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看着宋念慈晶晶亮的大眼,笑着谑问了一句:“吓到啦?”
宋念慈咽了口口水:“陆敏,你可别上他的当……”
“我知道。”陆敏打断她,还是笑咪咪的,“我知道他是个不敢担当的坏人,就想着吃干抹净了没什么压力地拍拍手说声再见才是最好,所以我当初才选了范磊去结婚,而不是同他玩一场你情我愿的爱情游戏,但是啊……”她叹一口气,目光幽幽地望着天上悠然飘过的云,声音如梦如幻,“念慈,你说我心里怎么就这么难过呢?我刚刚跟着他去设想我们一路游玩的路线,越想越觉得我那三十年甚至是之后几十年的人生,都是白活了。”
宋念慈只能认认真真地听着,心惊胆颤地听她继续说下去:各自从这里出发,在省城汇合,先一起坐飞机去香格里拉,然后上天山看天池,去喀纳斯看水怪……有好几次她想打断陆敏的话,结果总有几分不忍心——她很少看到如此怡然满怀憧憬的陆敏,她的生活素来安步就班,上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没有太多浪漫和惊喜,尤其是结婚以后,陆敏身上更是看不到多少为人母为人妻的幸福和悦,平素展现于人前的,只有一脸苍桑和不认输的凶狠。少女时代和她赤脚坐在湖边,想象着白马王子骑白马来拯救她们来宠爱她们的那些美好的向往,注定抛却在岁月烟尘深处。
然后由陆敏,她想到了自己,或者真是顺风顺水惯了,所以她容不得自己的生活里有一点点瑕疵,哪怕这瑕疵与她无关,只是旁人眼里一粒沙印出的景象,她也无法忍受。可是,这样吹毛求疵,得理不饶,真的好吗?
还是她真的觉得,没有了夏商周,她就可以另外找到一个全心全意,不会心无他顾的男人,一心爱她,宠她,和她到白头?
是太天真了!
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着,两人都被孩子的哭声一下惊醒,陆敏收了声,手忙脚乱地抱起孩子,一边哄一边苦笑着跟宋念慈说:“你看,这一下就打回到了解放前……千不看万不看,就算是看在小丫面上,我也不会跟阿大出去私奔的。”
宋念慈正想要安慰陆敏几句,不料她又突然恶狠狠地甩出一句:“而且,我都结婚了干什么还跟他出去玩啊?他想勾搭我,我就一定要上勾?偏让他吃不着,让他一辈子念着想着后悔着,哼!”
宋念慈:……
宋念慈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做梦,但陆敏已经清醒过来了,并且也没理她,就那么袖着手一个人走远了。
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却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是因为陆敏的清醒?是因为已经丢失的少女时代的天真?还是因为夏商周和周晓悦的过去?亦或者是为了陈明重陡然爆发出来的事情?
不能否认,陆敏最后那句话对她还是有些影响的。
尽管她知道避嫌,然而她一点也不否认,自己是很喜欢和陈明重的相处模式的,那种心照不宣的小小暧昧,那种无处不在隐在毒舌后的关怀,像是一杯酒,虽然知道醉人,却仍然难以抵挡它熏人的微香。
和夏商周闹起来说要离婚的时候,她是真的认真地考虑过这回事的,甚至于她还想着,就算夏商周离开了又怎么样?或者,或者,她还可以考虑一下陈明重。
她为这样的想法而羞愧,所以从来没有没有对人表露过,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没有试图把陈明重当成她感情上的另一条退路。
可是陆敏和陈明重一起联手打破了她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叹一口气,宋念慈继续在网上查陈明重的事情,陈明重所负责的论坛,除了出事版块遭到快速而干净的清理外,其余的版块都显示相当正常,甚至于有人在上面一提陈明重的事,就会迅速遭到删贴。
宋念慈虽然不耻这样的行为,但是她也算能理解,陈明重负责的网站算是市里做得最好的论坛,几成是市政窗口和门脸,它原来也是由市政府下属的单位负责的,做得不好点击率也不高,后来才被陈明重看中包了下来。
他倒是真把这个网站做起来了,至少如今在市内,民生问题、市政信息,很多热点都是从这里发布出去的,在本市内还是具有相当的认同感跟知名度,然后政府也乐于把这里当成是跟民众沟通的桥梁,一些市民反应的问题,提的建议,无伤大雅的,应该改正的,都做出一副乐于接受的模样。
现在,政府的门脸居然公然传播起□信息来,这结果,无异于大广场的电子屏上,居然被公开播放岛国动作片一样,而且一播不是播几分钟,是几年!
你说他们恼火不恼火?
宋念慈很有些替陈明重担忧,只手撑额,瞪着电脑屏幕就有些发呆,以至于连夏商周进来她都不知道。
夏商周是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的网站。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来,柔声问:“怎么啦,和陆敏去逛街累到了?”
宋念慈拨弄着手上的小鼠标,就在夏商周以为她不会理自己的时候,她突然就说话了,而且一说还说了句令他相当吃惊的问题:“夏商周,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分手?”
夏商周抬起头看着她,说:“没有!”顿了顿语气又加重了些,“从来就没有!”
他是那么坚定。
宋念慈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眼热,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又问他:“那夏商周,你是喜欢我什么呢?”
说完,她看着他。很多人都说夏商周是帅气的,可在宋念慈眼里,他似乎永远都是第一次初见时那个夏商周,带着一点点年少成名春风得意的志得意满,看她时眉梢微挑,带着点小小的居高临下,还有志得意满。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感受他的好,他就强势地进入到了她的生命,几乎没有给她思考和踌躇的时间。
也几乎,没有给她去爱他的时间。
所以当婚后的生活脱离了理想的浪漫时,她才会彷徨,才会沮丧,才会那样难过和心伤,尽管她努力去适应,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总有一个不屈不甘的灵魂,像是一支要破土而出的春笋,不安份地一拱一拱着。
所以周晓悦的事一出来,她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地倔强着想要离开他。
宋念慈也是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这样的处境的,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反思她和夏商周的感情。
所以,她才疑惑,在过尽千帆阅尽繁花的夏商周面前,清汤寡水又平淡无奇的她,到底是哪一方面吸引到了他,以至于让他不离不弃,百般包容宽纳?
夏商周感觉到了她的认真,不由得也敛了笑脸,认认真真地回望着她,一直望到宋念慈不好意思了,想要低下头去时,他才勾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睛里,一字一句说:“宋念慈,我就喜欢你,喜欢你的简单、喜欢你的漂亮,喜欢你就算是刁蛮,也想要理直气壮的刁蛮,我想要爱你一辈子,不好么?”
她忍不住就红了眼睛,在他的声色里迷醉了,可灵魂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说:“一辈子……那么长。”
“所以,我们要珍惜现在,不要轻易说离开,好么?一辈子,也就是一天和另一天组成的,没有多长。”
宋念慈懵懵然地看着他,心里既酸又胀。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说过情话给她听了?可原来,再听到,她也还是很感动很感动的。
夏商周手上微一用力,她便也就势倒进了他的怀里,没有挣扎,也不再呕气。
那个时候,宋念慈只是想着,要找一个男人嫁真是很容易,但是要找个可靠而稳妥的,却是很难很难。她也还要过很久以后才明白,婚姻的磨合期很长很长,磨得过去的人,婚姻进入平顺,之后才能白头到老;磨不过去,往往就是离婚收场,惨淡收尾。
到那时候,她也才开始庆幸,自己还能耐着性子,在里面磨一磨,再磨一磨,直磨到两人骨血相融,心灵相交,然后终于找到了直通幸福的那一扇门。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说这文到这里差不多要完结了,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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