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便是路府的独女路黛瑶。
玉瓷翻书的动作一滞,下意识地抬眼去看路景之,见路景之也是脸色一变,便缓缓将手中的书放下。
——有好戏看了。
看路景之这神色,多半是知道路黛瑶对他的心意的,他先娶了自己,让自己被路黛瑶憎恨不说,这下还带了个姨娘回来,不知路黛瑶会有怎样反应了。
丫鬟才通报过片刻,路黛瑶那樱红的裙裾便已经晃入视线,身后跟了个唯唯诺诺的小丫鬟。路景之和玉瓷一左一右地在桌旁坐着,她连看都不看玉瓷一眼,径直到路景之身旁去坐了,直直盯着他的脸颊,像是想看出他这些日子面容的变化。
正当此时,丫鬟将茶奉上来,玉瓷便端起茶碗浅抿一口,满脸兴味地观察着他们的动静。
路黛瑶不看一眼茶碗,也权当玉瓷没有在场,见路景之没有主动先同她说话,便委屈地喊一声:“二哥……”这一声“二哥”喊得婉转,话尾微拖,娇滴滴的,竟像是在撒娇。
玉瓷手臂一抖,险些一碗茶泼在自己身上。她虽然和路黛瑶结交不深,可也算相处了几日。从来只见她横眉冷对,或是刻薄挖苦自己,同旁人相处时,也是一副娇蛮任性的样子,何曾见过她这娇滴滴的模样?
像是一个满身是刺的人瞬间收敛了所有尖锐,露出她特有的柔软。虽然玉瓷是不懂欣赏她这种柔软,但想必在男人面前是很受用的。
果然,路景之听她这一声略带委屈又百转千回的轻唤,眸底的冷硬便减去了几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路景之问道。声音一如先前的清冽,不像同玉瓷说话时那般低沉。
路黛瑶便不高兴地嘟嘟嘴:“今日二哥都不曾同我说过话。”
“今日……是有些忙了,还未好好看看黛瑶。”他唇角微挑,露出欣慰的笑,“半年不见,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路黛瑶见路景之待她还同从前一样温和,脸色终于由阴变晴,眯眼笑着点点头:“嗯,我今年冬月就要及笄了,就可以……”
“咳咳……”玉瓷一个没忍住,被茶水呛了一口,险些喷出来。路景之说那么一句话,显然只是形式上寒暄寒暄,却没想到路黛瑶将及笄之事提出来说,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会暗示自己快可以嫁人了。
再看她那脸颊的酡红,以及对路景之的迷恋,大约可以猜出这姑娘脑袋被门夹了——竟然幻想能和自己的亲二哥在一起。而最郁闷的估计是路景之,他不过随便寒暄一句,却没想到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她这一阵咳嗽,将两人的视线吸引过来,也将路黛瑶的下半句话截断了。不过,她明确看到路景之暗自松了口气。
“那个……你们继续……”路黛瑶一脸不满,目光如利箭般“嗖”地朝她射来,使得她身子微顿,犹豫着又加了一句:“要不,我先出去会儿,让你们兄妹好好叙叙旧?”
“好。”
“不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路黛瑶自是举双手赞成她出去,只是路景之怕是巴不得有她在这里。
亲妹妹喜欢自己,而且看上去两人年少时的感情怕是极深,虎毒尚且不食亲子,他又怎忍心伤害自己的妹妹,估计对怎样向她言明也感到很是头疼吧?
玉瓷完全清楚他的顾虑,因此她果决地下了决定。
“我还是出去吧。”施施然起身,在路景之阴冷的目光中,她行得端庄,顺手将桌旁的线稿本拿起,道,“我就在外面,倘若有什么事,你们知会一声。”便转身不再看那两人各自精彩的神情。
她有义务要帮路景之吗?没有。因此她愉快地将路景之独自留在了“龙潭虎穴”。
今日天气晴好,湛蓝天空中不时飘过几朵流云。玉瓷坐在院中花藤架下,一边翻着手里的线稿集,一边哼起了轻快的小曲儿。
“夫人,您自己出来了怕是不太好吧?”水涟担忧地瞥一眼雕花木门,朝玉瓷道。
玉瓷不解地看向水涟:“他们兄妹叙旧,我留在屋里也是打扰他们。”浅浅一笑,“你也莫进去打扰他们了,便在这里陪着我吧。”
“可是……”水涟皱眉,“大小姐对将军……”话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下人议论主子总是不好的。
“什么?”玉瓷装作不懂。心里却在想,连个下人都看出来了,这路黛瑶究竟是有多不懂得收敛?看来,等她及笄以后,她的婚事肯定刻不容缓了。
水涟有些着急,跺跺脚,“哎呀,夫人你连这也没看出来,你……”话还未说完,屋里便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玉瓷一怔,忙起了身,往屋里走去。
进去时,却见地上一摊湿漉漉沾着茶叶的碎瓷片,路黛瑶红了眼,眼角两道泪痕,而路景之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喜欢那个狐狸精!她哪里配得上你!”路黛瑶声音尖细,带着哭腔,每一句都是掷地有声。
路景之一拂袍袖,冷哼一声,将头偏开,既不说话,也不看她。
玉瓷站在桌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朝水涟小声道:“先将这儿收拾了,免得伤到人。”水涟忙应了,出去唤下人。
“那她呢!”路黛瑶手臂一抬,伸出食指恶狠狠地指住玉瓷,“你喜欢她吗?”眼泪仍是止不住地从眼眶流出,在妆容精致的脸上冲刷出两条痕迹。
路景之回首来,冷冷看玉瓷一眼,道:“她是我的妻子,你的二嫂。”
玉瓷微微讶然,先前都不回答,你现在倒是急着答什么劲啊!
“啊——”路黛瑶尖叫一声,推玉瓷一把,“不行!不行!”将玉瓷推得一个趔趄,好容易稳住身子,玉瓷都还没动作,她便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伴随着哭声喃喃道:“不行的……谁都不可以……二哥哥是黛瑶的……”
路景之听她这么一说,眼底露出些不忍,想蹲身去安慰她,手刚抬起便僵滞住,继而又收了回去。
玉瓷见她哭,只往后退了一步。路黛瑶的贴身丫鬟此时也是一惊,但见她的神色恐怕也不敢招惹路黛瑶,尴尬地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因此,三人中竟没一人去将路黛瑶扶起。
哭声依旧尖细,低回……
片刻,路景之猛地扭头来盯着玉瓷,脸上有些怒意,那意思仿佛在说:就是怪你!谁让你出去的!
玉瓷只站在桌旁,既不开口,也不动作,更没将路景之的怒意看在眼里。
“黛瑶在哭,你看不见么?你就是这样伺候小姑的?”路景之仿似终于忍不住,冷冷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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