏家的妙珏姑娘虽说年纪稍大了一点,其他各方面还是不错的,娘有意为你求娶回来,你意下如何?”
提及苏妙珏,叶旭融脸上略有几分薄红,这苏家姑娘给他也留下极好的印象,一想到她的样子,他的心不由得一动,遂做了一揖,“儿子但凭母亲做主。”
叶钟氏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婚事儿子是同意了,脸上当即乐开了花,“甚好,你且安心读书,务求恩科一举必中,其他旁的事情不用操心,还有你娘和你嫂子顶着呢。”
叶旭融一听这话,脸上就囧了起来,不过男儿有了功名之后再成亲也是对未来妻儿的负责,所以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与叶钟氏一样,苏老太太也在探孙女儿的口风,“你姑姑命人把那册子给你有些日子了,你考虑得怎样?”还亲热地拍了下孙女儿的手,“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与祖母直说,祖母还能不偏着你?”
苏妙珏的俏脸爬上晕红,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惟有命侍女拿来那本未婚男子的花名册,翻到自己属意之人的那页递过去给祖母看。
苏老太太一眼就认出这页上画的人是叶旭融,这画家不愧是宫廷画师,把叶旭融的气质抓得那叫一个准,仿佛是真人透纸笑着走来,她对这孙女儿还是颇有理智地选择了合适自己的夫婿,心里还是颇感安慰。
“甚好,既然珏姐儿喜欢叶家的儿郎,祖母必让你达成心愿。”
“祖母,您笑话孙女儿,孙女儿不与你说了。”
苏妙珏终究是不好意思。
苏老太太知道这孙女儿的脸皮薄,也就没有打趣她,只是说了些体己话,就起身离去,路上还命人把儿媳妇苏武氏唤来。
一看到儿媳妇赶到,她就正色道,“你且为珏姐儿准备嫁妆,公中也出一部分,不够的部分再从我这儿拿去,务必让她风光出阁。”
苏武氏一听就知道苏妙珏的婚事有了结果,忙坐下道:“这相中的谁家的儿郎?”
“叶家的。”苏老太太笑呵呵地道,她是真高兴,林珑这义外孙女儿一直给她的印象相当好,如今自己的孙女儿要与她做妯娌,将来内宅必不会斗个你死我活,这是一桩颇理想的婚事。
苏武氏一听,心里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满意,叶家的嫡三子一向人品颇好,可惜就是不袭爵,有了个早早袭爵的长兄,又有个三年抱四的长嫂,想来当叶旭融的妻子也会颇为辛苦,毕竟要拿出来与林珑做比较,她顿时又觉得心里舒畅起来。
“儿媳妇这就去做准备,到时候列了单子再呈给婆母过目。”苏武氏为了表现自己的大方,忙又道:“珏姐儿的爹娘都没有了,儿媳妇也把她当成自家女儿看待,一定要给份添妆才行,不能让人小看了我们苏家的女儿。”
对于儿媳妇如此会做人,苏老太太表示十分满意,她并不看重那份添妆有多少,至少这代表着苏家一团和气。
两家都有意结亲,苏梓瑜一道赐婚懿旨下来,这婚事就算成了。
定了亲事后,苏妙珏反而不常去叶家走动,而是缩在闺房里面绣嫁衣。她是知道礼数的,这没成亲老往未来夫家跑只会让人笑话,女孩家家就得要矜持一点才不会让人看轻。
为了叶旭融这小叔定亲一事,林珑也忙得脚不点地,事事都要安排得尽如人意,一来这是府里的大事,二来她是长嫂得做出个样子来,就更是疏忽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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