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峥还是忽略了当地警察的办事效率。这一个半小时都过去了,依然没个结果。简宁那两只巨型行李箱也还是被开箱检查了。他看着那个坐在一边一脸颓废的小人儿,两手撑着膝盖,眉眼间带着怨恨,看着海关翻她的行李,心情居然没来由好起来,于是也不再在意是否错过航班,当然其中也不乏故意错过的念头。
刚刚还想帮她说句好话看能不能免去被开箱,此时又觉得自己置身事外是对的,这小姑娘初来乍到,稀里糊涂的,是该被上几节实地考察课。只是又错过了飞机了,呵,巴蒂克那个家伙肯定已经急得跳脚了,想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按照约定赶到巴黎。他还真是不想参加那个什么探讨会。无聊的要死,既然又错过了,就再多待上个一两天吧,正好日内瓦城区去逛一逛,也不枉费自己此趟休假的目的。
陈子峥不经意地扭过头,只见那小姑娘已经端着手机在诉苦了。
“潇潇,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这飞机指定是晚了,赶不上了……行李还被开箱检查了,一会儿我可怎么再装回去啊,你不知道我妈给我塞了多少东西,走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拉上的拉链,一会儿我可怎么办呐……别,别,你别来了,机票多贵啊,你再跑一趟不划算……我正好遇见一中国人……对对,就捡我护照的那个,我看他法语说的溜溜的,看能不能让他帮我……对啊,你好吃好喝的等着我吧……吃什么?我想想啊,我还真有点饿了……”只见她边说边捂着手机抬眼看他,两眼放光,带着期盼。
陈子峥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笑了笑,目光又转向别处。心想。帮你?可以啊,你拿什么回报我呢?只是令陈子峥也没想到的是,日后简宁拿来回报他的东西,令他珍惜了一辈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再丢手。
陈子峥两手****黑色的呢子风衣衣兜中,身子斜斜的依靠在窗边,目光透过玻璃投向远处。那里停靠着一架架待飞的飞机,更远处,一架小型客机迎着初春的阳光,离开地面,迎风而上。这是他喜欢的画面。这些年来,他游走世界各地,往返于大小机场,飞机起飞总是他最爱关注的时刻。而这一场景也总是反复地出现在他的书中。
巴蒂克总是不能够理解陈子峥对于起飞的偏爱,但是他又爱死了他书中那些伴随着起飞而来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陈子峥也总是不向他解释。因为在陈子峥眼中,这个生性洒脱,浪漫随性的卷发法国男人,是不能够理解中国男人,内心深处对情感的那么一丝丝珍重,向往和笃定。可是这种不理解,却让这个当时刚刚出道不久的法国小编辑,深深地无法自拔。
当时陈子峥已经在国内陆续发表文章,准备签约出书,颇有展露头角的意思。但他当时还在巴黎攻读法国文学硕士,他选修了一门文学写作课。这是一门只有六周的纯写作课程,学生们每周只能在三个小时的课堂时间进行写作,老师完全不干预学生的创作过程,只是在最后,修改必要的语法问题,最终在六周完成一篇学生们自己的短篇小说。陈子峥于是写下了他的第一篇法语小说,也是他最后一次写自己的故事。
巴蒂克当时工作的杂志社正好在配合一名教授研究法语的对外教学,他们收集到了陈子峥的文章。巴蒂克读过之后,怎么都不能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被陈子峥吸引了,以至于连陈子峥那时还不能称之为完美的法语都被忽略了。
之后在巴蒂克的帮助和完善下,陈子峥的这篇短篇小说参加了当年中法文学交流的会展,陈子峥的故事被一个法国的导演看中,并很快被搬上了大荧幕。这个小制作的爱情电影居然在法国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也让陈子峥在文学界被更多的关注。于是巴蒂克成为了陈子峥在法国的编辑,两人开始了至今已经六年的合作。
在国内陈子峥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新锐小说作家,有一批颇为忠实的粉丝,这其中也包括简宁。但是陈子峥一贯低调,不轻易外露自己的信息,不接受采访,不搞签售,不做过多的宣传,所以大家也都只知道他的笔名流白,他是个男作家,曾留学法国,其余便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所以在简宁反复默念他的名字时,打电话略带乞求地看向他的时候,简宁都不知道对面这个男子正是自己内心拜倒跪伏的流白。
而此时,简宁结束了和秦潇潇的电话。到最后两人的话题从该怎么办已经跑题到见面后吃什么喝什么,而到底该怎么办,直到简宁挂断电话后才发现,这依旧还是个未解的问题。只是简宁此时也没了劲头再给秦潇潇打回去。
她抬眼看对面的那个男人,虽然当地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阳光却依旧饱满充沛。男人瘦瘦高高的,斜斜地倚靠在落地窗边,两只手闲闲地装在大衣兜儿里。黑色的呢子大衣剪裁极其简单,线条柔和,妥帖的从领口划至膝盖上方。
残存的霞光将他的侧脸团团围住,昏黄温暖,简宁依旧分辨不出他的面容。可是简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心中认定,这男人的目光是专注的,安静的。她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心中突然多了一份安定感。只是看着看着,不知为什么多了一丝伤感和辛酸,那身影透着与世隔绝的决绝,和淡漠。简宁想着自己这刚刚开始就不怎么顺利的旅程,走之前爸妈那句压抑颤抖的“好好的”,张一白曾经留给她的背影还有那句对不起,眼神不自觉地开始飘忽不定,怎么也没办法聚焦。
负责核查的安检员终于完成了一系列的程序,刚想抬头唤这一男一女两名乘客过来签字结束核查,就看到这样一幅与机场的快节奏及其不符的画面。只是你永远都不能小看了日内瓦安检员的浪漫情怀,他们就这样放任两人慢慢散发着不知名的温柔气息,伴着夕阳慢慢弥散开来。直到陈子峥猛地扭过头望向简宁问:“你叫简宁对么?”
“啊…对,对啊……”
“简宁,我是陈子峥,你想去圣皮埃尔大教堂么?”
“啊…哪儿?”
“教堂。去不去?”
“啊…去…去吧。”
此时一架飞机正巧结束滑行,准备脱离地面,金黄色的光线从落地窗柔柔地投射过来,照亮了两人相对而望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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