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安静地躺在床上。
室内的烛火通明，唯有她的脸颊依然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她的汗珠一滴滴无声地滴落在枕巾上，云初的嘴唇干涩的好像已经开裂了，眼睫毛轻微地抖动着，手指因为疼痛而抓紧了棉被，她难受地****出声，更像是一个受伤而孤独的孩子。
龙且请来了无数的大夫。
大家全部都是摇着头来了又走，走了再换。
虞姬呆呆地坐在床边，她看着眼前的云初，她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死掉。芷兰不停地在给云初换上冰冷的帕子，但是云初的额头却还是炙热的厉害。芷兰多次地给她的伤口换药，血水虽然止住了，但是太多的血却还是凝结在她的伤口上。
虞姬自然是知道云初此刻最想见的人是谁。
可是。
虞姬抬头凝重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幕。
他若是真的来了，楼下的那些人真的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
云初的意识渐渐地不再清醒。
她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不想再因为疼痛而****出声，嘴唇几乎被咬破，能感觉到咸咸的血液顺着牙齿重新地流回到口腔中。她的手指也用力地抓住被子，也想要抓住空气中的虚无，意识越发不清醒。
师父，师父……
我真的痛的好像要死掉了。
尽管我勉强地在所有人面前笑着，却只想在你的面前放声大哭。
……
室内的烛火明明灭灭。
芷兰担忧地问道：“虞姬，难道吴中就没有别的大夫了吗？你看看云初的身子，高烧一直不退，血又止不住，再这样下去也会失血过多而死去啊。”虞姬的眼泪簌簌而下。龙且的目光凝重，他缓步走出去。
门外是项羽项庄等人，众人相顾无言。
龙且道：“你们都先回去吧。”
项庄的目光沉了沉：“我再等等吧。”
龙且微怒地冷嘲道：“不用等了，她是活不了的。”
项庄无意识地眯起眼睛。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事情，只是听见秦国这样的字他便不能自控。小的时候他经历过太多和秦国有关的事情，他以为秦国人都是嗜血的罗刹，他的叔叔说是秦国让他们到处逃难，是秦国人害死他的爹娘和爷爷，一切都是因为秦国人。
可是。
子期惆怅地问：“连你也救不活？”
龙且嘲弄地看着他：“我的医术能怎样？我刚才看过云初的伤势，失血太多，脸色煞白煞白，并且高烧持续不退，我并不精通此术，只能给她开些了止血的药材。再说，你都决定杀人了，难道还把希望寄托在治病上？”
众人半天说不出句话来。
项庄顿时有些惭愧：“龙且，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我吗？”龙且的冷嘲热讽道：“云初是秦国人，她从未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因为她最近想在酒楼旁边开医馆，所以一直坚持去山里采药，她想让所有穷人都能看的起病，送药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一个出门在外的女子究竟动了你们哪根神经？”
龙且的视线对着项羽。
项羽自始至终沉默着，不发一语。
项羽的脑海中再次浮现起云初抓住项庄的手时，那一幕竟然令他震撼，哪怕扪心自问他自己，恐怕也不可能做到。她的微笑尽管微弱，却似乎带着某种谅解的温和，他的心思更沉，却让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龙且并未多说什么，他无声息地走回屋内，虞姬还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眼睛已经哭地红肿，芷兰则是细心地照料着，擦汗，倒水，退烧，还要照看着不远处的药罐子。芷兰忧虑地说：“高烧还是不退，这样怎么办。”
虞姬握住云初滚烫的手指，沙哑地说：“芷兰，等一下会有一位全天下最好的大夫来到这里，只是不是所有的大夫都只会救人却不会杀人的。”
他一定会来的。
可是他来了一定有人要陪葬。
虞姬平静地看着龙且说：“既然有缘，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两件事。”
龙且毫不迟疑：“你说。”
“第一件事，今晚这层楼里不准有任何的人前来打扰云初，谁都不能来，否则我绝对保不住你们，至于第二件事……”虞姬语气中难掩心痛，虽然云初死去，始皇帝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铲平项家，但是她还是不希望这样，她淡淡道：“龙且，如果云初真的醒不过来，你们在今晚要做好携家潜逃的准备，随便去哪里都好，也不要让我知道。”
龙且一愣。
虞姬的语气平和：“否则，你们都会死。”
他只问：“你会走吗？”
“当然不会，总有人要付出代价。”
龙且轻轻地问：“我不会让你去付出代价的。”
虞姬疑惑地看着他。
她本还想再继续开口劝说，但是龙且的目光虽然淡漠却已然很是坚定。像这样外表温和的人，一旦做出决定往往很难改变，她只好什么都不再说，淡淡地回道：“那就随便你吧。”龙且的目光停留在她腰间的竹笛上，忍不住问道：“那横笛是你的吗？”
虞姬看向腰间：“是。”
这一刻，他的心中实在复杂，他有好多好多的话要问，但是看着云初还躺在病榻上，他也只能作罢地说：“能不能先借我用用呢。”虞姬疑惑地递给他，龙且摸着久违的横笛，内心无比酸涩，龙且站在凄冷的夜色中。
他默默地吹奏着《蒹葭》，那是除却《爱未央》之外她最喜欢的曲子，他的记忆中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想将虞姬的容貌烙印在骨血里。
她的微笑。
虞姬的微笑。
终于在多年后合二为一。
龙且的眼眸逐渐湿润，他的周身被一大片荒凉所笼罩着。然而，不经意间有一束温暖的光照射在他的晦涩的心中，想不到他竟然终于在若干年后找到她。愁绪幸福悲伤等种种复杂的情绪相互碰撞，龙且不停地吹奏这首曲调，他只是想保护曾经对他笑靥如花的女孩。
直到他的嘴角吹出血丝来。
龙且的心中本来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却仿佛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虞姬。
这一生多谢能与你重逢。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