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齐允礼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几个孩子面前被驳了面子,当下有些不知所措。见齐远山脸色有些僵,他本能的想往后退,却还是压下那股冷潮,又说:
“父亲,您言重了…宋侍郎家的公子虽是无碍,可家仆当众受辱也不是什么小的事情…允礼作为兄长,着实是想替父亲分忧啊…至于弟弟妹妹们…他们都还小,也许并不懂这其中利害关系,您不必在意…”
齐远山微不可闻的嗤笑了那么一声,令气氛陡然一冷。
“你若真想替我分忧,就不会在这里大放厥词了…允礼,我是想给你在弟弟妹妹们面前留个面子来的,可你如此不知好歹,叫父亲该怎么做?”
他有些厌恶的摆摆手,冷哼道:“赶紧滚吧…这里没你什么事,别以为我宠你,就可以无所顾忌…”
齐允礼讷讷不能言语,这是父亲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么狠的话,还是因为这几个不成器的小破孩儿,他有些恼,却不敢再挑战父亲的权威。只得深深的看了眼齐允怀还有一脸无辜的苏霁瑶,慢慢的退了出去。
“抱歉父亲,允礼这样下去…”
看起来不可一世,面对齐远山的强压还不是像个孙子一样?!苏霁瑶撇撇嘴,眼底的嘲讽一闪而过。
齐允礼走后,齐远山再一次将目光移到了苏霁瑶身上,她似乎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试探想要穿过她渺小的身躯。
她一言不发,也不愿隐藏自己,只是乖乖的站着,看着十分乖巧,一点也不像几句话就能把百姓激怒的小辣椒。
齐远山忽然觉得这个半路来的女儿深不可测,就连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有些看不懂她了。
不卑不亢的样子看似乖巧,实则能有几分信服。刚刚,他分明看到了她一闪而过的讥讽和嘲笑,这还是个那个传闻中放荡不羁、脾气火爆的孩子吗?他觉得拿不准。
轻咳一声,他打破沉默。
“允怀,说说是怎么回事?”却是问了齐允怀。
苏霁瑶笑,对齐远山的不确定颇为失笑。刚刚他明显的想拿自己开刀,却因为自己的态度觉得无法拿捏,就换了更为听话懂事的齐允怀,想来也挺意外的。
齐允怀一愣,却是站了出来,先行礼后答话,一番姿态拿捏的进水不漏,也是个见过世面的。
“不知道父亲怎么想,宋家公子为人骄纵,当街伤人被报复…而家仆出言不逊几番讽刺我们孩儿几个,还当众辱骂允安以及许多无辜穷苦百姓,这才惹了众怒…其实,以我看来,这事儿没什么好说的,就有一条疯狗咬了人被人宰了的故事…”
苏霁瑶特想竖个大拇指,这一番话又是损人又是骂人的,几句话交代了事情经过,也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果见齐远山脸色几番变化,却最终没有发火。
这事儿是苏霁瑶惹出来的,她没想置之不理,见齐允怀答得秒,她倒是暂时收了出声帮助的意思了。
“那以你的意思,这件事情和你们几个没什么关系了?”
齐远山思衬着问道。
“父亲…您向来明理…咱几个怎么可能没错,您也知道事关相府荣辱,孩儿们也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您知道吗?那片辖地是您的地盘,如果出了事情,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您,宋公子被人挟持着,有任何事情都不会是好事,所以…”
“对啊,父亲…这事情一开了头,咱们几个也没有先见之明能预料得到发展趋势,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宋家家仆出言不逊是真,却也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了的,您说呢?”
苏霁瑶笑,也站了出来,落在了齐允怀身边。
齐远山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丝毫没有想到她会这个时候出来出头。
“你们一个个的倒是长本事了…好,那允慧你来说…”
这还真是…苏霁瑶刚想说话,却被齐允珍抢了先。
“父亲,您这不是欺负人嘛…有什么问题我们几个回答就是了,明知道允慧胆儿小还这样吓她…”
齐允珍放纵惯了,也不管齐远山铁青着的脸,居然直接跳到了他身边,两只手拉扯着齐远山的手臂,撒娇道。
苏霁瑶简直要为她捏一把汗了。
“哦…那你怎么想…来给父亲说说…”
相较于面对他们几个,齐远山这脸色可以说是好了太多了,基本上可以说是和颜悦色了,苏霁瑶就从未见过他如此,一时间道有些摸不清他的套路了。
“要允珍说啊,这宋家公子就是活该,您是不知道他家家仆那个咄咄逼人的气势,把我们几个骂的一文不值,别提多难听了。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咱不是齐家人嘛…也不能给您抹黑不是?!”
“允珍是当今皇后的义女…”
见苏霁瑶一脸惊异,齐允怀附在她耳边小声解释道。
这么一来也算交代清了,就说这个齐远山绝对不会是宠孩子的,怎么就待齐允珍如此之好呢,哼,果然不同寻常。
“可我听说明明是你们几个强出头才导致的这场祸事…而且…”一顿,别有意味的看了看苏霁瑶。“据说是允安大言不惭才让这次事件一发不可收拾的…”
“切…谁说的,有本事叫他出来跟我们对峙,看看您是信我们的还是新他这种背后谗言的小人的。”
齐允珍啐了一口,一脸愤愤的嚷道。
齐远山并不在意,反倒笑了起来。
“那我们就听听允安的答话如何?”说罢,冲苏霁瑶招招手,示意她回话。
苏霁瑶明明白白的看到了他眼底的警告,当然也没被吓住,只是面色却不由得冷了几分。
“父亲,允安出头绝非冲动,至于是否大言不惭,您大可以等候着明天消息传出来便可知晓一二了。我只想说,在您的地盘发生此类恶*件,作为齐家人因怕惹事而不出头,这绝非好事,我相信,假如今天我或者兄长姐姐都不管,明天传出去的就是齐府子女胆小怕事,父亲属地出事,却窝在一边看戏的场景了…”
齐远山想着,面色登时一变。
的确,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生气的原因了,只不过,生气的对象却不是这几个孩子,而是他一直信赖有加的齐允礼了。
他知道这孩子野心大,对齐家来说这是好事,他也不在乎。只是,在攘外的过程之中他要乱家他却不能容忍。
按人们常说的话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短时间朝内上下乱作一团,争权斗势各抓把柄,这个时候传出丑闻,让皇帝怎么想。
齐允怀居然联络了邸报,打算利用这几个孩子私逃出府的事情大做文章,为的就是引起他这个父亲的震怒,从而报了他那一点一文不值的小小仇怨。
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如此小心眼还怎么成事,对象何况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
以他对这个孩子的了解,恐怕允安几个能这么轻松的出了府,想必他这个哥哥在暗地里没少下功夫。甚至还专门安排了人在雅间里候着,打算大笔一挥乱写一通。他甚至怀疑,那个小乞丐是否也是他找来的幌子,故意惹得一团糟。
不过,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这个孩子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个天才,但也绝对不会想到她分析利弊能这么的精准到位。
回想起第一次见这个孩子的场景,他突然觉得…或许这个孩子可能真的会如迦叶和尚所说的那般神奇。
也正是这一次事情,他突然涌上了更深的念头。
“允安,你既如此说了,那父亲便给你个机会,便看看明日,是否会有如你所说的状况…可你要知道,无论如何…你们母亲的这顿责难是少不了的…私自出府…也不是小事儿…”
这还真是个狐狸,明明有了别的计较,偏装的大义凌然,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慈父似得。苏霁瑶鄙夷,却是躬身答是。
如此这般,也算将事情揭过了。
不过,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要解决,她也不敢懈怠。
与齐远山告别,几人去找了慕流。不知怎地,苏霁瑶的眼睛直跳,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到了慕流院子的时候,她已经遣退了一众无关人员,却只剩三个魁梧大汉还有几个丫鬟婆子。
看那架势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儿,苏霁瑶想也明白,这估计是想借题发挥,要给她立规矩呢。
苏霁瑶也不吭声,静等着慕流发话。
倒是齐允珍有些惊恐的看着慕流,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严肃。
那长长的指甲依旧红的亮眼,只不过多的是断折的一枚随意扔在桌面,而她故意不看这几个孩子,话也不说一句,只是随手舀一杯茶,烟雾朦胧,细细啜饮着。
“夫人,您的指甲还疼吗?”
一婆子轻轻捏住慕流的肩膀,小声问道。
慕流噗嗤一笑,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转而将杯子搁下,去了快娟帕拭拭嘴,一番休整确定状态无碍,才开口了:“指甲断裂…也就一阵儿的疼…可这藤条打下去,可得疼好久呢?不知道…”
她刻意一顿,笑的温和婉转,却是将在场的人都看了个遍。
“不知道你…允安,你可准备好受这钻心之痛?”
苏霁瑶也不惊讶,她就知道慕流绝无好意。尤其是刚刚她的眼神,虽是将在场的人都看了个遍,可定在她身上的时间明显要长一些,而且,那当中的意味深长明显昭示着不怀好意。
慕流向来说一不二,齐允珍吓了一跳,率先跪在地上,质问道:“母亲,您为什么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责罚允安,您不该先问问…”
“大姐,你下去…”齐允怀推推她,打断了她的口无遮拦。“母亲,这次事情我们都看到了,您不该责罚允安…或者,您不该只责罚她一个人,至少的,我们也是当是人之一…”
慕流嗤笑,红红的手指甲微微翘着,嘴唇一抹嫣红弧度美好,只是,那出口的冷潮如同钻心的寒冰,冷的令人揪心。
“你们这是在责骂我不识好歹…”
“孩儿没有这个意思…”齐允怀跪倒,回答的不卑不亢。
齐允慧早被吓傻了,脚软的几乎瘫倒在地。
“那你想说什么,这个丫头到处惹是生非,还敢要求着你们带她出去,这回府没几天就捅这么大篓子,以后还得了?!”
“母亲…是我要带着她出去的,您怎么可以诬赖妹妹…”
齐允珍气不打一处来,母亲严厉,可平日里只要不犯错还是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今天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允安还那么一点儿,怎么被她说的如此十恶不赦。
“不管大姐的事,身为男子汉,这事儿就是我带的头,与她们没有任何干系,母亲要罚也请罚我,别因为些小事折辱了您。”
“哟…”慕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们倒是情深似海,倒学会个互相维护了?”
清冷的眸子闪出几分厌恶,慕流走了过来,慢忽悠悠的用长指甲抬起苏霁瑶的下巴,温温柔柔的渗出几分笑意。
“允安,母亲也是爱你的,只是…你不该调皮,让大家替你收拾烂摊子,来来来…咱齐家向来奖惩分明,母亲会叫这几个下人们小心些的,你别害怕,忍忍就过去了…”
这便是闵世一一直认同的,想要报答的母亲…这般做戏,如果真的是个小孩子也许看不出来,可慕流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已经成年的灵魂。苏霁瑶看着她这般嘴脸,心头怒火直冒。
“母亲…您不能这样…”齐允珍大叫,却被一直稳稳站着的丫鬟拉了下去。
“大小姐,请安稳一些…”说话不带一丝温度,叫人瘆的慌。
齐允珍挣扎不过,怒气冲冲的大吼:“你个贱人放开我…快放开我…”
“允珍,怎么跟着允安出去一趟,连这等污言秽语都学会了?”
慕流放开苏霁瑶,眼睛一挑看向齐允珍。
一听这话,就连齐允珍都觉得大事不妙,急忙闭嘴了。
这母亲,明摆着就是针对允安,只要一有不对就全推到她身上,刚开始只以为是无意,这说的多了,自然也能看清些不同寻常。
齐允怀气恼,却是不敢随意出声了。
本以为会一直沉默下去的苏霁瑶却是悠悠的开口了。
“母亲切勿生气,允安不好,甘愿领罚,只是…这刑罚危险,恐惊扰到您,请你稍稍躲远些,请这几位来行刑吧…”
“允安…”允珍、允怀气急,急忙呼唤。却被苏霁瑶的摆开的手掌打断了。
“这才是母亲的乖女儿…”慕流满意的笑笑,迈开步子坐了回去。却是翘起了二郎腿,十分满足的样子。
“来吧…二十下,不多不少…你们可得注意着,我姑娘细皮嫩肉,要是留了疤痕,为你们是问。”
慕流一拍桌子,眼神扫向众人,在触及苏霁瑶眼神的时候她突然笑了,温温柔柔的,与之前的记忆重叠,可不就是个和蔼可亲的温柔母亲?!
很快,有婆子搬来了凳子,苏霁瑶也不用他们按着,自己倒躺了下去。
她很清楚,这一顿打绝对躲不过去,也没必要因为躲不过去的责罚碍了慕流的眼,兴许以后有更狠的折磨说不定,反正不受待见,也不在乎这么一次了。
可她还是低估了慕流的心狠,为了让她痛苦,那些藤条上都加了辣椒油,只要一破皮,身上就会被辣椒油渗透,疼的人掏心掏肺的。
就连苏霁瑶都要忍不住哭爹喊娘了。
这一棍两棍的下去还好说,可要坚持二十棍子,屁股开花都是简单了。
齐允怀急的跳脚,三步两步就要上前替她矮一棍子,却被另一位婆子拉住,狠狠的敲击在地上。
还未如何,四人已经倒了一个,齐允珍气的打颤儿,却只能隐忍不发。而齐允慧,则在齐允怀倒地的那一刹那,吓得晕了过去,如此…坚守着的便只剩齐允珍还有苏霁瑶。
齐允珍眼泪流尽,却抵不过时间难过…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是度日如年,她听着藤条击打在皮肉的声音,似乎也听到了皮肉绽开,血流一地的声音。
苏霁瑶脸色苍白,随意的看了眼挣扎不断的齐允珍,冲她笑笑。
齐允珍几乎被这刹那的无奈凉到了心里,热泪盈眶之下,她猛地跪了下去。
“母亲…允安她知道错了,差不多就可以了…以后她不会犯错,也不会让您生气。在这下去,她该没命了。”
藤条的击打从未又半分松懈,苏霁瑶强忍着剧痛,却依旧抵挡不了上气不接下气饿悲哀。
齐允珍不断的磕着响头。“哐、哐、哐…”每一声的震撼着苏霁瑶。
她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额头已经破了,女子的容颜如果不小心也该没了,她曾以为这个家里对她最真的只有齐允怀,却不曾想,齐允珍居然也是这其中的一个。
慕流神色不定,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苏霁瑶,最终还是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已经十五下了,也够了…允珍,你这样好似母亲如何十恶不赦呢!”
齐允珍知道慕流话语当中有诸多不悦,却是在那婆子放开她之际奔向苏霁瑶。
“允安…三妹?!”
苏霁瑶却只能冲她笑笑,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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